《教书匠与小农夫的田园生活》山林季繁 文案: 谢松青:读好我的书,管好我园子里的菜,喂好我的狗,把村里的小娃子教好,再调戏调戏某八尺大汉,农村生活苦里甜! 李耀宗:八尺大汉在此…… 刘宝林:想不到耀宗看着块头大,内里却是个软瓜瓤,家里竟当不了家,啧啧…… 还是我家缙缙好,会挣钱还听话…… 程缙:你说甚,我没听太清? 刘宝林:我夸你长得好看…… 一句话总结:农村种田古耽文,无不良亲戚、极品父母,无宅斗村斗,一路甜甜甜! 主CP:李耀宗VS谢松青 副CP:刘宝林VS程缙 清瘦白皙,内心强大攻VS清俊高大健壮受 内容标签: 乡村爱情 种田文 美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松青李耀宗 ┃ 配角:铁牛李富李耀荣李淑吴明玉 ┃ 其它:家长里短温馨 第1章 劳作   四月中旬的早晨,头天晚上下了小雨,大大小小的山头此起彼伏的笼罩在一片片烟雾中,寻常的山头竟然有些仙气缭绕的感觉,在这些山头中间又能隐约看到一些农村院落,听到一些狗叫鸡鸣声。   天还蒙蒙亮,鸡刚刚打鸣,李家院子里东厢房就闪起了亮光,伴着亮光的还有一阵低沉急促的咳嗽声。   “老头子起这么早,去田里吗。”李杨氏向李家现任家主李富问到。   “嗯,昨天晚上下了阵雨,今天得去看看田里是不是要放水哩!”李富一边悉悉索索的穿衣裳一边回答。   “那你等会,我马上给你去做早饭。”李杨氏也麻利的穿好衣裳,匆匆的去了厨房。   到了厨房,李杨氏首先拿火折子点了油灯放在了灶台上,再麻利的卷了一捆稻草用火折子点上了塞到灶眼里头,等稻草燃的旺些又添了几根细柴进去。   看着火越来越大紧接着又往大铁锅里放了一瓢水,估摸着放了一大碗米和两大碗的饭豆在锅里搅和了几下就盖上了锅盖。   李家虽是富裕农家,可也不是顿顿吃纯米饭,早餐吃的急索性就煮的杂粮粥。饭豆是李家每年都种的,饭豆产量高又好活,口感软糯非常适合煮粥,李家的人也都爱吃。   想着今天家里的男丁可能都得做体力活,光喝粥不顶饱,李杨氏又拿出了放高粱面的布袋子用瓷碗舀了一大碗高粱面放了些水和成了稀泥状,放了一些盐巴进去搅拌均匀后。   李杨氏又扭头走到了门外的菜园子,用柴刀割了大把还滚着露珠的韭菜,李杨氏看着莴笋虽有些老了但也算翠绿可爱,又砍了两个莴笋打算中午炒着吃。   等回到厨房,李杨氏将韭菜清理干净后仔细洗了几回便用菜刀细细切了拌进高粱面糊里,等一切准备就绪便在大灶旁边的小灶上用小铁锅放了些菜籽油慢火煎熟了。   这刚煎好的韭菜高粱饼子香气扑鼻,配着粥喝最是好了,但高粱太粗,肠胃较弱的女人孩子要少吃。   这边饼子煎好,那边大锅里头的粥也噗噗翻滚了,李杨氏顺手拿起个大瓦罐装了起来。等将粥和饼子放到灶房的桌子上,李杨氏便招呼着要去干活的丈夫和两个儿子吃饭,在等他们来的当头,又从地上瓦罐子里夹了一大碗早就泡的酸溜溜的萝卜片儿和藠头,做配粥的佐菜。   李富早就坐在饭桌的主位上了,正等着李杨氏给他盛饭呢。大儿子李耀宗先进来,他人高马大的,又因为早年去当了几年兵,在部队里磨炼的越发强壮了,黝黑的皮肤,结实的手臂和大腿,处处彰显着年轻人的蓬勃朝气。   “娘,今天做了饼子啊,太香了。”李耀宗大腿一跨就坐在了饭桌前,高大的身材显的桌子都变小了不少,他手快的拿了一个饼子三两口就下了肚,吃完了还舔舔嘴巴很是享受。   “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李杨氏笑着对大儿子说手里也不得闲的用粗瓷碗给他们爷三儿装粥。   二儿子李耀祖迷迷瞪瞪的进来,一来就先奔茶壶去了,咕咚咕咚的灌了一大壶冷茶这才清醒了不少。   “娘,给我一碗,多盛点,我饿着呢。”李耀祖一脸讨好的望着李杨氏。   “就你成天吃的多,饿的快,可就是不长肉。看看你哥,多结实,你就像个瘦猴儿。”李杨氏口里念叨着二儿子,可还是依着他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   李耀祖今年才15岁,在李家排名第三,他上头还有一个二姐—李淑,李淑18岁,已经嫁人了。下面还有一个刚满9岁的幼弟—李耀荣。   李耀荣可起不了这么早,此时正在房里呼呼大睡呢。   “这几天雨水本就偏多,昨儿偏偏又下了雨,刚点下的稻种怕是要淹到脖子处了。你们两个快点吃,吃完了把那几亩水田的水放放,别让小苗沤着了。”李富边吃饭边交代两个儿子。   “行,放心吧爹。”李耀宗说话间已经拌着酸萝卜把那一碗粥几口就呼噜下去了,让李杨氏给他盛再了一碗,又泡着两三个菜饼子吃了这才觉得肚里有了货,李耀宗抹了抹嘴唇,满足的放下了碗筷。   “爹,你昨晚上泡了锄头和铲吗?我吃完了,先拿着去田里看看。”李耀宗向李富问到。   “嗯,在我们家后头的那个水沟里,我泡了三把锄头三把铲子你都拿上先去田里看看吧。”李富说完也放下了碗筷,吃的差不多了,该干活了。   李耀祖吃的稍微慢一点,李富看看二儿子那斯文样子摇了摇头,嘱咐了一句小儿子早点去田里别偷懒后就换上草鞋背着手去田里了。 第2章 村史 第二章   李家所在的地方叫做李家村,隶属于双旗镇,再往上就是东洲县了。   他们的国家叫大燕国,现在是大燕28年,在这个国家农事是很重要的,是普通人生存的根本,也是国家收取税收的主要保障。   李家人自祖上起就勤劳肯干,本只有村里分下的二亩水田经过几代人的努力也涨到了三十亩。可别小看这三十亩水田,李家村地处南方丘陵,山多田少,李家有这些田可以称得上是富裕人家了。   根据以往的习惯,李家首先要去西山脚下的那十亩连着的上等水田检查一下,然后随着西来河一路往下劳作。李富家田多,为人也热情,平时也爱接济一些村里的穷户,因此李富颇受人尊敬。   去田里的路上碰到很多匆匆赶着去自己家田里干活的村民,他们看见李富无不大声和他打招呼,李富也笑嘻嘻的和他们打招呼顺便说几句家常话。   “李大叔,去做活啊,刚刚看见耀宗了,可真是个结实的小伙子,定亲没?”同族的李铁柱笑嘻嘻的说。   “哎~说起这事我就急。年纪也不小了,就是当兵去耽误了婚事,还没找着对象呢。”李富叹口气道。   大燕国虽建国已经数十年,国力还是非常强盛的,可南边有个小国家叫做南漠的,总是时不时的弄点小麻烦出来,东戳西打的,对大燕的边境地带的居民来说也是苦不堪言。   所以,大燕国实行征兵制,家里男丁多的,自愿参军,三年为期限。在此期间,国家会免除参军者家中的赋税,还会给一些补贴。   虽说李家并不缺交税的钱,可李耀宗从小就爱舞枪弄棒的,内心有一颗火热的从军梦,再加上他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热心肠,看着国家被南漠那么个弹丸小地欺负李耀宗心里气的恨不得立马上阵,杀他个片甲不留才畅快!   李耀宗刚满16岁那年,大燕国新一轮征兵的黄榜贴到了镇上,李耀宗喜滋滋的揭了榜,此后三年就在军队里呆着了,前几个月才回。   在外三年,家里人只盼着他早日平安归来,什么说亲,定亲一概没想。再加上村里适龄的女孩儿家里也有思量呢,虽说南漠是个小国,可也不能就此轻视他们的军事实力,打仗都是说不准的,谁活谁不活那都看运气。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是将自家女儿与李家定了亲事,这李耀宗在这三年间出了什么意外,那不是耽误了自家闺女一辈子嘛。   于是,李耀宗从军归来已经19奔着20去了,还没定着亲,李富两口子都有些着急了,可李耀宗却大大咧咧的不当回事,说着什么一切随缘。   其实从李耀宗回来到如今这小半年,有不少热心肠的婶子想给他说对象,可李耀宗或许是在军队里看多了生死离别,反倒不愿意将自己的生活与一个陌生的女人捆绑在一起。   再加上在军队这三年性子养的越发野了,也就不愿意过束缚的生活,所以一直说不着急不着急、看缘分看缘分,把那些上门说亲的通通回绝了,没少伤一些热心大婶的心。   “你忙着去吧,我还得去田里呢。”李富叹了叹气,对李铁柱说了告辞后,脚下飞快的往自家田里走去了。   李富到了山脚的自家田后,看见李耀宗已经搬开了田梗边堵水的石头,正沿着早些时候给水田挖的小路子挑里面的泥巴。   李耀宗身高体壮的,做农活也在行,只见他手快的用锄头把沉积的淤泥挖松,在他手臂使劲时,手臂上的肌肉也一鼓一鼓的在彰显着男人的力量与强壮。松完土他再用铲子左一铲子右一铲子的很快就把淤泥清利索了。   “嘚嘚嘚……”从山脚下村里唯一的一条泥巴路上传来了马蹄踏地的声响,李耀宗抬起头用围在腰间的白帕子擦了擦汗,瞧见路上有一匹棕色的马拉着一顶藏青色的轿厢,上面坐着一位车夫正挥着鞭子轻轻驱赶着马儿。   “爹,那是谁家亲戚,眼生的很呢。”李耀宗转过头问他爹。   “哦,村里私塾里的李夫子身体有顽疾,不能太过劳累,已经和族长商量好了这月底就告病归家去了,这应该是族长新请的夫子,好像是族长娘子的一个远房亲戚,姓谢。”李富答到。   李耀宗闻言点了点头,没多问什么了。不过,能来这种乡下地方教书,这位谢夫子可真是豁达呢。李耀宗轻声笑了笑,又挥起了手中的锄头投入了劳动中。   李家父子三手脚不停的终于在晌午时把自家三十亩水田都放好了水,把淤泥也清干净了,爷三带着满腿的泥巴到稻田旁边的小溪里面把手洗利索了就一起往家去了。   “娘,我们回来了,午饭吃啥呢?”李耀祖放下锄头就迫不及待的询问他娘中午的菜色。   “哦,回来了。快洗洗手准备吃饭吧,我再炒一个菜就得了。”李杨氏一边快速的翻炒着锅里的莴笋叶子一边回答小儿子。   李耀祖听闻菜已经做好便喜滋滋的洗手去了,洗完到在厨房一看,中午吃的是腊肉炒莴笋片、干笋鸡蛋汤、还有前几天李耀宗用篮子网住的几尾小鲫鱼,李杨氏将小鱼的内脏除了用油一煎做成了小稣鱼、还有一碗下饭的泡萝卜条、青翠欲滴的嫩莴笋叶子。四菜一汤、荤素搭配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李家今天中午吃的是纯米饭,李杨氏给父子三人都满满的盛了一瓷碗的大米饭,父子三辛勤劳动了一上午也着实饿了,都快速的吃起午饭来。 第3章 初到   红山私塾内   “谢夫子,这就是我们村的私塾了,你平时在这外边教学生,这里边走进去有个院门,这门钥匙到时候再给你,这门里头有个小院儿,就是您住的地方了。”   族长李顺一边客客气气的给带着路一边介绍到。   “族长,我名叫谢松青,你唤我松青即可,论辈分我还应叫你一声表叔,你大可不必如此客气。”说话的是一个不足弱冠之龄的少年,身材纤瘦,皮肤白净。   倒不是说有多俊朗,但见他长眉入鬓,鼻梁挺直,一双水灵的眼睛给他加了不少分。整张脸看起来似孩童般纯净,让人不由得卸下心中的防备。   “好的,松青。大致情况就是这样了,李夫子搬走之后我已经叫人把院子里打扫一遍了,你直接住进去就行。生活上还有什么困难你再找我!”李顺笑着再嘱咐了几句就往家走了。   谢松青看了看院子的全景,院子不大,总共三间厢房,中间那间最大,估计是书房和见客的地方;左边房外还有一口露天的井,这个估计就是厨房;右边那没的说就是就寝的屋子。   在水井旁边,还有着农村必不可少的东西---菜地,可能这私塾夫子的活实在是清贫,李夫子不得不自己种菜在伙食上贴补贴补,那一块不大的地头里种了不少种类的菜,却因李夫子身体抱恙近日来无暇打理菜地使得菜病怏怏的。   在水井挨着厨房的那头还有一副石头打的桌凳,桌凳旁种了一棵桂树,想必有些年头了,绿怏怏一大棚的样子,给桌椅刚好挡了太阳光。   谢松青尤其爱那副石头物件。“夏季暑热之时,乘着凉风,吃着晚饭,喝着井里湃好的水果想来应是很惬意”谢松青心想。   看完了院子外面的景色,谢松青赶紧把自己本就不多的行李搬进东厢房归置了起来。   他的东西本不多,书倒是占了一多半,衣服寥寥几件用个包袱皮拢着,他平时爱穿素的,故衣服也是灰白为多。   谢松青把自己的房间好好收拾整齐后又到水井旁打水把屋里屋外的桌椅都好好擦洗了一番,这才惬意的在书房拿着一本《大燕志》看了起来。   “这里叫东洲县,距离我老家西阳县只有一县之隔,不过这里的山可比我们那儿多多了,我们那儿湖多……”谢松青一边感慨着一边翻看着东州县的县府简章。   谢松青是西阳县清水村人氏,自幼父亲就去世了,母亲为了不让他过寄人篱下的生活便一直没有改嫁,靠着极好的针线活辛苦的将他养大,每逢青黄不接时,她还要独自去湖里打些鱼和虾来卖,为此还落下了腿疼的毛病。   谢松青很感激母亲的辛劳付出,他在学习方面也算有些造诣,在没有很好进学条件的农村,他17岁就通过童试成了秀才,且以第二名获得禀生的资格。这可乐坏了谢松青的娘,儿子终于成了材,她心里也舒坦了。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谢松青考上不过半年,谢母或许因为早年的劳累积劳成疾,患了一场小风寒却一下子就卧床不起,谢松青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给母亲治病,买最好的药材却也没能留住她的性命,不足半年谢母就撒手人寰了。   谢松青虽伤心不已,可也知不能沉溺其中。于是在缅怀母亲之余在本地的私塾中任职,可每每经过熟悉的地方看着熟悉的景色总是会回想起与母亲一起的时光,回家看见空荡荡的房间总会有些伤感,过年过节时思亲意味更是浓烈。   于是在三年孝期满了以后,他还是一边托清水村刘族长帮忙看临近的县有没有私塾夫子的空缺,一边慢慢的把家里的田产和房屋转卖出去。   族长妹妹的女儿正好嫁到双旗镇李家村,恰好回娘家与族长话家常时说起自家村里教书夫子身体眼看着不行了,村里少了夫子娃娃上学成了问题云云。   刘族长这一看正好吗不是,便把谢松青给介绍过去了。或许是不想再留在这伤心地方睹物伤怀,谢松青便立马答应了下来,随即便快速变卖了家里余下的田产,去李家村任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历史方面的内容,请不要做过多考据,就图个乐看看吧。我也知道我不是专业的,让专业的小可爱们看笑话啦。悄悄溜走~ 第4章 初见   李家村属于较小的村落,但其地理位置极好,处于双吴村,张家村,王家村三村交界之处。   再加上李家村的村民大都热情好客,也爱做些小买卖,所以李家村的主街上有四个村共有的大集市。   此集市有个约定,那便是逢每月的初一、初三、初五、初七为大集,到了大集那天四个村落的商贩便会齐聚李家村贩卖商品,住在李家村街道上或者有在街道上赁了铺面的人也会趁此机会好好赚一把钱。   这集市虽比不上大地方的,但只要是日常生活所需要的在集市上都不难买到。   街上的铺子品类繁多,有布庄,有米铺,还有饭馆。摆摊卖货的那就更丰富了,有卖菜的、卖肉的、卖甜汤的……让人应接不暇。   这日,李耀宗前几日在自家后山上设的陷阱有了回报,足足捕到了四只又大又肥的山鸡,李耀宗留了一只给家里人尝鲜,剩下三只一溜儿用麻绳捆了送到集市上的小饭馆里卖掉了。   饭馆的老板和李富是老熟人,这次捕到的山鸡又很是肥嫩,所以换得了不少铜钱。   李耀宗把钱装进钱袋开心的走出饭馆,准备去割一刀新鲜的猪肉带回去给家里添个菜。却看见饭馆门口支了个卖甜汤的摊儿,一时口馋,这脚又迂回来了坐到了卖甜汤的桌子上叫了一碗醪糟汤圆吃。   这个卖甜汤的摊子摆了挺久了,他家的料给的足,味道也好,生意很是不错。   李耀宗的汤圆不一会儿就上来了,但见梨花白的瓷碗里盛的满满的,一颗一颗的米粒状的是摊主自家做的糯米醪糟,上面还点缀了一些碎碎的花生和红豆,小小的圆圆的汤圆躺在醪糟汤里很是诱人。李耀宗废话不多说,拿起调羹呼哧的吃了起来。   “诶,这位小哥,你行个方便,我这钱袋子恐是掉了,能不能给我把这甜汤钱付了,我下次一定还给你。”李耀宗吃的正舒坦的时候听见隔壁桌子上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他不由的转过头去看。   只见是李家村的刘赖子,面前摞了能有五六个空碗,他正满脸堆笑的向旁边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借钱付账”,李耀宗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扭头继续吃他的汤圆,他早就看惯了这种技俩。   这刘赖子是李家村出了名的游手好闲的懒汉,四肢健全但从不爱干活,每天就是西家吃一顿东家吃一顿,还爱做点偷鸡摸狗的勾当,全村上下没有不厌弃他的。   久而久之村里的人都不搭理他了,偏偏他还不自知,乐的逍遥自在,转而在集市上到处赊账、骗路人钱占人便宜。   久而久之,这集市里的人大都知晓有这么号人物,都不听他瞎忽悠也不让他赊账了。   可他还不罢休,缠着这卖甜汤的摊主硬是给他上了几碗甜羹,吃完嘴一抹又想故技重施悄悄溜走时,发现那摊主的老爹手拿烧火棍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刘赖子讨好的朝他笑了笑,心知今天若不把这账结了他必是走不了了,这才有了李耀宗看到的那一出。   “你一共吃了多少钱的?”一道清澈的嗓音轻柔的响起。   刘赖子心中一喜,有戏。“不多不多,50文。”   “糟了,这个傻小子八成要上当了。”李耀宗有些无奈的转过头去,却看见那刘赖子对面坐着个穿灰色衣衫白白净净书生样的的男子,头上乌黑的长发用一块白色的布巾子全部束起,看着利落而清爽。   李耀宗看着刘赖子那讨好的脸,正想出手教训他一番让他不敢在此骗人。不料还没动手,那道声音又响起来。   “看你穿的衣裳不是什么好料子,身上也并无值钱的物件,可知你家境一般,可看你面前的甜汤碗堆这么老高,这甜汤并不是什么容易饱肚的吃食,一般人也就吃一碗两碗的尝鲜,你却毫不迟疑的吃了这么多,可见你不是忘带荷包,你是故意来吃霸王餐的吧。”谢松青虽是一个读书人,可他不是傻子,一眼识破对方的小把戏。   “且你我非亲非故,你今日找我借钱也并未将你的详细信息告知与我,我若借将与你,他日我将如何要回呢?”谢松青温和的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刘赖子,仿佛在等着他说什么似的。   “这……我能不还吗?我刘风在这一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要不,咱交个朋友?”刘赖子看事情不成,想强辩一番。   “罢了,你这钱我是不会帮你付的,你这朋友我也不想交,你找其他人去吧。”谢松青说完不再理刘赖子,继续慢慢的吃他的八宝粥。   “你……”刘赖子愤愤的看着面前的“小白脸”满脸臊的通红,他本以为自己是挑到了软柿子,不想确是踢到了一块硬石头。   刘赖子的眼睛快速的左右逡着,看着那老汉手上又粗又硬的烧火棍,头上都开始冒汗了。他心一横打算掀桌子趁乱走,但李耀宗早就看穿了他的意图。   李耀宗站起来对那桌说:“刘赖子,好久不见啊,你都多久不归家了。”   刘赖子转头一看,是李家村李家大郎李耀宗。刘赖子在李家村早已经声名狼藉,脸皮也早就练得比城墙还厚,可他还是有些畏惧这位牛高马大的李大郎,以前他在李家村招摇撞骗的时候,没少被李耀宗逮着教训。   特别是有一次他偷了村长家的几只鸡,被他给瞧见了受了好一顿打,从此刘赖子再也不敢在李家村骗人了。   “李大公子……你也在这呢?那什么,我没干啥,等几天也就归家了,劳你费心了。”刘赖子说的磕磕绊绊的也不敢使小动作了。   “嗯,知道回家就好,就怕你不认亲疏了。你的账我先给你付了。你下次回去还给我,下次就别让我看见你没钱还要装大爷了。”   李耀宗不想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看着刘赖子撒泼耍赖索性就帮他付了帐。   当他拿起钱袋的时候眼睛不经意的往那白衫男子身上一瞟,发现那男子也在看着他。两个人视线相会,李耀宗率先向白衫男子笑了笑,露出了满口大白牙。白衫男子略微愣了一下神,向李耀宗点了点头当作回礼。   刘赖子看有人帮他付了账,他不必再受那烧火棍的苦,又对这李耀宗心生畏惧,忙不迭的连声说着多谢便匆匆的跑了。   这个小插曲像是一阵微风刮过,很快集市就恢复了往昔的吵闹。李耀宗颠了颠手中的钱袋子,记起了自己原本打算去割肉的,便匆匆走到摊头那儿把自己和刘赖子吃东西的钱给那老板娘。   那老板娘一边给李耀宗找铜板一边朝白衫男子那边努了努嘴说道“大郎,那可是你们村新来的教书夫子?长的好生俊俏呢。”   李耀宗摸头不知脑的看着老板娘,愣了会神。他右手搔了搔后脑勺又看了一眼吃东西的白衫男子,原来那日在田里看见的坐着青布小轿的谢夫子便是这位年轻的男子。   李耀宗这才知晓此人身份,听老板娘这么一说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不认识那人,只好囫囵着说“是啊……”   不过李耀宗这心里却是对那教书夫子刮目相看,在他眼中读书人都呆头呆脑的,这位年轻的夫子却有一张好灵俐的嘴巴,直把人说的哑口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因杂事繁忙,季繁决定隔日更新一章,请各位小可爱们谅解。爱你们,比心! 第5章 拜见   “爹,娘,弟弟,我回来了。”李耀宗提着大包小包的回到了李家村的家中。他不仅给家里人买了加餐的肉,还给娘量了一匹麻布,给四弟买了笔墨纸,弟弟上的私塾就要开学了。他还给弟弟买了一些他喜欢吃的零嘴,杂七杂八的提的两手满满当当。   家里的白狗桃娘子喜滋滋的跑上来迎接他,还作势要扑上来。李耀宗怕它把东西啃烂,忙喝了一声“别动,桃娘子!”桃娘子这才乖乖的站定了,顺从的在一边摇着尾巴。   “大郎,回来哩。你爹领着你两个弟弟抓鱼去了,这会子不在家呢。”李杨氏正在趁着好天气浆洗家里的衣服被褥,听见大儿子的声音大声的回答到。   “哦,娘你在后院浆衣服吗?我来帮你来。”李耀宗放下手中的一应物件又去了后院的井边帮李杨氏的忙。   这娘俩刚把活给干完,大门口就传来了小弟的声音:“娘,你快出来看啊,我和爹逮了老多大鱼。”李耀荣兴高彩烈的大声呼喊着,希望有人能早看见他的劳动成果。   李耀祖敲了小弟的头一下,骂道“你这个小萝卜头,什么叫你和爹逮着的,是你三哥我和爹逮着的,你连水都不敢下去。”   李耀荣笑嘻嘻的朝他三哥做了个鬼脸,不时的跳来跳去翻看竹篓里的鱼。   李耀宗把手洗的干干净净的,也出来了和弟弟们一起玩耍。   “爹,你去捕鱼咋不等我回来一起去,你身体不好,别老去那冷水里泡,小心得病哩。”李耀宗很担心李富的身体,农民要想有收获,那都得死命干活,透支自己的精力。   李耀宗看着自己老爹近几年身体虽还算硬朗但早已经大不如前总是有些忧心,常挂在嘴边的也是劝他少干点活多歇息。   “大哥,你就放宽了心吧,有我在能让爹下河吗?”李耀祖笑嘻嘻的接过话头。   “是啊,大哥,爹只是放下了竹篓子,下河去抓鱼是三哥弄。不过他有些笨,弄了好久才抓着。”小不点李耀荣也跟着替李富辩驳。   “好吧好吧,我说不过你们,今天都有些什么收获啊。”李耀宗微笑着摸了摸小弟的头。   “前几天爹放的竹篓逮了几条大鱼呢,有鲢鱼还有草鱼,今天三哥下水也捕到了几个筷子大小的,你看,在这儿呢。还有一些小鲫鱼和小螃蟹……”李耀荣叽里呱啦的又说了好一大通。   “大郎,过几天村里的私塾又要重新开学了,这次新来的夫子咱们还没去拜访他呢,今天你就把这条最大的草鱼给他提过去就当是拜师礼吧,让他多关照关照小四。”李富对李耀祖说。   “这位新来的谢夫子现在就住在红山书院里面呢,离咱们家也不远,待会儿吃完晚饭你就带着小四一起去拜见他吧”李耀宗连忙应下,李富则提着几条新鲜的鱼去给平日里相熟的人家送去了。   李杨氏在院子缝补着家里的被面,干活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一会子那太阳就快跑到对面的山头去了,李杨氏细细的抖落掉身上的针线头和棉花球,还到水井旁舀水洗了洗手就又去地里准备寻点菜去做晚饭了。   现在已经是五月开头了,茭白也开始长成了,李杨氏用刀割了几把,打算用茭白炒新鲜猪肉,李杨氏看着今天有不少挺大的鱼,又到自家的地里扯了几块嫩姜,做鱼可不能少了这个东西。家里种的青菜也还有不少,李杨氏挑一些嫩的菜尖儿一并拿回去凑个菜。   晚上一共做了三个菜并一个青菜蛋花汤,爷几个都挺爱吃,呲溜溜的吃的干干净净。李耀宗等李耀荣吃完饭就拎着那条大肥鱼一起向书院走去了。   李耀宗和李耀荣晃悠着不一会儿就走到了书院门口,他俩知道书院后边那个小院儿才是谢夫子住的地方。李耀宗理了理衣衫,走到后院那儿准备敲院门的,走近却发现院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上锁。于是他尝试着叫了几声。   “谢夫子,你在家吗?”   “我在家呢,何人找我?”未见人出现但闻其声。不一会谢松青就走到了院门前。他面上明显一怔,已经认出了这就是上午帮他解围的那位小哥,可他面上没表现出更多的表情,只是给他们打开了院门并礼貌的让他们进去。   到了院内,李耀荣双手做拱尊敬的给谢松青做了一个揖说:“谢夫子,学生李耀荣在此见过夫子,这位是家中长兄,李耀宗。”李耀宗看在自家弟弟介绍了自己后就提着鱼对谢松青说“这是我爹在河里逮了的,不是什么金贵物件,送给谢夫子你当见面礼吧,你可一定要收下。”   谢松青以前在自己村里也会有些学生的家里会给他送点自家产的鸡蛋啊,地里的新鲜蔬菜什么的,他觉得这是淳朴的村民向他表达感激之情的一种方式,再加上看着两兄弟恳切的样子他也不好拒绝,就道了一句谢后收下了。   李耀宗看他收下了忙不迭的说“谢夫子你家厨房在哪,我去给你放厨房去,你今天不吃就先给你用水养在缸里,下次吃直接捞出来现杀现做就成。”   谢松青从小水边长大当然知道这些让鱼保鲜的办法,但他领着李耀宗去了厨房。   李耀宗去厨房一看,里面一眼望到头,没放什么东西。李耀宗眼睛找了一圈才找着一个木盆,连忙把缸里的水舀了好些然后把手中的鱼解了草绳放到水里看它游来游去。   谢松青在碗柜里找了一些自己买了很久的散茶叶,再到密封的陶罐子里面拣了几株去年晒好的干金银花和茶叶混在一起,丢进瓷白的小茶壶中,再到灶上把小灶眼上烧开过的、用炭火煨着的大茶壶拎过来给小茶壶中倒了满满一壶,等着茶叶在热水的作用下让水泛黄。   李耀宗早没看那早晚会被宰的傻鱼,转过头来看着谢松青这一系列如行云流水般的泡茶动作,不由得有些痴了。   心里不由得惊叹道:“这读过书的小子就是不一样,眼瞧着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哥,茶叶也就是寻常人家都买的起的散茶,怎的他泡起茶来就这好看。”   谢松青心里想着泡的时间差不多了,在柜子里拿了两个干净的茶杯,各往里头到了大半杯的茶,正想端去给两兄弟喝。   一转头来看见李耀宗若有所思的眼神,心里泛起一丝不悦,心想我到底是个大活人呢,哪能让你这么盯着像是看把戏样的看呢,真是没礼教!   李耀宗没料到谢松青就那么转过头了,他的表情和打量的眼光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不期在谢松青脸上看见了一丝怒火,心里还咯噔了一下,脸上也就带了些不好意思的笑就那么看着谢松青。   谢松青的火也就那么一会,李耀宗离他离得近就先用双手端着一杯茶递给他:“没什么好招待的,请用杯茶吧。”李耀宗忙双手接着了。   另一杯他也用同样的方法端着给李耀荣了,李耀荣自是尊敬万分的接下了。   李耀宗粗人一个,自不会品茶,一杯茶水几口便咕咚咽下了肚,这茶水看着平平无奇,待滑下喉咙后才觉得带着一丝清幽的花香,李耀宗没细究,想着必是那书呆上哪儿买到的新奇茶叶吧。   李耀宗把那茶杯往桌上一放,大步几跨就看见李耀荣正好奇的问着谢松青:“谢夫子,这茶香与我日常喝的都有些不同,不只有茶香,似乎还夹杂着一些花香?”   谢松青点了点头说:“茶叶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不过是在里头添了些我自己制的金银花干,混在茶叶里清热解毒的。”   李耀荣老成的点点头,“受教了,夫子。”李耀宗看着这个和在家里不同的小弟,不由得有些想笑。   李耀荣慢慢喝完了杯中残余的茶汁,将茶杯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向谢松青拱拱手说道:“叨扰夫子了,学生和家兄这就告辞了。”李耀宗听罢朝谢松青点了头便和小弟一起离开了红山书院。   谢松青目送着哥俩走出了小院子,这才把客人用过的茶杯收起来拿到灶上细细的刷洗完了晾将起来。   李耀宗和李耀荣两兄弟慢慢的往家里走着,李耀荣对他哥说:“哥,我觉得这位夫子很是不错,比上一个要平易近人许多呢。”李耀宗点点头,又将他好好地调侃了一番,譬如在谢松青面前的装像的小大人模样……兄弟两打打闹闹的回了家。 第6章 鸡崽   时至农历五月,天气渐渐的炎热起来,不知不觉,谢松青已经在李家村呆了三个月了。   经过了一开始的陌生感,谢松青感觉自己渐渐地融入了这个小村落。村里的人都很热心肠,知道他是独自一人来此定居,都对他颇为照顾。   邻居张大娘在种菜时送了不少菜苗给他,谢松青都把他移植到了院子里的小菜畦里,经过不断地摸索和请教邻人,那一块小绿地已然葱葱郁郁了。   谢松青如今已经习惯了独居的生活,村里的私塾生源不多,他只需在每天的上午为他们讲习就行,不过学生的年龄都不同,要学习的知识也各不相同,谢松青有条不紊的为他们安排着,一上午也很快就过去了。   下午的时候谢松青打算给菜畦里的小葱加点肥料,黄瓜秧子也越来越长了,谢松青准备稍晚些的时候上东山上砍点竹子回来给黄瓜架杆。别看他看起来是个不识五谷的书生样,可是他深知种菜和读书的相似点,那就是只要你肯努力学总会有收获的。   谢松青用袖子拭了拭头上的汗珠,看见新长的黄瓜叶上有不少虫咬过的洞,于是又走到厨房里铲了一些草木灰洒在菜秧的旁边用来防虫。松完了土,谢松青又提了一桶水好好地把地里浇了一遍,这才洗洗手准备歇息一会儿。   在小石桌椅的上头,谢松青给搭建了一个竹架子,下面种上了张大娘给的几颗葡萄种子,经过他一番苦心侍弄,这葡萄苗好歹是慢慢的爬上了架,也结上了几个青不溜丢的小果儿。   谢松青本就是第一次种,不奢望它能结出甜美的果实,只需给他的院子带来一抹绿色就已经很另人欣慰了。   谢松青端起放在石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慢慢的品着。看着院子里头的阳光已经有些偏西晒去了,这个时候的东山基本上已经没多少太阳了。   谢松青换了一双更加好走的鞋,背上了背篓,锁上了院门,沿着东来河准备进山砍些竹子、寻些别的野菜什么的。   谢松青刚准备往外走,就看见李耀宗背着背篓往他家走来,谢松青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有什么事要找他。   李耀宗看着谢松青那装备齐全的样子,明白他是要准备出门,可是自己背后还背着一窝活蹦乱跳的小东西呢。   他只好笑着说:“谢夫子,出门吗?我家新孵了一窝小鸡,我娘说给你送些来,过年时也好添个菜。”谢松青见是专门为他来送小鸡的,虽有些诧异不过也很感谢他的好心,忙放下背篓打开了院门。   “大娘有心了,可是我家里没有好养鸡的地方,不知道好不好养活……”谢松青迟钝的想到自家并没有鸡圈,不由得独自说道。   李耀宗也楞了会儿神,看了几眼院子里的布局,发现那厨房和院墙之间还有一块挺小的黄土地,他皱眉想了一会儿便问谢松青:“谢夫子,你家有锄头吗?我帮你在院墙那边搭个鸡窝吧。”   李耀宗放下了背篓后把小鸡放在地上给了它们一些米粒,就搂起衣袖准备干活了。   谢松青赶紧到屋里拿出了本来就有的铲子和其他的一应物件,卷起袖子也准备帮着李耀宗搭鸡窝。   李耀宗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谢夫子,你去帮我泡些茶吧,要上次喝的那种香茶。”李耀宗看着谢松青那细胳膊细腿,就知道不是个干事的,就找了个理由支开了他。不过他也是真想喝水了,这老半天了口有些干。   谢松青知道这是人家嫌他有些碍事,面上有些讪讪的,可他一向善于开导自己,就想着给他泡壶茶,做点小吃食什么的也确实比灰头灰脸的搬石头强。   谢松青转头去了厨房,李耀宗则研究起了地形和大小,这块地地势尚可,挺高的,再搬几块小石头垫一垫,在下雨时就不用担心进水了。小鸡崽子也不是很多,所以需要占的地方也不是很大。   说干就干,李耀宗先去河边背了不少大块的石头过来,又在外边的空地里挖了一些松软的黄泥,用水活成稀泥,准备粘石块用。当然了不能够忘记在泥里面和一些枯枝烂叶,这样能提高鸡窝的寿命。李耀宗人高力气大,又是做惯了农活的,不一会儿就把鸡窝搭好了。   他在溪水里洗了洗手,回到院子时发现谢松青已经把泡好的茶和炒的一点干花生放在了石桌上,他自己已经去和那些毛绒绒的黄黄的小鸡仔玩去了。   谢松青准备了一些早上吃剩的米饭,洒在院子里招呼它们去吃,不知是到了新环境不习惯还是不怎么饿的原因,那些小鸡都不怎么动弹,谢松青只好一只一只的把他们抱到饭粒面前,那些小鸡这才啄起了地上的饭粒。   谢松青看着那些毛绒绒的小东西不由得蹲下去伸手摸了摸,那种又温暖又顺滑的手感很是不错,他的嘴角不由得的翘了起来。   李耀宗左手端着一杯茶,右手猛地用了个巧劲,两粒圆润饱满的花生仁就已经落入了口中,他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谢松青和小鸡仔互动着,心想这书呆怎的像是个三岁小孩呢,和鸡都能玩起来。   经过这一番折腾,太阳眼见着下了山,去东山砍竹子的计划也就只好搁浅了,谢松青难免有些小遗憾。   李耀宗茶喝了小半壶,花生也吃了没剩多少了这才拿着自己的东西准备走了。谢松青见他欲走,忙叫住他,去厨房拿了一罐自己炒制的鱼松还有上次在集市上买的点心一齐给了李耀宗。   “你和大娘帮我这么多忙,我也没什么好回报你的,这些东西你拿去吃吧。”谢松青深知来而不往非礼也,李家村的村民们都对他很好,他也很感激。   李耀宗也没说什么就收下了,他也不是磨磨唧唧的性子,让他拿着东西和人推来送去的他做不出。   “你看你这么客气,我娘说你一个人搬到我们村,平时也没个依靠。我们都是你的邻居,能帮一把是一把,你下次有什么要帮忙的事你就直接去找我,我一定帮忙!”   李耀宗通过这几次的接触觉得这书呆子不是个坏人,也产生了想结交的念头,所以这几句话也说得格外真诚,掷地有声。   谢松青自幼不善交际,小的时候也曾因为家中父亲早逝有些自卑。但谢母用她的爱和悉心照料安慰着他的心灵,弥补了友情上的空档。   可尽管他很健康的长大了,可在为人处世上总是有些不灵光,也不喜欢主动靠近别人。   所以说当李耀宗真诚的向他传递着友谊的信号时,谢松青在感动之余却是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怎么得体的回答,只好点了点头,转而给小鸡仔倒水去了。   李耀宗倒不介意谢松青莫名冷淡的态度,每个人都是一个单独的个体,也有各自不同的性格。   李耀宗是一个很能包容的人,这也是他在军队人缘不错的原因之一。 第7章 山野   每年夏天刚刚到来的时候,李家村的男女老少都会结伴去东山采野笋,挖野藠头。   谢松青本就喜欢山林的花草树木,再加上小笋炖肉味道实在是鲜美,谢松青在某日授课完毕后也随着邻居张大娘和她的小孙女二妞一起进山去采小笋了。   这东山与西山大有不同,西山高大巍峨,里面有各种各样的乔木,当然也有很多的野生动物在那山里头各自为界划分领地,西山是猎户们最喜欢的地方,在那儿他们常常能获得不少惊喜。   东山则像是一个小小的土堆,山上大部分长的都是竹子,还有一部分是枞树,还有各种各样的一些其他的野果子林。竹子嫩时可以做各种农具,老了之后可以做柴烧,枞树的老叶子也可以引火,在下雨后的春天或秋天,在枞树下还会长出美味的蘑菇。所以这东山又被村里人成为“宝山”   “好咯,咱们去宝山寻宝咯。”二妞挎着嬷嬷给她特意做的很小一个的小篓,蹦蹦跳跳的开开心心的跑在最前面,张大娘在背篓里放好了三人份的锅巴饭团,准备在山里饿了当饭吃。   “这妮子,就爱疯玩,你等一下谢大哥啊。”张大娘瞥了一眼身旁的谢松青,对着孙女的背影嘟哝了几句。   “没事儿,大娘,妞妞爱玩你就随她吧,我走快些看着她点,可别摔了才好。”谢松青温和的笑了笑,加快脚下的速度追上了二妞。   不一会儿,三个人就到了东山深处,这里由于常有人来走动,所以并没有多少杂草,三个人很轻松的在山里走着,耳朵里听的是小鸟清脆的叫声,放眼望去不是苍翠的树木就是柔嫩的青草,些许黄色的红色的小花在草地里随风摇曳着,各有各的美,直叫人美不胜收。   谢松青站定了深吸一口林中清新的空气,树林中有不少农夫砍柴后留下的树墩,谢松青随意找了一个,用树叶随意的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和干枯的树叶,将袍角一撩,坐了下来。   张大娘以为他是累了,就赶忙叫住了直往林中深处跑去的二丫。   “丫头,别跑远了,咱在这儿歇会儿。”说话间张大娘已经放下了背上的背篓,在地上随便找了个空地坐了下来,用宽大的衣袖扇着脸上的小汗珠。   “嬷嬷,我不累,我想去那边采花玩。”二妞玩性正浓,不愿在原地休息,只想这里摸摸那里瞧瞧。   “那行,你可别跑太远,这山里可有狼呢。”张大娘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唬小孙女。   “哼,净知道吓唬人,我不会跑远的,您就放心吧。”二妞娇憨的翘了翘嘴巴,蹦蹦跳跳的就去玩小花去了。   谢松青看着祖孙俩的互动,笑的眼睛弯弯的,整张脸看起来像是个得了糖吃的小孩。张大娘看着谢松青,只觉得这孩子小脸白净的,小嘴红彤彤,看着真是讨人喜欢,不由得又找他唠上了磕。   “谢夫子啊,你在老家定亲没呀。”大概每个女人血中都有点媒婆基因吧,这张大娘虽不爱八婆,可她冷眼瞧着,这谢家小子虽无甚钱财,又孤身一人。   可经过相处,发现他着实是个靠谱的好小伙,做事认真不说,还不爱拿乔。让他帮忙拿就没有一次不肯的。再加上人也长得俊俏,学问也好。   再说句不中听的话,这谢家两老口子都不在了,可这不正好嘛,谁家的女孩不怕婆婆这一关,都说十年媳妇熬成婆,这没婆婆的可不是正好享福嘛。   这张大娘本就是个热心肠,又看好谢松青的人品,这不就存了跟他拉纤保媒的心思。这才当时唠家常般的问他这般隐私的问题。   “大娘,我早些时候专心学问,后来家母逝世,守了三年的孝,这亲是不曾定过的。”谢松青拍了拍衣袍上的松针,腼腆的回答道。   “那咱们村你有没有看上眼的姑娘,大娘我来帮你张罗张罗。”张大娘一听没定亲就更来劲了,这眼角的褶子都要笑的飞出去了。   “大娘,我近几年还没有想定亲的想法,谢谢你的好意,您不用张罗了。”谢松青一听怔忪了会,随后严肃的对张大娘说了心里的想法。   张大娘看着谢松青表情骤变,也知道这话是问偏了,心里暗自想着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也就没细究了。   “嗨,大娘一时嘴快,你有自己的想法那你就当大娘啥也没说,咱就是邻里之间随意唠一下。”张大娘爽朗的把这个话头揭过不提。   “谢大哥谢大哥,你看呐,我采了这么多好看的小花,你给我做个花环吧。”二妞满脸怀里抱着好些各种颜色的野花满脸红彤彤的跑向谢松青。   谢松青接过了她手中的那一束野花,拿一根藤蔓在二妞的小脑袋上量了量相互缠绕了几下,就变成了一个美丽的花环,给二妞戴在了小脑袋瓜上,二妞很是喜欢,迫不及待的跑到张大娘那儿显摆去了。   再往林子里走了会儿就能看见有大片大片的小竹林,这种竹子通常没人注意它,可是一旦到了春天发了小芽那人都是争着抢着要。谢松青放下了背篓,怕背篓倒下他还特意在下面垫了块石头。   张大娘早已经轻车熟路的带着小篓拿着柴刀割小笋了,就连二妞也在像模像样的掐着笋的嫩尖儿,不过她那只能装三个馒头的小背篓一会儿就没地方装了,二妞气呼呼的,把东西往地上一倒就给玩别的去了。   谢松青不紧不慢的拿着刀割着笋,不大会子就装了一篓,他看了一眼忙的满头是汗的张大娘,就啥也没说的挑了块平坦的地儿剥笋衣,这剥笋衣可有个窍门,你可不能一层一层的剥,那样也太耗时了不是,这得使个巧招儿。   你拿起一个笋,从上往下提溜着。拿柴刀是那么一划,再用指头从上头往下那么一卷,这一整个笋衣保管给你弄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   这谢松青越剥越上手,不一会儿就把刚砍的那些收拾干净了,看着篓里面的几把嫩尖儿,又觉得少了点,于是抓了几张笋衣盖在了上头又去割上了。   谢松青边弄边想,就这一茬新鲜着,在等会子老了就失了鲜头了,再加上吃不完我可以晒成笋干,腊月了青黄不接时也能做道菜。诶,还指不定可以送人哩。   等等……谢松青甩了甩脑袋,不可置信般反驳那突然萌生的念头,送谁啊……   太阳渐渐的下了山,谢松青也已经回家了,现在是准备做晚饭了,主角当时是鲜嫩可口的小春笋啦。   谢松青将今天的收获分成两拨,小的那份准备今天晚上做菜,还有一份大的先放在阴凉的地方晾着,等着明天先焯一遍水再把它晾晒成干儿。   谢松青取出了晾在厨房梁上的一块儿腊肉,那是邻居赵大娘给的,谢松青取下来后用刀割了一小刀,后用淘米水细细的洗掉肉上的浮尘,再投到柴锅里放了两瓢凉水后再放了几片香叶和几粒花椒后就随它去了。   待煮肉时在旁边的小灶上用瓦罐将水烧开,把要做的小笋放在开水煮了一会儿,看着笋煮的有些发白就赶紧捞起来,放在清水里泡一会,等凉了些用手将笋的汁水攢干,拿刀在案板上切成碎丁。   等腊肉煮到筷子能戳进了就将它捞起来,切成小块,锅里放清油,佐上干辣椒,蒜头,花椒粒爆一下肉,煸出油后放清水,煮沸后放笋末,在滚上几滚在上桌之前撒点蒜叶儿这鲜的能让人吞掉舌头的腊肉笋汤就成了。   谢松青给自己盛了一大碗白米饭,津津有味的享用起自己的劳动成果来。   春天啊春天,不来点鲜笋祭自个儿的五脏庙哪能□□天呢?   谢松青美美的喝了一大碗汤,舔了舔嘴角的肉汁,满足的笑了。   “叽叽叽叽……”门外的小鸡仔也饿了,迫不及待的朝着屋里头叫着,谢松青放下手中的碗筷,盛了一小坨米饭,混着剁碎了的菜叶,又去伺候这群小家伙了。   整整齐齐的12只小鸡仔已经比刚来的时候长大了不少,身上黄澄澄的绒毛也已经褪去展现出了土鸡该有的棕褐色羽毛。   这些个小家伙胃口都挺不错,一天天的长大这米饭都不够吃了,谢松青这才在饭粒里头混着些碎菜叶子,菜梗子,或是拿玉米面和着菜叶儿这才能把它们喂饱。   “诶,饭来了,别争别抢,都有份……”外面的天色有些发黑了,村里的各家各户也都在吃着晚饭话家常,谢松青的轻声慢语和着村里的狗叫声渐渐听不真切了…… 第8章 踩生   这日,谢松青刚给学生们上完课,就看见李耀宗来接李耀荣,满脸喜气的样子。两兄弟看见谢松青,皆站定了,李耀荣恭敬的给他行了个礼,叫了句夫子好。   谢松青颔首一笑,以作回礼。李耀宗大咧咧的看着谢松青亦是像模像样的作了一个揖,向他毫不戒备的露出了满嘴闪耀的大白牙,谢松青看了一眼也回了一个拘谨的微笑,内心却在腹诽:就你牙白……   偏李耀宗亲亲热热的又跟谢松青攀谈上了。   “谢夫子,你今日下席了干啥去呀!”   我干什么要告诉你干什么?谢松青虽这么想着可还是面不改色的:“无他,每日惯做的一些琐事罢了。”   李耀宗本就是无目的的拉家常来的,于是也没深究。   “哦,我胞妹夫家今天来信了,说是我胞妹她刚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我们等会儿就要去给她送落生礼哩。”李耀宗喜得满面通红,像是自己当了爹一样的。   这也不奇怪,李耀宗家就李淑这么一个女娃,家里人都看的挺重,这个小娃娃也是老李家第三代的头胎,李家老小都喜开颜,准备全家都去给李淑送落生礼。   谢松青怔了一下,他来的时间不长,不知道李家还有个嫁出去的女儿,但是有新生命的诞生总是值得祝贺的,谢松青微笑着说了一句恭喜,两厢这才分开各干各的事。   李淑的婆家姓吴,在双旗镇上开了一家布庄,店面不大但生活的很富足。李淑嫁的是吴家的小儿子叫吴明玉,这吴明玉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所有家里的布庄生意根本不用他担心。   他自己也没多大想经营的意思,早年找吴老爹借了些银两,找了几个好兄弟一起干点倒腾货的买卖,具体地盘儿呢是东洲县里和周围几个县的好东西和时兴物件,比如江东县的皮货,西丰县的脂粉头花……这些年来也挣了不少银两。故李淑的日子过得很是富足,这下又一举得男,更是巩固了在吴家的地位。   李家两老是真的都替这两小口高兴,李杨氏根据当地的习俗把自家鸡圈里的肥美的母鸡足足捉了十八只,都用红绳缚了脚用箩筐装着,装了满满两箩筐。土鸡蛋也是用稻壳垫底了装了一百个,李富着急忙慌的在相熟的王屠夫那儿买了六条猪后腿和两大扇肋排,自家早年酿的米酒也用干稻草缚起提了六坛。全家的男丁肩抗手提的浩浩荡荡的往双旗镇的吴家去了。   到了双旗镇只那探头一看,吴家临街的铺子里关着店门,上面贴着一张纸条,是吴老爹所写的,家中媳妇喜得麟儿,全家大摆宴席,店面歇业一天,如有相熟者,欢迎去喝喜酒云云。李富看见,不苟言笑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没不想自家的闺女找个好婆家呢,这老吴家看来是没亏待自家大闺女。   吴明玉家在离街道不远的巷子里,那儿铺子不多,环境很安静,适合居住。老吴家三个儿子,家里又是做买卖的,故这房子也是很大,三个儿子各住各的院子,老两口也有自己的住处。   李富带着三个儿子浩浩荡荡的到了吴家门口,吴家宅子外头站着的是红光满面的吴老爹老两口和女婿吴明玉,正喜笑颜开的往屋里迎宾客呢。   吴明玉眼尖,老早就看见了老岳父,忙恭恭敬敬的迎了上去,作了个揖,又和身后的各位小舅子们行了礼,招呼着家里的伙计帮他们把货给卸下来,好好地放到大堂里去。   李富几步走到吴老爹跟前,两人相互行了礼,互道了恭喜,吴老爹赶紧让亲家一家子去了里屋,让家里的女眷奉上茶和点心,好好招待着。   李耀宗思妹心切,也想看看那尚未谋面的小外甥,忙让吴明玉的大嫂带着去李淑住的院子了。   李淑刚生产完,床都下不得,正倚在床头的枕头上逗弄着襁褓里的小娃娃,见大哥匆匆忙忙的走进来高兴地在床上直起了上身。   李耀宗握了握妹妹的手,问她身上有没有什么不爽利的,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哥哥去给买,生产期间有没有吃苦头云云,李淑笑着一一答了,说一切都挺好的,想要吃的吴明玉也会立刻给她弄来……   李耀宗这才放下心来,转过头去专心看那皱巴巴、红彤彤的小猴儿,李耀宗都不敢摸他,那么小一个,都怕给碰坏了。   李淑好笑的看着自己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哥哥竟也露出了这般怂样,李淑把儿子的小手从襁褓里拿出来,让李耀宗摸一摸。李耀宗小心的摸了一下,小孩子的手比豆腐还滑嫩,李耀宗不由得多摸了两下。   小娃娃许是嫌自家舅舅的手粗,在睡梦中不耐烦的转了转脑袋,还撇了撇小嘴,唔的哼唧了两声,李耀宗吓得忙把手给缩回去了。   李淑看着这两舅甥的互动不由得笑出声来,李耀宗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突然想起来家里老娘的嘱托,忙把袖口里的一个银项圈和一对银手镯给掏出来给了李淑说:“这银项圈是咱娘给她小外孙的,咱娘早就给你上铺子里买好了,就等着给你呢。我这做舅舅的也没什么好东西给我外甥,这对小镯子就当是个心意吧。”   李淑看着那银项圈,足足有好几两重,这得孩子三四岁了才能带呢。“你看娘,自己省吃简用的,买这么贵的东西给个小娃娃……”李淑自己当了娘,就更加想到了自己娘的不容易,家里条件虽不错,但是这个项圈,想必也是花费了不少银钱的。李淑在感动之余又有些心疼李杨氏,眼圈都红了一圈儿。   李耀宗看妹妹这个样子像是要掉金豆豆,赶忙劝住了:“淑儿,你坐着月子呢,可不兴哭呢,别哭坏了眼睛。咱家去年收成不错,家里的猪和鸡鸭都卖了好价钱,你不必替咱们担心钱的事。再说,娘这不是掂记你嘛,你好好把身子养好,把小外甥养的白白胖胖的,到时候回家给娘看看这大胖小子,娘不就安心了么。”   李淑摸了摸眼角的泪,笑着嗔了哥哥一眼,也没在说什么,把东西收下放在了枕头底下,俯身在小家伙的耳边说了声“小东西,你舅舅和嬷嬷最疼你了,你要快快长大,长大了好好报答他们。”   李耀宗听了这窝心的话语,不好意思的摸摸小外甥的小脑袋,又咧开嘴笑了。 第9章 端阳   五月初五,过端阳。转眼之间就到了端阳节。大燕的人们都比较重视端阳节,他们认为五月是秽月,而初五是秽日,在秽月碰上秽日的这一天,所有的毒虫蛇蚁都会跑出来作恶。   在这一天,人们会拿各种药草去驱除毒虫,从而祈求能防疫避瘟,获得健康。他们还习惯于在门窗的缝隙中插上艾草、薄荷,用干艾草煮汤水泡澡,大人还会给小孩系上五彩的丝带表示吉利。当然还不能缺的就是合家一起吃粽子。   在这一天,李家村的集市上到处都是挑着担子卖艾草的,卖粽子叶儿的,都便宜。粽子叶儿一文钱一大把,够包三十个粽子,新鲜的艾叶两文一把,还送你一株小薄荷。   不是集市中心的路上,小媳妇们也趁此机会摆上地摊儿卖自己打的五毒络子,或是好看精致的五彩手环。有些手巧的媳妇子还会自己绣一些好看的五毒手帕拿来叫卖。   平时挑着担子卖菜的老翁们在这天也会添点新花样,在一边的的箩筐中放进去在家里包好的各式粽子,上面盖上干净的粗布,一边的箩筐中仍旧是当季的小菜。   老翁们挑着担子在街头巷尾叫卖着:“红豆,绿豆,饭豆粽子,碱水粽子哩,两文一个好吃不贵啊。”   买这种叫卖的粽子的无非是两类人,一种是孤独一人生活的单身汉或者寡妇,还有一种那就是忙的不可开交的商贩,平常人家都会自己包几个粽子来凑个节气。   谢松青原本打算上集市上买几个现成的粽子吃的,他一个人住也没什么家人好团圆的,更重要的是——他不会包粽子。   下了席后谢松青正准备往书院外走,李耀荣滴哒哒的跑到他面前,站定了喘匀了气之后告诉他:“谢夫子,我娘让我跟你说,今天过端阳,我们家包粽子,让你去我家吃粽子哩。”   谢松青一楞,下意识的就想要拒绝的。可李耀荣又说了:“我娘说了,让我一定请你去,上次你给咱们的鱼松实在好吃,她想请你教她怎么做,还说如果我不把夫子请到,就让我自己去外面买粽子吃。”   一想到可能不能吃到李杨氏做的香香糯糯的大粽子了,李耀荣脸上露出了既惋惜又不甘的神情。谢松青看他那小可怜的样,也不好再推辞了,只好随着他去李家过端阳。   这还是谢松青第一次来李耀宗的家,刚到了门口一只大白狗就摇摇晃晃的跑了过来,看见谢松青这个陌生人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呜呜声,李耀荣俯身摸了摸狗的脑袋,说:“桃娘子,这是咱家来的客人,你别吓着他,去啃你的骨头去吧!”   这狗很是通人性,真的像是听懂了李耀荣的话,慢悠悠的又踱到自己的窝边去自己玩耍了。   李杨氏在里屋早就听见了动静,忙把手上的糯米抹干净了,在水盆里洗了洗手,急匆匆的走到门前。   “谢夫子,你可来了,这粽子就快包好了,快先进来坐会儿,喝杯茶。”李杨氏亲切的把谢松青迎进去了。进去一看,家主李富不在家,估计是出去串门了,李耀宗和李耀祖两哥俩一个在劈柴,一个在烧水,这锅里已经开始煮上了一锅绿油油的粽子。   看见谢松青来了,哥俩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在屋里的石磨的把手上,些微有些干的粽绳上已经挂了几个玲珑的粽子,李杨氏坐在了板凳上准备继续包着粽子。   现在在包的是碱水粽子,所谓碱水就是草木灰和成的水,将这水按一定的比例均匀的拌进糯米里面,再包起来就成了。   谢松青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包法,不由得看的有些入迷。李耀宗劈完了柴,转头擦汗的时候见他那一脸认真的样子,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前方,竟然觉得有些好看。   “等等,好看是形容大姑娘的,这哪能用来形容男子呢。”李耀宗甩了甩脑袋,想把这不切实际的思想甩出去。   这粽子包容易煮难,李杨氏怕家里人多不够吃,包了三挂估计能有一百个,这上大锅煮估计也要一个多时辰才能煮好。   这另一边的大锅李杨氏也开了火准备做午饭,儿子的夫子来家里吃饭了,可得多做点好吃的菜,一大早李杨氏就差使李耀宗上集市上买了一只土鸡和两根肋骨条,还买了一大条草鱼和一碗螺蛳。   今天的菜可以说是很丰富了。有鸡肉炖黄豆,酱爆干笋条,活鱼炖豆腐,清炖排骨,麻辣螺蛳,凉拌黄瓜,香辣小水芹……   这边李杨氏把菜都做好了端上了桌,那边锅里的粽子也煮好了。李杨氏刚把粽子捞起来控控热气,这李富就提着两坛雄黄酒回来了。   “你回来的正好,咱们呀正好要开席了。”李杨氏见他那么赶巧也很是高兴,接过他手里提的酒放在了灶上。   “大郎,菜做好了,你叫上谢夫子,三郎,小四来吃饭。”李杨氏摆好了碗筷,就朝外边喊了一嗓子,让都来吃饭。   这一上桌,谢松青就有些惊呆了,他平时一个吃饭都是一两个菜就算很好了,这李家的饭桌上足足摆了能有十道菜,这能吃完吗?   李耀宗用他的实力解答了这个问题。   李杨氏正给他们盛饭呢,李耀宗叫了她一声:“娘,我不要你那个小碗,你给我弄个盆,我饿着了,要多吃点。”   李杨氏在碗柜里又拿出了一个李耀宗平日的用的专属盆,给他盛上了一大盆饭,这才端给了他。   李耀宗满足的端了过去,先扒拉了一大口米饭进肚,丝毫没注意到谢松青那诧异的目光看了他好几眼。   李耀宗最爱吃那排骨,李杨氏向来做饭豪爽,那老大的肋骨条,粗略的砍了几下焯了几下水稍微放点麻油辣椒爆了就直接放水闷熟,大柴锅大旺火的直炖的骨酥肉烂方可罢休,那肉进了口都不用怎么嚼直接就溜下了肚。   李耀宗这吃了还嫌不够爽快,直接拿那排骨汤浇在热腾腾的白米饭上,和着清甜的拌黄瓜和小青菜,这一盆子饭不一会儿就见了底。   谢松青从未见过吃饭能吃的这么认真利落的人,在吃惊之余,竟也勾起了好久不见的食欲,再加上这李杨氏做饭确实了得,谢松青不由得也大口吃了起来。   他正和碗里的小黄瓜条和豆腐奋斗呢,忽的眼前伸过来一双筷子,碗里就多了一个大鸡腿。谢松青诧异的抬起头,就只看见李耀宗满嘴油光的露着大白牙朝他笑。   “谢夫子,你多吃点。我看三弟和小四都爱抢着吃这鸡腿,估计你也爱吃。”李耀宗一脸你看我对你不错吧的表情。   “啊,多谢多谢,你自己也多吃点。”   你弟弟们抢着吃那是因为他们还小呢,你以为我跟你弟弟一样大的,谢松青在心里腹诽着,但是他还是很顺从的把那个大鸡腿给啃完了。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来,桃娘子,这几块骨头都给你,多吃点好的,给咱家多下几个看山崽儿。”李耀祖把桌子上的骨头都细细的用筷子扫下来唤了桃娘子来,让它也好好吃一顿。   “桃娘子怀小崽儿了吗?”谢松青饶有兴趣的看着腹部确实大了不少的白狗问。   “是呢,这就快下崽儿了,没几天了。谢夫子你一个人住着也怪寂寞的,到时候给你送一只去呗。”谢杨氏看他蛮有兴趣的样子就问他要不要养一只。   谢松青很喜欢小狗,自己一个人住,粮食也还充足,想来养一只是没有问题的,便愉快的应下了。   在饭吃的差不多了时候,李杨氏将厨房里晾凉了些的各色粽子用簸箕装着提了出来,招呼着大家伙儿吃粽子。李耀宗选了几个碱水粽子、红糖粽子、绿豆粽子,蘸着碟子里的蜂蜜吃的香。   谢松青没什么讲究,随便拿了一个吃了,但因为饭吃的太多,再想吃个粽子怕是不能了,李杨氏只得每样给他剪了一小串让他带回去吃。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慢热……非常慢……希望各位看官们不要丧失热情呀! 第10章 点墨   红山书院内书声朗朗,谢松青正在教启蒙班的学生读百家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谢松青先教他们认识自己的本宗姓氏,然后再教他们《千字文》、《弟子规》之类。   谢松青人虽然温和可亲,但是在课堂上还是一个严师模样,在课堂上决不允许有人不敬畏老师和课堂,一张笑脸在课堂上也是沉的像锅底似的。所以学生们都挺怕他的,学的都还挺认真。   不一会儿就下了席,谢松青稍作休息后就收拾用具后回了小院儿,天儿一天比一天热了,谢松青辛勤培育的葡萄已经可以吃了,谢松青用小剪子剪了几串下来,用水冲洗干净了再用篮子吊到井里面湃着,等到了下午冰冰凉凉的时候再吃。   夏季外面的热浪一阵阵的扑向人的脸颊,远处的蝉叫的一声比一声大,更是让人心生燥热之感。就干了这么点事,谢耀宗后脖子颈上已经冒了一层细细的汗。谢松青用衣袖胡乱揩了几把,就赶紧上屋里阴凉的地方待着去了。   这么热的天,谢松青也没心思下厨做热菜热饭了,幸好园子里的黄瓜已经可以吃了,早上摘了不少没一顿吃完,中午就准备随便做个茶泡饭打发过去。   谢松青先把黄瓜切成了细条,上面浇上些许的酱油、醋、盐、香麻油和剁碎的蒜末腌制着,再把早上剩余的白米饭装上大半碗,在米饭上头放几勺自己做的酸豆角和几粒油炸花生米,再把家中常备的茶水在饭上倒几圈,茶汤刚刚泡到饭就可以了。   谢松青惬意的吃着自己种的脆甜的黄瓜,又喝了几口泡饭的汤,满足的眯了眯眼睛,这溽热的天儿仿佛也凉爽了起来。   下午太阳渐渐爬下了山坡,谢松青看着园子里的豆角已经像是挂面条似的结的满满当当的,这豆角老了就没什么滋味了,要吃就要吃嫩的。   但是谢松青只有一张嘴,就算是顿顿吃那也吃不完。他想了想,准备拿一部分用来做酸豆角,一部分趁着日头毒正好晒干豆角。   恩,说干就干,谢松青提了个筐就去了菜园子,谢松青这一次豆角种的比较多,足足种了两块地,一眼望去,成熟的豆角垂下来在风的吹拂下都有些晃晃悠悠的。   谢松青将成熟的正好的和有些老了的豆角赶紧摘下来,把稍微小些的留在藤子上让它再长一会儿,留作下一拨再摘。不过他显然是小瞧了自己的这些菜,最后摘完了谢松青往篮子里一瞧,嗬!慢慢一篮子的豆角。这不管是炒还是晒都铁定多了。   于是他将自己要吃的留了出来,剩下的分了几把,用干稻草捆上了准备给张大娘家送一捆,赵大娘家送一捆,还有一捆准备送给李耀宗家,以答谢上次李耀宗家端阳节请他吃粽子。   李耀宗家的豆角谢松青特意给他分的多些,上次在他家时已经看出了李耀宗的饭量真的挺大,非常人能比。不过,能吃也是服气,吃的多,力气大,干活有劲儿……   李耀宗正在自家菜园子里光着膀子翻地呢,没有来的就连打了两个喷嚏,他纳罕的揉揉鼻子,这大太阳天的,咋还打喷嚏了呢,难不成有人在骂我?   李家门外,谢松青提着菜篮子给交好的几户人家送豆角,正好李家是最后一家,谢松青叩了叩他家的院门,先没有听见人应,但听见了小奶狗嘤嘤叫的声音还是一大群的越来越近。随后李耀宗的声音从后院传来:“谁呀,门没栓上,进来吧。”   谢松青这才推开了李家的院门,一进去就看见桃娘子屁颠屁颠的跑到他面前来,后面还跟着四五个奶生生、白净净的小团子,一个个的像是小圆球似的滚着就来了。   谢松青看了心里着实喜欢的紧,赶紧将菜篮子放在一旁蹲下来仔细的看那些小肉球,桃娘子也不护崽,就歪着头和善的看着他。   谢松青试探性的摸了摸小狗的脑袋,见狗妈妈并没有发火的迹象,就放心的抱起了一只小小个的小白团儿,把它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全然不顾白白的衣袍上沾上了不少的泥土。   “是谢夫子你呀,刚想说给你送狗崽呢,你自己来了,真好,你自己挑一个回去吧。”耳边传来李耀宗爽朗的声音。   谢松青抬头一看,李耀宗许是刚做完农活,光着膀子,脖子上挂着一根白帕子,左手正擦着锁骨那块滴答滴答往下掉落的水珠。   李耀宗本就身材壮硕,又当过几年兵,这身上当然是有有些肌肉的,谢松青不由自主的看着那些水珠缓缓的往下划着,先是锁骨,再是胸膛,然后再是小腹,再往下……   谢松青脸上有些发烫,遂有些羞愧的别开了头,装作用心的看着脚下转来转去的小奶狗。   “非礼勿视,此非正人君子所为……”他不由得暗骂了自己几句,不就是个光膀子男人嘛,又不是没见过,怎么还一直盯着看呢。   “这个头上有一抹黑,通体雪白的小家伙我喜欢,你们能舍得送我吗?”谢松青抱起脚下那只明显不一样的小狗,问到。   “行,你喜欢哪只就抱哪只。”李耀宗无所谓的回答道,顺便用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我今天收拾了一下我园子里的菜,还收的挺多的,就给你们送一些来。”谢松青记起了还有这么件正事儿,于是赶紧提起脚下的菜篮子,将里头收拾好的豆角拿给李耀宗。   “这感情好,又能吃排骨炖豆角了。”李耀宗果然很爱吃豆角,欢欢喜喜的从他手里把菜接了过去。   谢松青也高兴的把菜篮子剩的几片小菜叶儿朝下抖落干净了,将看中的那个小奶狗小心翼翼的放进篮子里就挎着要走,李耀宗看着他这焦急的样,不由得想笑。   “诶诶诶,你先别急,这小狗还没满月呢,你知道怎么养活吗?”李耀宗拦住他问。   谢松青看看怀里的狗狗,有些不敢说大话,他确实没有很多养动物的精力。他抬起头看着李耀宗,有些迷茫的样子。   “你这样,你先别给他上硬饭硬菜,先给他喂浓浓的米汤,记住别放盐。再等个十天半个月了之后你就可以喂他吃平常狗吃的东西了。”李耀宗仔细的交代了不少喂狗的方法,谢松青都记在了心里,又问了一些想问的问题,这才拎着菜篮子走了。   回到家后,谢松青赶紧给小狗在里屋寻了几件旧衣服,垫在家里的破箩筐里面,这就成了一个温暖又舒适的小窝了。   “小狗狗,你先出来,你看看这个小窝你喜欢吗?”谢松青把小狗狗从菜篮子里抱出来,摸摸他的头。   小狗懵懵懂懂的往前爬了几步,谢松青用食指点了点小狗崽头上显眼的黑色毛发,说“你浑身雪白,就头上有这么一点黑色,我叫你‘点墨’可好?”   小狗才不管他说啥呢,它只管抬起头,嗅了嗅谢松青的手指,然后偏过头,嘴一张拿舌头舔他。   谢松青笑了,抬起手来揉了揉点墨的小脑袋瓜,站起来给它去煮米汤。   点墨啥也不懂,只知道屁颠颠的跟在谢松青后面当个小尾巴,谢永松怕把它饿着,快手快脚的给它煮了米汤晾凉了放在一个小盆里,看着点墨咕噜噜的都喝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感觉回到了高三……然后就觉得有些事还是不要分享吧……自己知道就行了…… 第11章 落水   “汪汪汪……”谢松青正在菜园子里给菜面浇水,点墨随着叫声圆圆的一坨颠吧着跑进了园子里找他玩儿,谢松青弄干净了手上的土,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干嘛?点墨,你出去玩吧,这儿脏。”谢松青帮点墨把身上粘的干叶子弄干净了,还帮它好好的顺了顺毛。   点墨不管,小奶狗正是爱玩的时候,谢松青把园子里的杂草拔掉了,堆成了一个小山丘,准备晒干了烧掉。   点墨非常喜欢这个草堆,屁颠儿屁颠儿的又跑去那儿用脑袋拱杂草了,谢松青无奈的摇摇头,这刚给弄干净的毛,又得粘好些烂叶子。但看着那白白的、肉乎乎的背影,谢松青又实在狠不下心来责备它,只好是宠爱的摇了摇头,蹲下去继续干他的活。   点墨玩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了,又跑过来看着谢松青干活,一个劲儿的朝他摇尾巴,用湿漉漉的小鼻子嗅谢松青的手,眼睛里亮晶晶的,还歪着头朝他吐着小舌头,看着很讨人喜欢。   谢松青没办法,只好先把小家伙抱到菜园子的栅栏外面,让他和家里的土鸡一起玩儿,先把自己的活干了才是正事呢。   谢松青把南瓜藤好好地翻了翻,找到了几个碗口大的嫩果儿,谢松青摘了一个下来,其他的让它继续长着。有些长得慢的南瓜藤才刚开花没结果,谢松青想了想,还是把多余的雄花摘了几捧下来。这一来是能帮助雌花更好的吸收营养,将来结的果更大。二来,这南瓜花混面粉糊糊炸出来的南瓜花饼味道可是很好的。   谢松青再好好的把园子收拾了一下,就用衣袍兜着小南瓜和南瓜花出去了,当他把东西顺利的拿进了厨房还不忘赶紧把菜园门给关上,现在小鸡一天比一天大了起来,一个不注意就窜到菜园子里去霍霍他的菜去了,不防着它们点可不行。   谢松青回到了厨房,用水瓢在缸里舀了一瓢水清洗了一下残留了一点儿泥土的手,然后就准备洗菜生火做晚饭吃。   谢松青饮食方面本就好清淡,故也没准备什么大鱼大肉,自己园子里出产的南瓜和茄子还有南瓜花,这三个菜足足可以让他吃饱。   这嫩南瓜最好的就是切成丝儿混着一点的红辣椒清炒,谢松青刀工还是有待加强,切出的南瓜丝非常的不均匀,不过也是他自己吃倒也不妨事。   热锅下菜籽油等油热了放进去切好的南瓜丝和红椒粒,翻炒几下等出了汁水后放点盐就可以出锅啦。   清洗好的南瓜花先沥干水分,面粉放些许水和成糊状,再把南瓜花用筷子夹着在里头稍微滚一下,锅中放多一点油,放下去边煎至表面金黄就可以捞起来装盘了,在最后稍微撒一点盐在上面就又解决了一道。   至于这茄子嘛,就更简单啦,洗净了用刀切成小块,拿刚才剩的一点油翻炒几下至表面微黄放点水和盐再焖熟就成啦。   谢松青将饭菜都备好了端去了石桌子那儿吃,微风混着青草香,耳边传来的是鸡的扑腾追赶的声音,脚边围绕着吐着舌头跑来跑去的小点墨,谢松青感觉到了一股由内而外的满足感。   待他吃完了饭涮好了碗筷就给鸡喂食,点墨的小身板已经比刚来的时候结实多了,已经可以吃汤泡的饭了。谢松青晚饭没有做汤,只好拿南瓜汤混着茶汤给它拌了一碗饭,点墨倒也不挑,吧唧吧唧的吃的很香。   屋外的天儿渐渐的变的有些乌沉沉的,谢松青估摸着会下雨。果不其然,在当晚雨滴就淅沥沥的敲着屋顶的瓦片,下了一夜没停。这场雨来的正好,解了一丝盛夏的暑气。   早上谢松青起来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空气中多了一丝泥土的腥气,还有太阳没出来前那奢侈的凉爽感。谢松青好好的伸了一个懒腰,神神叨叨的打了一通自己创的拳法,借此唤醒一天的精气神。   小点墨也在旁边摇着小尾巴,歪着头看着谢松青,好像在问他,你在干什么呢真是奇怪。   谢松青给自己做了一个简单的早餐,喂了点墨和那些鸡一些吃的,就去前缘的书院授课去了。   这天在授课时,谢松青借着刚下雨讲了一个鲁班造伞的故事,小家伙们都听的津津有味,还不停的问东问西的。   谢松青为了培养他们自己找寻事情的答案的能力,决定将课堂暂时移到书院后山的一个小池塘旁,让这些学生自己看看荷叶的构造,再比较比较和平常打的伞有什么不同。   这个池塘本是天然无雕饰的一个水池,因水质还算好,家住这池子附近的妇人们有时会来此浣洗衣裳。但后来被有心人往里撒了些莲藕种子,或许是想着秋来了能收到几根藕也未可知。   后来莲花发了起来,竟占得了一大半的池塘,当初种下种子的人却不想干这清理的差事,加上这湖底的淤泥太多,要想清干净谈何容易。久而久之,池塘就成了个“莲花池”,水也变得不那么干净了,渐渐的也就没人愿意来这儿了。   谢松青倒挺喜欢这里的景色,也乐得鲜有人来此走动,图个清静。故他闲来无事是总会去岸边走一走,对这池子还算熟悉。   不过今天他带的都是些小萝卜头,他只有一个大人管不过来,怕一不小心就出什么意外。所以他严肃的板着脸,让学生们都站在距离池塘挺远的树底下等他,他自己独自一人去采摘授课要用的莲叶。   这谢松青走到了水较浅的地方想摘几片就完事,不过他显然是高估了自己,这离得最近的荷叶他连边儿都摸不着,只好将下面的衣衫卷起来,脱掉鞋子,准备下水摘。   这岸边的水不是很深,刚刚到谢松青的小腿,他忍着那水的凉意,一心一意的摘着荷叶,丝毫没有注意到离他不远处的水面泛起了一丝波纹。   近几日家中的农活不多,李耀宗便多了不少时间出去闲逛,这天本是约好了和村里的铁牛一起摘莲蓬,澡盆子都准备好了,铁牛忽然说他舅舅家让他去割稻,就不陪他去了。这李耀宗的瘾头都被吊起来了,你说不去就不去么,你不去我一个人也得去。   就这样,他一个人扛着小澡盆来莲花池摘莲蓬了,不过他先谢松青一步到,早就划到池塘中央去摘那又大又饱满的莲蓬去了。谢松青到岸边嘀嘀咕咕这半天,李耀宗是看的一清二楚。   他看着那小书呆子提着衫子,光着小腿膀子小心翼翼的往前探去够那荷叶的傻样子,不仅就起了吓他一吓得坏心思。   他静悄悄的脱掉自己的麻布短衫,咕咚一下就下了水,借着半人高的荷叶巧妙的遮盖住了他的身影,悄悄的潜到谢松青的后头。谢松青是完全不知情,还在认真的摘荷叶呢。   李耀宗等到了他身后,忽的从水里窜起来,大叫了一声:“嘿!”   谢松青全然没料到有这么个人,吓得好一激灵,手中的荷叶都甩掉了。刚想回头看看是人是鬼,这右脚能动,左脚却是陷进泥里面去了,拔不出来,转身时一下子就给扑在水里去了。   这李耀宗还在那儿乐呵呢,一看不得了赶紧把人拉上来,这池水不深加上李耀宗反应还挺快的,谢松青没全掉水里去,但是这上半身的衣服都给湿透了。   李耀宗从背后抱住谢松青,怕他肺里面有呛着水还晃了几下帮他控了控水。谢松青咳嗽了几下,抓住了李耀宗的手一下子就挣脱了他的怀抱,他擦了擦嘴角的水渍,脸上不知是气的还是呛水呛的,红彤彤的。   “你是哪根筋没搭对啊,在水里吓唬人。”谢松青气恼的都开始骂人了,但他也说不出什么厉害话。气的脸红红的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骂词儿。   李耀宗只是想开个玩笑来着,也没想到会成这样,脸上有些讪讪的。   “你没啥事儿吧,要去看郎中吗?”看见谢松青的臭脸,他心里有些着急。可他平时和自己的伙伴还有弟弟们都是这么玩的,下河摸鱼的时候都是我把你推进河里你把我推进河里,打打闹闹的感情会更好呀。   谢松青没说话只是沉默着走上了岸,上了岸后把头发都解开了挤干水分。他的长衫都打湿了所以有些贴肉,却正好勾勒出了他清瘦而又挺直的后背,长长的头发如上好的黑绸缎披在身后像是一个化成人形的水中妖精,李耀宗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盯着那背影,身上都有些燥热了起来。   “诶,你的东西不要了啊。”李耀宗扭头看见那漂浮在水面上的荷叶,忙用双手捞了起来,几步走到岸边,有些小心翼翼的喊住在岸上的谢松青。   谢松青本来不想理会他,可是孩子们都满怀期待的等着他呢,他不好让他们失望,只好愤愤的走到李耀宗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荷叶就大步走了。   李耀宗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笑了笑,继续去摘他的莲蓬去了。   谢松青因为衣衫都湿透了,也不好再在学生面前继续讲课,就把荷叶都发给了他们,让他们先拿回家自己观察一下,然后写一些自己的所闻所感,他则回到自己的小院换衣服去了。   一天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在晚上的时候谢松青给鸡、狗喂了食之后走到院门儿那里准备闩门时,看见门外的地上放着一堆莲蓬,少说也有上十个。   谢松青联想到白天时发生的事情,也就想到是谁送的了。他那是也只是一时气恼才发了脾气,看到这一堆莲蓬还挺不好意思。   这个傻大个,大概是想通过这种做法向他道歉吧!“怎么像个小孩儿似的,白长个儿不长脑。”谢松青自言自语的,再将莲蓬尽数收起来后谢松青这才关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吧,这食欲就像是一只蛰伏的野兽,你一点荤腥不让它闻着他就一直没啥事,你让它尝了一点甜头就完了,放出来了…… 第12章 丰收   时至仲夏,稻穗金黄的在田里笑弯了腰,李家村迎来了一年来最忙的时候。在村子里,大家都是邻里乡亲们,每每到了要收稻的时候,大家都会相互帮忙,今日你帮我家割,那我下次就帮你家割,互相轮着来。   李耀宗家田地多,平时也花了心思在地里,地里的收成很是不错,故这农忙时村里帮着割稻的第一家就是他们家。   天儿刚刚亮,叶子上的露珠都还没干呢,李家村已经聚集了不少来帮忙的乡亲。   李杨氏在厨房忙的热火朝天的,这收粮食是头一件大事,不吃饱咋能有力气干活呢。   这干农活消耗体力,所以李杨氏在吃的方面一点儿都没含糊,自家种的糯米煮了一大锅糯米饭,这糯米饭特糖分高,特管饱。还有玉米面和老南瓜一起蒸的南瓜饼,香喷喷软糯糯。配菜也不含糊,特意在集市上割的三斤酱牛肉,三大盆足足量的肉末烩豆腐,铁锅茄子,辣椒炒肉片。   村里的汉子们都感慨李杨氏手艺好,吃的啧啧有声的,李杨氏看着也高兴,累了一大早也不觉得有啥了。   “娘,咱家的镰刀你都给泡水了吗?”李耀宗吃完了饭,抹了抹嘴角的油,问到。   “这还要你说,昨天就给你们弄好了,就在水沟里泡着呢。”李杨氏手里不停忙活给邻人盛饭,头也没回的说。   “乡亲们,你们都自己带了家伙事儿没。”乡亲们都说带了。   “那行,你们先吃着饭,我先去田里干着活,你们都知道咱家田在拿儿吧。”李耀宗将短衫扎进裤子里,将裤脚用麻绳捆起来,拿了镰刀就准备上田里了。   “哥,你等会我,我也吃完了,咱俩一块去。”李耀祖将碗里的几口饭尽数扒干净咽下了肚,匆匆的就要和李耀宗一起出门。   “行,爹,我和三弟先走一步,你们慢点吃,都吃饱了,别饿着了。”李耀宗笑着打了招呼就带着弟弟往田里去了。   东来河下,太阳已经从东山后慢慢的探出了半张脸,李耀宗带着弟弟正挥洒着汗水割稻,李耀宗力气大,干活又卖力,这不一会就割了一大块儿了。   李耀宗边割边把手里的谷穗按一定的量的用干草缠在一起,放在了田埂上,到时候方便后面的人运回去。   李耀祖年纪小,力气也小很多,手脚没有哥哥那么利落,但胜在干活细致,割过的稻茬齐齐整整的,地上也没落下过一根稻穗。   李耀宗看了看弟弟那精细的样儿,不由得取笑他“三弟,你这活做的,比大姑娘绣花还好看。”   李耀祖听了也没恼,擦了把汗,继续慢悠悠的干他的活。不一会儿,李富和村民的都过来了,都互相寒暄了一会儿后就认真的干起了活。   都说这人多好办事,这句话确实不假。村民们大多是有多年务农经验的老把式,割的都挺快,也各有各的分工。   割稻的一波,挑稻子去晾晒的又是一波,累了就相互换着来。一大波人都是井然有序的,干活干的特别利落。   这一上午就足足割了两三亩地,到了饭晌,李杨氏带着两瓦罐的凉茶来看他们,顺便叫他们回家吃一趟饭。这凉茶李杨氏是隔一个时辰就给他们送一次,可还是供不应求。   李耀祖一看到水就赶紧扑了过去,这一上午可把他累着了,嗓子眼都好像在冒烟,灌了好大一碗茶下去这才觉得舒服了不少。   “你慢着点,别呛着了。”李杨氏忙帮着三儿子顺了顺背,口气里透露这心疼。   “娘,没事,我不累,今天中午吃啥呀。”李耀祖干了这半天活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就等着吃晌午饭了。   “今天吃鸡肉锅子,卤肉,还有烧鹅呢。”李杨氏笑着回道。   “那还等什么呢,咱快点招呼大伙回家吃去吧。”李耀祖急不可耐的就要回去找东西抚慰他饥肠辘辘的肚皮。   “大郎,当家的,各位乡亲们,饭做好了,咱歇一歇,先回去吃饭去。”李杨氏大声的朝田里喊着。   “好勒,这就来了。”邻人欢快的挥着手,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准备吃完饭了接着干。   就这么轮轴干了七八天,李耀宗家总算是把这田里的稻子都给收回来了。这家里的前院后院都晒满了黄黄的稻穗儿,割稻的这几天太阳都挺好,早几天割的那几亩地的稻谷已经晒的干干的了,已经收进了家里的粮仓。   入秋了之后等交完了税,就会有收粮食的贩子来收,到时候就可以换成实实在在的银子了。   可是今年的收成实在不错,家里各个能晒到太阳的地方都给晒上了稻,可这还有十几担湿漉漉的稻子没地方晒。   李富也有些愁上了,这农忙时节,各家各户都在抢收,谁家都没多余的地方,可这十几担谷子如果不赶紧晒了发芽了可就浪费了。   李耀宗想为家里分忧,这脑袋瓜子转的飞快的。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   “爹,咱跟谢夫子说一声,晒在他院子里去呗。他是秀才,朝廷给发粮,不用晒谷子哩。”李耀宗一拍大腿,张嘴就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诶,这想法不错,你赶紧和他商量商量,看他能不能答应。”李富一看有戏,忙催着儿子去书院瞧瞧。   这李耀宗说完就急匆匆的去红山书院了,不一会儿满面笑容的回来。   “爹,谢夫子说让咱尽管使他的院子,咱不用着急了”李耀宗说完就赶紧挑着担子脚步匆匆的走了。   这谢松青刚给村里的小子们上完课,正在书房里练字、看书呢,听见外面熟悉的声音知道是李耀宗家的来晒稻子了。他不由得放下了手里书,从微开的窗户缝里看外面的场景。   李耀宗为了干活方便,特意脱了上身的褂子,下面穿的是一条松松垮垮的粗布裤子,裤脚用麻绳扎的紧紧的。头发也为了干活方便只随意扎了一个高马尾,额头上扎了一根用来挡汗的灰布条,看着既利落又随意。   可能是怕稻子给捂着,他手脚不停的赶忙将好几担谷子先倒在一起,再用耙子均匀的向周围摊煎饼似的摊开。   这手臂上的肌肉随着干活的动作上下鼓动着,乌黑的马尾像是一只调皮的小猫,总是滑到汗湿的胸前,粘在鼓囊囊的肌肉上,李耀宗得不时要甩会儿头发才能摆脱这痒痒的感觉。   书房里好像突然燥热了起来,谢松青感觉有些口干,胸口也热热胀胀的,他知道这种无法言说的感觉是什么,但是他不敢说出来。   他从小便知道他和别人有些不一样,当别的小伙子情窦初开的时候,总是会私下里讨论谁谁家的姑娘好看,谁谁家的姑娘十七了还没许人家全村都在看笑话。别的小伙子遇见了自己心仪的姑娘就会像个小姑娘似的忸忸怩怩,脸红到脖子根。   可他从来没有那种感觉,他们家虽不富裕可也算清白,三姑六婆也说过村里有不少姑娘爱慕他,可谢松青从来都没想过要和哪个女孩儿成亲,生孩子,过日子,他甚至有些厌恶这样的假想。   从小到大,他是一个主意很大的人,谢母在世的时候虽心里着急,可也没说过他什么。   谢松青也曾想过,自己难不成是身体上有什么问题,可他能吃能睡的,一年也不生几次病,哪像是有病的样。   于是就随意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可能是自己情感方面太过冷淡吧,主管三情六欲的神仙忘了给他加上这个功能。   可近几天看着李耀宗他心里涌现出来的异样的感觉提醒着他,他不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这打心底里冒出来的异样的感觉使他高兴而又迷惑。   高兴是因为他知晓了自己并不是一个怪物;而迷惑却是在想自己的这种情感会不会只是缺乏安全感,进而想迫切获得友情摆脱孤独的产物呢?   十九年来,他第一次产生了纠结和不安感,这其中的酸甜苦辣大概也只有他自己能消受了。   窗外李耀宗将谷子都摊开晾晒好了,确保每一粒稻都接受的阳光的照射,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转身走向谢松青的书房。   谢松青赶忙将眼神收了回来,拿起手边的书貌似很认真的看着,李耀宗扒开敞着的窗户,对着里面的人露出标准的笑容。   “谢夫子,这可多谢你了,没有你咱们家不知要怎么办呢。”李耀宗上半身趴在窗弦上,对着谢松青说。   谢松青不经意的看了他一眼,说“都是乡里乡亲,何必挂怀。”说话间眼睛一瞟就看见了李耀宗的手臂上有不少太阳暴晒后蜕的皮。   “你手上掉皮了。”谢松青提醒到。   李耀宗楞了会儿,顺着他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手。笑答到:“哦,没事的,大老爷们儿干活哪能不晒黑点,你以为干完了活还能像你似的白白嫩嫩的……”   李耀宗说完感觉不对了,干笑了两声,又赶忙说:“我是说夫子您是读书人,不用受咱这苦。”   谢松青像是没听见他的调侃,扭头在书柜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青瓷小瓶,走到窗口递给他。   “喏,这是我在我老家药房里配的药,对晒伤很好,你拿着用吧。”谢松青不由分说的把药放在了窗户沿上,转头就走了,不管李耀宗拿还是不拿,用还是不用。   “我这糙汉子哪用的上这东西,这掉的皮等几天就长起来了呗,多吃点饭就行了。”李耀宗摸了摸手上的泛红皮肤,大大咧咧的说。   “不要你就扔了吧,我成天待在屋子里也用不着。”谢松青语气有些冷冷的回到。   “这哪能扔呢,看着就不便宜。你不要那我就拿去用吧,用完了把这瓶子涮干净了还你。”李耀宗忙把瓶子攥进了手里。   傻货,这瓶子值几个钱,里面的药拿那么多中草药熬制的,不比那瓶子值钱,药都没要你钱了,瓶子我还能要?谢松青在心里腹诽着,可面上还是不显山露水的点了点头:“随你方便吧。”然后继续看他的书去了。   李耀宗也有别的事忙,就道了一句谢后回自己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能通过我写的菜式猜出我是哪块儿的人么? 第13章 误会   农忙的时节总算是过去了,李家村的村民们都累的黑了一大圈,也瘦了一大圈。不过辛勤的劳动总是会带来令人愉悦的硕果,李家村整个村子都是粮仓满满的。   粮官来收了税也是满面笑容,收成好上面的官员也会高兴,这事关他们的政绩。   东洲县地处南方丘陵,农作物一年只有一熟。收了稻之后,李家村的田基本就是养着了,等来年开春再种。   可这并不代表就没其他活干了,李家除了种稻子,还小范围的种了高粮、玉米、黄豆、饭豆、绿豆。   可是这些都不多,也各自岔开了收割的时节,李家自己家就能把它们收回来。   这天,李耀宗正和铁牛一起去他家的玉米地剥玉米棒子,铁牛一路上都有些期期艾艾的。李耀宗知道他有话要讲,但是铁牛不想说,也就不逼迫他。   到了李家的庄稼地,铁牛终于憋不住了,脸红红的对李耀宗说:“耀宗,我看上了一姑娘,打算在年底之前让我娘去帮我提亲。”说完铁牛不好意思的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你看上哪家的姑娘了,我咋没听你说过,快说说。”李耀宗先是楞了一下,继而盘根问底,毕竟是这可是好哥们的终身大事。   “她叫小青,是我舅舅村里的,我不是老去我舅舅家帮忙干活嘛,一来二去就和她认识了。”铁牛低着头说,不好意思的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儿。   “年底就提亲,咋这么早,你还小呢,这么早就成亲啊。”李耀宗漫不经心的干着活,惊讶道。在李耀宗的心里,他们还都只是十来岁一起玩泥巴的小屁孩,成亲咋就轮到他们了呢。   “耀宗,你今年二十了,我也十八了,不小了。咱们村这么多好看的姑娘,你难道就没看的上?”铁牛一边掰棒子一边往箩筐里扔。   李耀宗定住思考了一下,忍不住问他:“诶,铁牛,我问你个事,你说,什么叫喜欢呐。”   “这喜欢一个人分很多种情况,但具体都有这么些表现。分开的时候老是想看到她,这在一起后又想着捉弄她,她在你身旁你就什么都不想做就像一直抱着她,她生病了你揪心难过,她撒娇了你就开心想笑……”铁牛说着说着就露出了痴痴的笑容。   李耀宗看着他副样子,心里恶寒了一把,但又觉得有些羡慕。他李大郎二十郎当岁了,既然都没处过对象,说出去着实有些丢人。可听铁牛说的时候,他心里隐隐浮上了一个清瘦的,模糊的身影……   “你说你,长得也不差,我们村有不少爱慕你的小姑娘,你咋不上心呢?我姑母家有好几个女儿,要不要我给你拉个线?”铁牛朝他丢了一小块碎石疙瘩,调侃的说。   “你舅舅家的那几个姐妹?那出了名的三朵辣椒花,你忘了她们小时候追着打你,把你裤子都扒掉了打你屁股的事了。”李耀宗戏谑的瞅着铁牛。   “这……女大十八变,你别翻这老黄瓜旧账了,她们现在挺好看的。”铁牛期期艾艾的给自己的表妹说好话。   “算了吧,莫强求,随缘吧。”李耀宗将玉米棒子都收进了麻袋里,使劲一甩扛上了肩。   每年的粮食收进了粮仓后,大家的钱袋子也都鼓了不少。耍杂耍的卖艺的,挑着担儿卖小玩意儿的也都在各村各巷活络了起来。   这天,杂耍班子“张家帮”驻扎在了李家村村头的空地上,里头的一个还没留头的小孩儿提着一口破锅打的梆梆响,大声吆喝着“今晚在村头空地上有杂耍看嘞,父老乡亲们都来捧个场啊。”   家里的小孩的屁股都坐不住了,缠着闹着家里的大人要去看,大人也心里痒痒,也就答应了家里的崽儿。   有的心里活络的妇人早早的就在村头占了地方,准备晚上摆个凉茶摊子还兼着卖自家炒制的南瓜子什么的。   这天刚擦摸黑,张家帮老早就扎好了帐篷,帐篷外边围满了各个村来看把戏的人,李耀宗本不想来这儿凑热闹,可耐不住家里小弟软磨影泡的,还是和他去村头看了。   还没到目的地呢,就看着从路的另一边走来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前面穿着一身白色长衫的是熟悉的面孔---谢松青。他手里牵着的小女孩李耀宗叫不出名字来,但知道那是同村张大娘家的小孙女。   李耀荣首先反应过来端正的给谢松青行了个礼道了一句夫子好,李耀宗也收起了打量的眼神,问了一句“来看把戏啊,咱一起去。”   谢松青心里正纠结着呢,不想却在这当头又看见这人,心里正藏着事呢故只对着学生李耀荣浅浅的点了点头,却没怎么搭理在一旁的李耀宗。   两个人又稍微寒暄了一下,谢松青就想牵着二妞的手走开了。   偏李耀宗是个神经比麻绳还粗的人,见他走的快他也加快了脚步,紧紧的跟在他后面,还净问些谢松青不想回答的问题。   “诶,我这几天经过书院,见院门关的紧紧的,你一直待在屋子里干什么呢?”李耀宗问到。   干什么,还能干什么,躲着你呗。   “没什么,近日新得了一本青山居士的词,在研究那本书。”谢松青眼皮都不耷拉这谎话张口就来,哪是在看青山居士的词,这几天满脑子想的都是眼前这个人。   本以为躲着不见李耀宗几天之后就能理清楚自己心里的那点圈圈绕绕,却不知越不见越是想着他,渐渐的,谢松青总算是理清楚了,却更不敢见李耀宗了。   他谢松青,对他李耀宗有感觉,不是兄弟之情,也不是惺惺相惜的朋友之情,他有的,是不被常人所接受的爱慕之情。   自从弄清了自己的心之后,他就不想再和李耀宗单独见面了,他不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他怕有一天控制不住自己,让李耀宗发现这件事。他不想看见从他脸上露出的那种惊讶而又反感的表情。   “青哥哥,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吧。”小二妞扯了扯谢松青的衣角,撒娇的在原地跺跺脚。   谢松青这才从思绪里回过神来,对着小妞妞温柔的笑了笑随即蹲下了“喏,自己上来吧。”   二妞笑了,高兴的爬上了谢松青的背,谢松青驼着小女娃,稳步往前走着。   李耀荣眼热的看了看前面的两人,眼睛里闪着羡慕的光,可是他已经八岁了,不好意思再和大哥说让他背。李耀宗看出了小弟的企图,不由分说的两手插进李耀宗的胳肢窝,在往后一举,他便稳稳的坐在了自家大哥的肩膀上。   李耀荣高兴坏了,虽然平时在学堂里是正经的小大人模样,可是他私下也只是个爱粘着哥哥们的小屁孩而已。   不一会儿他们两波都离表演把戏的空地只有几步路了,周围都是熟悉的面孔。李耀荣这下知道害羞了,挣脱着要从李耀宗的肩上下来。   “大哥,你快放我下来。别让虎子,大山他们看见了。”李耀荣急的恨不得自己跳下去。   李耀宗轻声笑了笑,两只手往上一举又把小弟轻松的放下来了。李耀荣看见这热闹的场面心都飞跑了,那还愿意老老实实的跟着大哥转悠。   “哥,我去找虎子他们玩去了,等会儿散场的时候你就在那干草垛下下等我,咱们一起回去。”   “恩,你去吧,我也自己逛逛。”李耀宗摆了摆手示意他走不用管他。李耀荣咧嘴笑笑,朝里面跑去了。   李耀宗漫无目的的在外面逛着,眼睛一瞟看见铁牛笑嘻嘻的牵着一个小姑娘的手朝他走来,李耀宗脸上浮起了一丝促狭的笑,铁牛也看见他了,脸上臊的红了一块,手把那姑娘的手却牵的更紧了。   “耀宗,这是小青,张家村的,来咱这儿看把戏嘞。”铁牛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的给李耀宗介绍着。   李耀宗看了一眼这位传说中的小青,没敢多看,只觉得是个挺安静的姑娘,和铁牛咋呼的性子应该挺合的。   “行啊,你小子,你可得带着人姑娘好好玩会儿。”李耀宗笑着拍了拍铁牛的肩膀,笑了笑准备去别处再晃晃。   每一年秋收过后都会有杂耍班子来李家村卖艺,这时候也成了定了亲的小伙子、小姑娘们最好的私会的机会。   在这一天,没定亲的姑娘也会趁机去相看自己中意的男子,如果两个人都看对眼了,也就不失为一份好姻缘。   村里的田边有很多四人粗两人高的干草垛,热情似火的小夫妻们总会在草垛后边偷偷摸摸干点儿不为人知的事,比如亲亲小嘴,摸摸小手什么的。   “诶,你等会儿,我舅舅家的大姑娘,名字叫金梅的,今天随着小青一同来了,就在前面的柳树底下,你俩要不见一面?”铁牛嘴上虽然是商量的口气,这手上的动作却是利落干脆,直接拽着他的胳膊把他往柳树下拉。   李耀宗本不想理会他,正想挣开来着。这眼睛一眯缝,看见离柳树不远的地方一个穿白衫的牵着一个小姑娘,对面却站着一位袅娜的不认识的妙龄儿,姑娘还含羞带臊的小手揪着个手帕,期期艾艾的样子。   李耀宗心里升起了一股无名的气,这书呆子,对着我爱答不理的,一见到漂亮姑娘这眼睛就不知道往哪儿看了,我倒想听听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李耀宗心里一动,也就随着铁牛把他拉过去了。柳树下站着的那位穿着红布衫子的估计就是金梅了,李耀宗草草的看了一眼。   这铁牛还没说瞎话,金梅一点儿也看不出小时候的刁蛮样了,小脸也白净了很多,这腰也还挺细的。   在这时候金梅也在打量着李耀宗,这一看发现眼前这人个子高高,,身材壮硕,脸庞俊朗。特别是生了一管好鼻子,鼻梁挺直,鼻尖还微微上翘。   “大姐,耀宗,你俩先聊着,我上别处逛逛去。”铁牛看着这氛围,心想这有戏,边促狭的朝李耀宗眨了眨眼睛,溜走找自己的小媳妇儿去了。   金梅脸红了红,抬眼又看了看眼前的人,马上又把眼帘儿耷拉下去了。这汉子一点儿都没寻常农村人的土气,不说还以为是家里做生意的呢!金梅心里想着,却不想这李耀宗早已经支起了耳朵努力听不远处背对着他的谢松青和那姑娘在说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无意中点进来的小可爱们,也谢谢你们了,希望你们看的还算愉快……(并没有让你们愉快的信心呀) 第14章 把戏   这边,谢松青也有些不好说。他正牵着二妞到处闲逛呢,刚走到这柳树前,赵大娘就不由分说的把这姑娘牵他跟前来了,告诉他这是她娘家的孙侄女赵姑娘,年十八,还没定亲。   谢松青这肯定是万般推脱,说孤男寡女不合事宜。这赵大娘好说歹说,还说有二妞在呐,碍不着事儿。还跟他保证就这一回了,没有下次了。谢松青这才无可奈何的的杵那儿一言不发的看着赵姑娘。   谢松青本就不善于和女孩子说话,幸好人赵家姑娘不是害羞的人,主动找他攀谈起来,谢松青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着她。   李耀宗的耳朵恨不得都飞到谢松青身上去,眼神也总是越过金梅的脸看她身后的人。金梅却以为他在看他,心里有些害羞又有点神气,心想着这汉子应该是跑不了了。   那边谢松青耐着性子好好的和赵家姑娘聊了一会儿,到后面姑娘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抛话题了,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这位谢夫子是真的不爱说话啊,性格也太闷了。”赵家姑娘在心里腹诽着,但面上还是带着得体的笑容。   “我明说吧,目前我还没有要定亲的打算。想来姑娘你也看出来了,我这个人性格沉闷,家里也没什么银钱,不是适合一起过日子的类型,我们就此别过吧,你会找到良人的。”谢松青说完牵着二妞的手转身就想走。   李耀宗见他转过身来,心里突的一抖,怕他看见自己偷听他讲话,朝着金梅就笑了,笑的哈哈大声。   “是吗?铁牛小的时候这么逗呢。”李耀宗装作在听金梅讲自己兄弟小时候的趣事,金梅一头雾水的看着他,这突然是怎么了,我什么话也没说你就乐上了。   李耀宗却不知道,他不整这一出还好,黑灯瞎火的本来谢松青还没注意到他呢,这一大声说话他想不看都不行了。   在谢松青的角度看来是这样一幅景象,李耀宗与一女子在柳树下相会,李耀宗与一妙龄女子谈笑风生。   他不由得想是不是李耀宗对那位女子有意思想追求她,不然脸上不会笑的像开了花一样……他表面上淡淡的像是没看见有这人似的继续牵着二妞的手往前走,心里却凉了一大截。   李耀宗看他走过去了,好像也没有发现自己在偷听。李耀宗松了一口气,跟金梅也顾不上寒暄了。   “你自己找小青他们去玩吧,我还有别的事儿,先走了。”李耀宗匆匆的跟金梅道了别,抬脚就准备去追在前方的谢松青,留下金梅站在原地,一脸不甘而又错愕的看着他。   正好这时候张大娘也来到了场地,大老远就看见了自己的小孙女。   “二妞,快来这儿,嬷嬷去给你买瓜子吃。”张大娘在不远处朝二妞招着手。   “嬷嬷……”二妞挣脱了谢松青的手,朝着张大娘跑去了。   “我去玩了,青哥哥。”二妞和张大娘站在一起后还不忘给一直照顾她的邻家哥哥挥手道别。   谢松青朝那祖孙两摇了摇手,准备沿原路走回去,李耀宗见他欲离开,两条腿快速的倒腾了两步就走到了谢松青的旁边。   “准备回家了啊,谢夫子,不再多玩会儿?”李耀宗嬉皮笑脸的问到。   然而谢松青还在想着他和那位妙龄女子亲热攀谈的场景,一时也不想搭理他,故而一言不发的只管走自己的路。   “咱俩顺路正好一起回去,你别走那么快呀,等等我呗,这路上野狗可多了,喏,挨着我走,有狗的话我帮你赶走他。”   李耀宗特意挨着谢松青更近了些,夜晚的清风轻轻的拂过他的衣衫,有着一股青草的香味顺着晚风溜进了李耀宗的鼻子。他很喜欢这种味道,不由得抽动着鼻子多闻了几下。   谢松青感觉到了这细微的动作,本来想不留痕迹的走远些的,但因为对方这不经意的动作,他的心就软了,于是放慢了脚步,随着李耀宗一起在乡间的小路上慢慢的走着。   远处有几声狗被惊扰的狗吠声,月亮躲在了云层的后面,稻田边的道路虽然有些暗,可还是不影响行走。   忽然从不远处的草垛后传来了一些细细索索的声音,有低低的□□声传来。   “大牛哥,你放手,别……别在这儿……”娇娇的女声上气不接下气的边喘息边小声说着话。   “翠竹,咱都半个月没见了,我可想死你了,你难道不想我吗?你摸摸……都是想你想的。”男的声音低低的,安抚着怀里的小情人。   “你……你个老不正经的,别拉我手你……我不摸……呜……”□□声戛然而止,想来是被什么堵住了。   李耀宗听了一句就知道这肯定是遇到了一对野鸳鸯,这大晚上的耐不住心里腾腾燃烧的欲望之火,上这外面解馋来了。   李耀宗面上露出了了然的笑容,可一回头看到谢松青毫无波澜的表情,心里又起了逗弄的意思。   李耀宗用胳膊肘拐了拐谢松青的手臂,装作一副不更事的样子说:“你听,有姑娘在喊呢,怕是遇上了小毛贼,咱俩去帮帮她呗。”   谢松青少说也是20来岁的小伙子了,哪能不知道草垛后面是什么一副不可描述的场面,知道这李耀宗想看他出丑,故意说这话。可他也不是好惹的,他眼睛一转,就想出了一个主意。   “诶,你说的在理,可我这么瘦弱,让我先去这说不定被一起欺负呢,你先去看看,我在这田边帮你看着,如果你一个人搞不定,我就马上跑到村头叫人。”谢松青淡淡的口吻不容拒绝。   “可……咱还是一起去呗。”李耀宗主要是想看他一脸惊吓的样子,自己一人去哪还有什么意思,可他不会唬人,谢松青说的话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怎么,难不成你不敢去,平日里虎胆虎威的样子,遇到事了原来只是一个烂瓤瓜。”谢松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的用眼角斜着看了旁边的人一眼。呔,激将法还治不住你吗?   李耀宗听了这些话,心里腾的来了气势,不想被这手腕子还没竹竿粗的小书生给轻看了。   “我当然敢去,也不看看我是谁。”李耀宗梗了一下他的大脑袋,掂手踮脚轻轻地就朝那草垛子走去了,却是没注意到谢松青脸上露出了好笑的表情。   到了那草垛边上,各种不堪的声音更是明显了,李耀宗朝里看了一眼,天儿挺黑,只能见着两团白肉在那儿耸动着。李耀宗攥了攥拳头,下意识的往后看看谢松青,只见谢松青向他用手做了一个催促的动作。   他艰难的转过头,在裤子上抹了抹掌心出的一点点汗,张嘴欲喊。   这时,身后的谢松青脸上露出了一丝邪恶的微笑,他躬下去在地里捡起了一大坨松软的泥土,快速的砸向了草垛,泥土与草垛激烈的碰撞发出了好几声大的“啪哒”声,李耀宗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的愣在了那里。   在草垛后缠绵的那对野鸳鸯下意识扭头一看,只见一个高大的男子正呆呆的看着他们,虽然在野外行苟且之事的是他们,可被人看去了心里总会有一丝羞耻的感觉。   女人又羞又怒的喊了一声“哪里来的混子,恁不要脸”,说完朝李耀宗胡乱扔了一件衣服,却没想把自己大红的亵裤给砸他脸上了,热乎乎的还带着一丝味儿呢。李耀宗这下也反应过来了,把那红亵裤大力一扔,呸了一口,心里直呼晦气就急匆匆的走了。   这厢谢松青蹲在路边早已经无声的笑的直不起腰了,谁叫你和女的打情骂俏来着,哼。见李耀宗一脸愤愤的表情走来又换上了惯常的冷漠脸,不发一言的往前走了。   “你……你……作弄我有意思吗?”李耀宗以为谢松青是恼了刚才他偷听他和那位妙龄女子的讲话呢,这心里虽很是恼火,却不敢有所表现。   谢松青抿了抿嘴,没有与他做过多的辩驳。   “你敢说你不是想寻我开心才说什么一起抓贼人的,你敢作弄我,我就敢还回去。”谢松青轻飘飘的回了一句。   李耀宗无从回起,只感慨了一句,早就知道这书呆子不是好惹的,自己偏没记性,爱时不时的招惹他。看,这哪回讨着好了。   这不一会就走到了红山书院,李耀宗看着那本来毫无生气的小院被谢松青收拾的利利索索的,不由得赞赏的点了点头,别说,这书呆子还挺会过日子,他心想。   见谢松青到了家他也顺着小路回自己家去了。   谢松青打开了院门,守在门口的点墨像是八百年没见着他了似的急匆匆的跑过来咬着谢松青的裤腿,谢松青摸摸点墨的脑袋,让它先把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   点墨早就不是当初的小不点了,谢松青隔三差五的给它弄好吃的把它喂成了一只壮硕的大白狗,脑门上的那撮黑色的毛看起来油亮油亮的,眼睛水润润的,看起来很是招人喜欢。   谢松青以前的同窗给了他的一块玉的边角料,成色还过的去,胜在形状好看,是一个鹅卵形状的玉片。   谢松青拿去给钻了一个洞让点墨给戴上了,白白厚厚的毛盖着温润的玉片,在点墨的脖颈处晃来晃去,很是可爱。 第15章 茶籽   东来河边,流速缓缓的河水与光滑的大石头构成了一个最适宜洗衣服的天然场所,这儿也是整个村子的八卦源头。村头的花大姐一边揉搓着家里两个皮小子的脏裤子一边说。   “唉,你们听说了么,那李家大郎啊,是个外强中干的孬货呢。”   黄二婶子接过话头:“这从哪说起呢,他长的恁壮,咋的,那方面不行?”   旁边老张家新娶的小媳妇儿羞的转过了脸,“哎呀,你们净说这些羞人的话!”   “我邻居铁牛娘跟我说的,看戏那天她侄女金梅特意上我们村相人来了,不知道那两人说了些什么,晚了金梅哭着跑回了她舅母家,一头扎进帐子里嘤嘤直哭。   铁牛娘急的呀,赶忙问是咋了,还问是不是李耀宗那小子欺负他了。结果你猜金梅咋说,‘他要是能轻薄我还好了呢’。你们听听这话,可不就是说李家大郎是个不行的!”花大姐眼睛一瞟,脸上露出了一副你们都想不到吧的得意表情。   “咋能呐,不是说李家大郎上阵杀敌么?这身体应该是没毛病的呀。”旁边的洗衣村妇接过话头。   “说不定就是在战场上伤着了也不一定呢,你瞧瞧这么好个小伙子,村里的婶子们都给介绍过都少好姑娘给他了,没一个成了的。要我说,就是这身体有毛病才不敢害了人全乎的好姑娘。”花大姐说的信誓旦旦的样子,好似这李耀宗就已经成了个有缺陷的男人,就差来个牌子给挂他脖子上了。   “啊,亏得我还看他是个不错的,还想把我表妹说将给他呢,这下托你的福,我可不敢再说了,我可不能害了我妹子的下半辈子。”杨家大姐摸了摸心口,劫后余生般吐了一口气。   她们不知道的是,在河道拐弯的上游,她们看不见的地方,有个人已经笑得大牙都快掉出来了。   这天天气晴朗,谢松青带上了干净的草木灰和自己做的桃木梳子,找了个河水清澈又水流平缓的水边,准备洗他那又黑又长的头发,这刚刚将头发用水润湿,就隐约听见有人在说“李家大郎……”   谢松青将微微浸湿的头发盘到头顶,用干帕子包了起来耳朵支棱起来仔细听了起来。不想一听就听到如此劲爆的八卦,什么?有隐疾?亏这些妇人想的出来。   谢松青的嘴角不受控制的就弯成了月牙的形状,待妇人都走了后,他蹲下来洗他的头发,一边揉搓着越想越来劲,到后来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   笑完了之后他继续洗他的头,这天气还算温热,他喜欢将头发在溪水中洗涤的干干净净的,他的发量不算多,可是有些长,在自己家老觉得洗的不干净。   在天气很好的日子里,他总是会拿上自己收好的草木灰来干净的水边洗头,每次洗干净了,再细细的用干帕子绞的半干,就那样披着头发边看书或者做点其他的杂事,用心感受那种头皮变得舒爽干净,着实让人感到身心愉悦。   这天外面虽然有些明朗的太阳,可也和着一些微微凉爽的风,谢松青披着头发在书房里联系毛笔字,长长的发丝时不时的调皮的跑到宣纸上,带下了一点余墨,他不耐的用一根麻布条随意的挽了起来,练完了正准备拿去水井边浣笔。   抬眼看见李耀宗拿着一包绿豆站在院门边儿,谢松青看了看他手中的麻袋,知道可能是李杨氏又给他送东西来了。吃人的嘴软,他也不好冷脸看着他,于是淡淡的跟来人说了句“进来吧,外边热得很。”说完后转头去了水井边。   “谢夫子,我娘叫我给你送点今年刚收的绿豆,近日天气燥热的很,刚好可以拿来熬汤喝。”李耀宗笑嘻嘻的提着麻袋就走进了堂屋,将袋子随意放在了桌子上。   谢松青正在井台边专心洗他的笔,并没多搭理他。李耀宗斜靠在堂屋的门框上,看着那一副削瘦的背影,明明没有很多过人的优点,可奇了怪了,这脑子里总是想和他多亲近亲近。   李耀宗摇摇头,不去想那些在心里的怪怪的感觉,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井边的那个人影。   谢松青的头绳本就仅仅松松的挽了几圈,随着手上的动作将头发也带的晃来晃去,头发渐渐的把头绳弄开了,一瞬间,如墨般的秀发净数铺在肩前,非常碍事。   谢松青甩了甩手中的水,正准备抬手把头发扎上,却不想左侧伸过来一只大手,轻柔的帮他把全部的头发都束在了脑后。   “什么时候走到我边上来的,我竟毫无发觉。”谢松青暗自嘟囔了几句,脸也瞬的红到了耳根,但是也不想让李耀宗看出异样,只好假意客气的说了一句:“多谢了。”   李耀宗也不知是脑子犯了什么抽抽,看见谢松青在那手上不得空的样子,下意识的就帮他挽了发,做完了才意识到这个动作可能是冒犯了,他心里又有些忐忑的看着谢松青,不料得到的是一句轻柔的道谢声。李耀宗的心里不由得像是吃了一勺蜜糖般,甜津津的。   “你头发比我妹夫家卖的缎子还滑溜哩。”这一开心,李耀宗嘴巴就什么都往外说了。不过这书呆的头发质感真不错,束头发时用手指穿过那一丛发丝,就像是用手在清凉的溪水中荡漾,既清爽又滑溜。   谢松青抬了抬眼帘,见李耀宗是真心夸耀他,并不是想取笑他,不由得也朝他笑了笑说“过赞过赞,我平时洗完头都用了一点茶油抹在发梢处,想来应该是茶油的功效吧。”   这还是谢松青的母亲教他的法子呢,南方的主要油料作物虽说是菜籽油,但住在山边的人们也会采那山上的野茶树果子来榨油,茶油虽然很香但是拿来炒菜微微有些苦味。茶树果得来也不甚容易,故少有人去费力的摘那果子去榨油。   谢母是个勤快人,在平时得闲时她还会去山上采那野茶果,一点一点累计起来榨油。这头茬油滤干净了就留着自己家炒菜吃。谢松青小的时候肠胃不是很好,老是吃点什么就拉肚子,每当这时谢母就用这茶油炒一碗蛋炒饭给他,吃了就好了。   这滤过的二茬油有很多的渣滓,想来炒菜的话怕是有些扎嘴,谢母就用它来抹伤口、抹头发。   谢松青从小耳濡目染的也就学会了这个小法子给自己的头发加营养,在来了李家村以后,发现这儿的茶果树比自己家那边多的多,在集市上就可以很方便的买到茶油,他也就买了几瓶放在家里,从中匀出来一小部分来抹头发。   “茶油?茶树果子榨的?香是怪香的,就是有点发苦味。”李耀宗头一回听见这吃的东西还能这么使,大为惊奇。   “你说这茶籽油你们不爱吃?可我看那东山上很多野茶树呀,那果子都没人要的吗?”谢松青纳闷的问。   “嗨,那茶籽不好弄哩,要一粒一粒的摘,摘完还要费老大力气背回来,背回来还要找地儿堆着,完了还要暴晒,等水汽晒去了七八成这才能榨油……村里的年轻人都不爱干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只有一些闲的没事干的老妇偶尔去山里拣点儿回来了榨油吃。这山上的果子哪一年不是掉在了地上肥了地呀。”李耀宗料他不了解这些圈圈绕绕,于是细细的跟他讲着。   谢松青听了半晌没说话,低下头想了想抬头道“我听你这么说你好像是个懂行的,你会榨油吗?”   李耀宗就听到了一句“懂行”,还以为人家在夸他呢,这神采立马飞扬起来了。   “这我咋不会呢,我一个哥们——刘大春,家里就是开榨油作坊的,我从小就爱往他家跑,村里人去榨油时我也爱看,刘叔也不藏私,早早的就教会我怎么榨油了呢。”李耀宗颇为自豪的说道。   “我看呐,再等半月就是采茶籽的好时候,那东山上漫山遍野的现成的果子不摘可别浪费了。你再找几个认识的伙计帮个帮忙咱把果子摘回来,请人的银钱我出,到时榨油了自己吃也好,送人也罢,总归是有消耗的。”   谢松青虽是读了几本圣贤书,可这心底里还是一个老实巴交的,爱惜粮食的农民,见不得浪费,这老天爷把那么好的东西都送家门口来了,你抬抬手就能得到的,你还不积极点,这不是暴殄天物么。   “你真要这玩意儿,行,我叫几个兄弟来给你摘,保准两天就完事。你就别说什么钱不钱的了,这抬抬手的事,我李大郎这点面子兄弟们还是要卖的。”李耀宗拍了拍胸脯一口就应承了下来。   “啊,你这几天先不急着去找人,等我先跟张大娘、赵大娘她们说说,让她们在村里问问有谁要去的,人多的话咱一起去,到时候也免的人说闲话,人不多的话更好,反正这消息是散出去了,咱也不是那不地道的人。”谢松青思量了一番,如实交代到。   李耀宗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这东山上的野茶果树虽说是没人要的野物,可也不是他李耀宗或者谢松青自家地里出产的,那都算是公共财产,谁都能摘。不过要是提前通知你了,你自己不摘让别人给摘走了那就怨不得别人了。   “行,我回屋了也和我娘说说,让她也问问村里的大娘们的意思。你先忙吧,我找你也没啥事儿,这送来的绿豆都是今年新出的新鲜豆儿,你拿来煮绿豆汤或者蒸绿豆饭都挺不错的。”   李耀宗主要的任务还是给送绿豆来的,这半天豆子也送到了,闲话也扯了不少。他这心里头觉得甚是舒爽,向谢松青道了别就走了。   谢松青走到堂屋,看见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大袋剥好晒干,粒圆饱满的豆子,想起来厨房里还有一刀昨日剩下的带着一些骨头的猪肉。想了想于是拿瓷碗装了一小碗拿水泡了起来,准备晚上烧肉吃。   夏日里自己做好的酸豆角这时候也是酸溜溜的正带劲的时候,谢松青将泡菜坛子翻了过来,拿出外边拿来隔杂物的棕叶儿,掏出了一小碗酸豆角准备拿茶油炒了佐饭吃,这茶油虽然带点微微的苦味,可和着这酸酸的豆角一起却是另有一番诱人的风味。   晚上的饭就准备拿饭豆和着粳米一起焖个饭,这样搭配起来饭更糯、更香。   做好了这些准备工作,谢松青拿了一个竹篮子来到屋后的一颗枣树前,枣子或许是以前就有的,在盛夏时小小的枝丫结了满满当当的果子,那时村里的调皮鬼们总是来偷枣,谢松青也不在意这些由着他们放肆。   幸好那些小崽子还有些良心,懂得给主人家留一些。故这书上还留有最后几捧红红的枣子。   南方的果子水分大,不是很甜,但拿来磨磨牙也是不错的,谢松青抓住枝丫,慢慢的将那为数不多的果实摘进了篮子里。待铺满了半篮子,这书上也就没剩什么了。要再想吃,需得等明年了。   谢松青把那半篮子的果儿细细的洗干净了,拿了一个粗瓷海碗装将了起来。搬了个小板凳,拿到井台边一边看着自己家的鸡一边吃枣子。   点墨本是在外边晃荡呢,看见他在哪儿往口里喂东西,还以为他在一个人偷摸着吃什么好吃的,屁颠屁颠的就跑过来朝他摇尾巴。   谢松青看着有些好笑,拿了一颗洗好的放在井台边招呼着点墨去吃,点墨闻了闻,没什么意思,还是看着谢松青吃。   谢松青忍不住的笑着揉了揉点墨的脑袋,用刚吃完的枣核砸了它一下,笑着骂了一句:“鬼灵精!” 第16章 结好   秋风乍起,平白的给乡间的小道上添了不少枯黄的叶片儿,一阵风刮过来,叶儿就像跳舞似的在空中打着转儿。   谢松青也已经换上了新做的夹袄,因为有这夹袄,他削瘦的身形才有了一丝丰满的意味,菜园子里这时候也正是萧条的时候了,野生的南瓜倒还是勤勤恳恳的长了两个大的。   谢松青见南瓜黄黄的很是可爱,不由得想起母亲在入秋后总是会给他摊南瓜饼吃,本来不是个习俗,但谢松青很是喜欢吃,谢母也就年年都做,慢慢的也成了谢家的惯例。   自谢母过世后,谢松青也有很多年没有吃过南瓜饼了,记忆中的软糯香甜一直都留在记忆里,一同留下的当然还有做南瓜饼的秘方。   谢松青看着那些圆润可爱的南瓜,决定在储藏之前,拿出一个摊南瓜饼吃。   这南瓜饼做法不难,但每家每户的做法又都有些差别,谢松青还是按照母亲教他的法子一板一眼的做着。   先把南瓜去皮,这南瓜皮别用刀削了,用摔破的瓷碗碎块慢慢的刮下来,把这南瓜皮碎碎和剁碎的青椒一起炒熟,便是一道清爽而又下饭的小菜。   把去皮的南瓜切成大小适中的小块儿,端到柴锅里面蒸至熟透,取出来碾烂后放在灶台上晾凉,再拿出今年新得的糯米磨成的糯米粉,一碗就差不多够。   一点点儿的把糯米粉和南瓜浆糊和成黄晶晶的南瓜面团,再捏成一个个的圆饼,下油锅拿小火煎熟,最后再熟透的饼上头浇上一点儿蜂蜜,又香又软的南瓜饼就成了。   吃南瓜饼时要配着清茶才好,南瓜饼虽然软糯易入口,可也容易腻,配着略微有些苦涩的清茶最是搭。   可奈何谢松青的胃有些娇气,吃了三个就开始发胀甚至隐隐作痛,看着那黄灿灿的饼,想着凉了可就不好吃了。他赶紧用盘子装好了给张大娘家送去了,这些个软糯的糕点二妞肯定爱吃。   到了张大娘家,看见她正好在菜园子里忙活着,二妞一个人坐在凳子上玩草叶儿,二妞的爹娘都是四处跑集市卖小物件的商人,常年累月的不在家,就剩这一老一小两个人在家相依为命。   “松青啊,你看你,又给她送这些吃食,可把这小妮子的嘴养刁了,以后天天蹲你家门口不走了。”张大娘停下这手里的活,笑着取笑看见吃的就挪不开眼睛的小孙女。   “哪里的话,就算是妞妞天天去我那儿我也愿意。”谢松青腼腆的朝张大娘笑了笑,转头摸了摸二妞扎起的小揪揪。二妞埋头吃她的,并没有理会他。   “你先在那儿坐会子,我儿他们上次端阳回来给我带了些稀罕的玩意,我这老婆子也用不上,给你送几个。”张大娘低头加快了干活的速度,一边跟谢松青拉家常一边干着活。   “妞妞的爹给你买的东西,你自己拿着呗,给我干啥呀。”谢松青虽然知道这张大娘已经做好的决定别人都改不了了,可还是习惯的推辞了一下。   “嗬,你就别和我客气了。”张大娘放下了手里的锄头。整了衣服上的泥土,走进了她自己的屋,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的有成色不错的牛角梳,给二妞买的花头绳,还有一些做的很是好看的瓷瓶,里头估摸着装的是香粉类的东西。   张大娘摸出了一个把上雕刻上了青苗的牛角梳,还一并送了他一瓶擦手的油膏子。   在匣子里翻了一会儿,张大娘找出了一个制作精美的小瓷瓶,她手把那盖儿一揭开,一股桂花的香气迎面扑来。谢松青自是被她这香气吸引住了,不由得探头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瓶子。   “张大娘,这是桂花头油吧,闻着恁香,怕是不便宜。”谢松青随口问了一句。   “这个呀,是我儿在州府里赁的时兴货呢,在州府里卖的可火了,好多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小姐都爱这个,不过你看我这地里刨食吃的老婆子,哪用的上这些玩意儿呢。”   张大娘嘴巴这么说,可语气里藏不住的是慢慢的欣慰和骄傲。   “这是二妞爹孝顺你的,你怎么不能用了?你就算是天天用这才是好呢。”谢松青一向真诚的说着让人喜欢的话。   “你自己看看,除了这两样你还有什么喜欢的,你自己好好挑挑。”   张大娘也觉得自己的子女都挺孝顺的,这自己觉得好是一回事,让别人知道了说出来就更是高兴了呢。别说给她的是让人艳羡的上好头油,就算是只买了一个鞋垫子,那她还是愿意喜滋滋的向别人炫耀那是她儿给她买的。   “我有这两个就行了,您不要再多给了。”谢松青赶忙摆摆手,拒绝了张大娘的好意。   收下了张大娘送的手油膏子,谢松青仔细看了看,闻了闻味道,再看了一眼装头油的瓶子,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在回自家的小路上,谢松青慢慢的走着,眼睛漫无目的的看着周围的小山坡,手上也随意的在田埂上拔了一根无名的小草,拿在手里左一下右一下的拽叶子玩。   李耀宗远远的就看见他了,看他那副精神明显不在状态的样,无奈的叹了口气,得,这又只能他先打招呼了。   “谢夫子,午饭吃过了没?”李耀宗等谢松青走到了他面前,满脸笑容的亲切的先向他打了招呼。   “刚吃了,你呢?”谢松青见是他,也和煦的回了他的话。   “吃了,这不准备去西山上看看我家的番薯地呢,你愿意吃番薯叶子不?我给你掐点细尖儿回来,这番薯叶儿烫了拌辣椒油吃也挺爽口的。”李耀宗热心的问到。   “行啊,你给我掐点吧,我爱吃。”谢松青正觉得近日新鲜的菜青黄不接呢,这成天吃的不是老南瓜就是青椒炒鸡蛋,这嘴巴也是淡的很。   “你上次不让我问问村里的人愿不愿摘山茶籽吗,我问了一圈,除了少数几家想去自己摘几袋榨油吃的,其他的很少有人去,你要想要,大半个山的果都随你摘。”李耀宗想起了这件正事,正好顺道讲给了谢松青听。   谢松青点点头,说“行,我知道了,到时候就得麻烦你了,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呢。还有,你就别叫我谢夫子了,听着怪生分的,我在家亲人朋友们都唤我松青,你也叫我松青好了。”   这……可算是能改口了,我也不愿意谢夫子,谢夫子的叫,怪那啥的,李耀宗心里暗道。   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罢了,你和我交心,我也不能端着架子。李耀宗也笑了笑说:“我在家排行老大,乡亲们都唤我‘李家大郎’,你就叫我李大郎吧。”   众人都叫的诨名有什么意思,谢松青腹诽道。转了转眼珠说:“你今年多大了?我是属虎的,今年十九。”   “嘿,我属牛的,刚过二十生辰。”李耀宗回到。   “你虚长我一岁,这样吧,我叫你耀宗哥如何?”谢松青一年真诚的看着李耀宗。李耀宗哪还愿说不好,自是点头应了。看着那琥珀似的眼珠,他心里没有来得快速跳了几下。听到了那句耀宗哥,心里也像灌了蜜似的甜。   “那行吧,你忙你的去吧,我这就家去了。”谢松青抿了抿嘴唇,隐藏住了那一抹小计得逞的笑意,和李耀宗告了别便回了。   这天晚上,谢松青关院门时,又看见外面堆放了一大团新鲜稚嫩的番薯叶子,一把把的都拿番薯藤捆好了,将将一手一把。   谢松青笑着摇了摇头,全数拿了进去,这位哥们儿还真是实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   总感觉老山我在单机写文……   看文的小可爱们,咱们能吱一声不?   谢松青:要不你把阿耀拉出去让她们调戏一下?   李耀宗:你……   (胡言乱语中的老山……) 第17章 仲秋   十月的月儿十六圆,又是一年月圆时。时间还是一样的匆匆向前,月亮也还是好端端的挂在天边,可是这熟悉的人儿啊,却是不在这世上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句话讲的大概就是惆怅的谢松青了。可是世上没了他,日子照常过,他的坏心情不会再影响到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   这日,正是八月十五,天儿阴阴的,太阳稀稀拉拉的露出点小光儿。谢松青按照在老家的习俗,买了三个青白丝混冰糖花生碎的酥皮月饼,拿高脚盘子装上了,放在了堂屋的大桌子上。   谢家不是什么显赫人家,逢年过节也不用大摆排位的上香祭祖,母亲在世的时候便告诫他,这人活着的时候对他好这才是实打实的,人死了就化成了灰,风一刮就看不着了,你再给他好吃的,好玩的他也享受不了了。这祭祖啊,最主要的还是讲究个心意。   谢松青便记住了这些话,将酥皮月饼都放好了后朝东方拜了拜说:“娘,爹。又是一年中秋,儿我还是旧模样,娘你不总是嫌弃我嘴巴挑嘴,身上不长肉吗?现在我长的多些肉了,可能是换了环境,个子也窜了一些。你和爹在那边得了团圆,想来也是挺乐呵的。”   说完这些话,谢松青抿了抿嘴,像是做了多大的决定似的,又继续说到:“娘,你从小就教导我,人活一世,得为自己活,你也从没强迫我干我不爱的事,我很感激。”   略微顿了顿又继续“我的心里有人了,可是……他也是男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可是,娘,我想抓住这个人,我想好好待他,你和爹爹会支持我的吧……”   谢松青不是的矫情的人,爹过世他还小,但也没流过眼泪。娘过世时他虽然开心,却也早就知晓了那是早晚要来的事。最终也是很平静的接受了事实。   可是在这个举国同欢的日子里,他和自己逝去的双亲坦诚的说出内心的情感,竟莫名的决定鼻头有些酸,眼睛里也隐隐泛了泪意。   他也说不清是何事使然,可能是迟来的思母之感,也可能是对自己心里压抑的不为人知的情感的无言的宣泄,又或是对彼情此感不确定的走向的担忧……   谢松青吸了吸鼻子,又悠悠的叹了口气,将桌子上一些月饼碎扫进手里,丢进了外面的坪里。   点墨这个小精怪,成天成天的喜欢跑到外面去浪。这一天的就吃饭的时候能看见他的影儿。   谢松青摇了摇头,这点墨估计也是趁着佳节圆月,会佳人去了吧。狗的寿命本就比人短很多,这虽然才陪伴了他几个月,可在狗的世界里,他也是个能找小媳妇的小伙子了。   想到这一时,自家的小东西可能正和谁家的小母狗你侬我侬的,谢松青不由得轻笑出声,儿大不由爹啊……   这厢,李家院子里。八月半是个挺重要的节日,李淑带着夫婿吴明玉还有快半岁了的小家伙吴宝榕一齐回了娘家。李家这下挺热闹了,自家一大家聚齐了,族里的近亲也时不时的来串门子送节礼,一时半会没个消停。   李杨氏能干的很,一个人忙进忙出的也不叫累。李淑也帮着她娘,这里里外外的客人也都还照顾的过来。   在这么个节里,李耀宗也没出去干活或是出门耍去了,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和小弟一齐嗑瓜子玩猜拳,谁输了就给赢了的人嗑50粒瓜子。   李耀宗不是个老实的,总是装模作样的比弟弟后出,故十次里面有八次是他赢。李耀荣毕竟小,也没看出自己大哥是故意坑他呢,也只知道气自己运气不好,一脸懊恼的乖乖给他哥剥瓜子仁吃。   这50粒他剥的时间不短,可是到了李耀宗的嘴里就是抬手一口的事儿,李耀宗一口一把也吃的香。   看着院子里忙的团团转的娘,抱着小侄儿的妹夫还有他周围围着的几个要看小孩的婶子,空坪里跑来跑去的几个小孩儿……端的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团圆场景。   脑子里不由得想到那个收拾的板板整整的小院儿,想到那个孑然一身的“松青兄弟”。在这一个阖家欢乐的日子里,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不知道是怎样的光景。   可是想了一会,又摇摇头,他可曾有可怜时,这时肯定是干着自己喜欢的事,不理这世事繁杂呢。   吴明玉好不容易把孩子给了一个族里的婶子看着,手里终于是得了空。想着这老半天,还没和大小舅子说上话呢。   这便端了一个精致的匣子像李耀宗两兄弟走来:“来来来,这是我上州府里买的上好的酥皮月饼,百年老字号陈记饼铺的,这饼啊,提前一个月就让人订好了,在当天有钱都买不着呢,快尝尝!”吴明玉满脸堆笑的招呼着小舅子们。   李耀荣迫不及待的拿了一个,咬了一口,这渣子都掉的满地都是。这第一口才下肚,他睁大了眼睛,不由得连连点头:“姐夫,你真没说错,这饼好吃的很呢,入嘴即化啊”   李耀宗笑着打了一下小弟的后脑勺“瞧你吃的这满嘴沫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怎么虐待你了呢。”   “哥,你别看我了,你也快尝尝。”李耀荣不以为然,招呼他大哥也吃这平日里难得的美味。   李耀宗看着那盒子里,统共就八个,算起来家里人一人正好一个,还能余一个。他拿着月饼都放到了嘴边,想了想,把手里的并盒子里多的那一个都拿油纸包起来,放在了一旁。   “大舅子,怎么,不爱吃这口味?”吴明玉看李耀宗这样,以为自家大舅子不爱吃这甜腻的点心,有些懊恼没买些个咸口的点心回来。   “没呢,吃了挺多糕点,这会子肚子有些撑。”李耀宗低咳了一下,掩饰般的从手边的盘子里拿出了几个大核桃,摇了摇示意。   “哥,你不吃你给我吧,我爱吃。”没心没肺的李耀荣吃完了自己的还想把哥哥的抢走。   “谁说的,我吃,你别动我的。”李耀宗有些急的拍掉了小弟的手。   李耀荣满脸奇怪的看着他,这大哥今天是怎么了。平时最依我的了,今天怎么为了个月饼还和我争抢起来了。   看着自家小弟受伤的表情,李耀宗有些过意不去,把眼睛别过去了不去看。但心里却想着,松青一个人定是懒的买这些,他平日里又嗜甜,肯定爱吃,等会儿送去给他吃!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所有的酥皮月饼,都是五仁的……老山觉得,五仁的月饼也挺好吃的嘛。   依旧渴望有小可爱们给老山点互动,让我这个单机懒人心里暖一暖…… 第18章 借宿   中秋这天,家家户户都在屋檐下挂上了象征吉祥喜乐的红灯笼,红彤彤的,甚是好看。   这天晚上,镇里还会举行灯会。主街上挂了三条由五彩斑斓的薄纸做成的精致的小灯笼,临街的铺子门前,店主人为了酬谢大半年来客人的关顾,还会在村里的巧匠那儿买来特制的大灯笼,有圆的,扁的,五条棱的,像小鱼儿的……让人眼花缭乱。   这种店铺前的灯笼一般都会送给在夜晚出门的已经定亲的小两口,也借个月圆的“圆”意,祝福这些成对的佳人花好月圆,日子圆圆满满。   天刚擦黑的时候,李耀宗便提着那个小小的油纸包去了红山书院,隔老远李耀宗就细眼这么一瞧,院门没关紧,留了一个小缝,从缝里透出了一线黄黄的灯光,想来人是在家。但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透着一股冷清,和自家那热闹的场面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耀宗心里不由得又多了一分怜悯,这一个人平日里不觉得有啥,在这万家齐欢乐的日子里就显得挺落寞了。   走至院门前,李耀宗门都不敲了,直接推了门进去,掩好了门,这才喊了一句:“松青……给你送月饼来了。”   谢松青正在书房里看杂书呢,听见他的声音,心里一喜,这面上就不由得带了浅浅笑意,忙几步走出了书房,打开了堂屋的大门。   “你没在家陪家人吗?怎么上书院来了。”谢松青看见李耀宗满面笑容的现在阶下,这心里就像是灌了一杯蜜酒,甜丝丝的还有些醉醺醺的。   “我想你一个人在这儿,肯定无聊的很。正好我妹夫给我们家送了月饼过来,我们家的人吃了都觉得好,就想着送你来尝尝。”李耀宗将手中的油纸包往上提了提,歪了歪头笑着说。   天上挂着的是圆溜溜的月亮,院子里照的白莹莹的。谢松青站在阶上,看着白莹莹的月光像绸子样的裹住了李耀宗,竟也给他带了一点不若凡人的仙气。   “进来吧,外面有些露水,别湿了鞋。”谢松青往旁边让了让,将李耀宗迎了进去。   “你等会儿去逛灯会不?外面可热闹呢。”李耀宗踏进堂屋,突然想起这一回事,就赶紧问了一句。   “夜深露重,我不想出门了,就想待着看看书。”果然,谢松青拒绝了。   “那也行,大街上的人挤人,反不如在自家舒坦呢。你拿个碗来,我把这月饼装上。”李耀宗坐在那儿把油纸包解开了,一股猪油的清香味和着冰糖的甜味儿淡淡的飘散在了空中,让人不由得想多闻闻。   谢松青转身去厨房拿了一个小碟子出来,顺带着拿了一壶新酿的黄酒和两个盅儿。   “今天刚上酒坊里买的,说是新酿的黄酒,我闻了,很是醇厚,来一杯?”谢松青朝李耀宗偏了一下头,询问他的意见。   “行啊,我也好久没好好喝一杯了。你家还有什么下酒菜没,这光喝酒没意思。”李耀宗欣然应了,一把接过了谢松青手里的物件。   谢松青又走到了厨房里端了一盘油炸花生米和一盘米花糖出来了,这下子都齐全了,把酥皮月饼装好了碟,两人就分坐在桌子两边你一杯我一杯的开始喝上了。   “来,你不爱吃点心嘛,你试试这个月饼。”李耀宗将装月饼的小碟子往谢松青面前推了推,示意他拿来吃。   谢松青拿了一个出来,第一感觉就是这月饼不怎么掉渣,手感很好。吃了一口,果然不一般。入了口一股子油香和着花生芝麻等果仁的清香在口腔里窜来窜去,用料十足,口感很厚实。糖也放的刚刚好,一点儿都不腻,谢松青满足的一口接一口的吃着。   李耀宗在旁边看着他吃,谢松青的吃像不错,就算是吃这种酥皮的点心也不会吃的满嘴都是沫子,可是他又吃的很香,很容易就调动了别人的食欲。   谢松青看李耀宗只定定的望着他,自己并不吃,问到:“你怎么不吃呀,你不爱吃这个味儿吗?”   “你吃吧,我在家吃了。”李耀宗说了个慌,他本就只带了两个过来,看谢松青也爱吃,就不想和他抢了。而且他很喜欢看着他吃,那副专心致志的样子很好看。   “那你多喝点酒……”谢松青端起酒壶,又给他满上了一杯。   李耀宗这才知道,这弱不禁风的书呆酒量竟不错,黄酒都三四盅下肚了,脸上一点儿也不红,像没事人样的。   李耀宗的酒量虽然不错,但和自家人也已经喝了一轮了,这下子喝了不到二两就有些晕晕的了。但今晚月色太好了,不想辜负了这月光,他又喝了几杯,终不敌酒意,趴倒在了桌沿上。   这嘴里还嘟囔着:“我先眯会儿,一会的就醒了,我们再继续喝。”   谢松青看他那样,笑着摇了摇头,把杯里的一点儿残酒喝尽了,走过去搀着他,把他扶到了自己寝屋的床上,把鞋子也脱了让他好好的躺在了床上,还给盖上了被子。   谢松青坐在了床沿边,看着床上的人。睡着的李耀宗的脸上棱角没有那么分明了,看着多了一丝柔和少了一丝硬朗。   但是就算是在睡梦里,他的眉毛还是飞扬跋扈的往鬓发处生长着,嘴唇微微的抿起,还是一副顶天立地的大男儿形象。   谢松青看他睡得沉沉的,应该不会醒来,不由得用手指抚了抚他浓密的额发,然后顺着摸了摸他的脸颊。谢松青的酒意这时候也上来了,于是他也侧着睡到了床上,一夜无梦。   第二日待李耀宗起床时,谢松青早就已经起床去侍候家里的狗啊鸡的,还要打扫院子里的落叶。   李耀宗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头,怎么在别人家里给睡着了,真是的。   他穿上自己的鞋后,帮谢松青把床上的被子给好好的叠好了,这才眯着眼睛出去寻屋主人。   谢松青正在扫那些掉下来的枯叶,院子里因为打扫的勤也就不怎么脏,扫了几下就干干净净了。   “哎,你在扫院子啊。昨天我不知咋的,一下子就睡着了,睡的太死了。”李耀宗笑眯眯的望着谢耀宗不好意思的说。   “没事儿,喝酒是容易瞌睡。不过你一晚上没归家,家里人不担心么。”谢松青拍拍手里的灰,站直了问到。   “没啥事,我娘知道我来你这儿了,她最喜欢你了,巴不得我跟你多接触接触。”李耀宗不以为然的说到。   谢松青手里的动作稍稍顿了一下,如果你娘知道我对你的小心思,还会这么喜欢我吗?怕是要拿大棒子打走我吧。   “起来了你就先洗漱吧,井沿上有我刚提上来的一桶清水。早饭我已经做好了,洗漱完了来厨房吃早饭。”谢松青弯下身子把最后一点叶子扫进了簸箕里。走进了厨房帮李耀宗拿出了一个干净的瓷碗和一小碗盐。   谢松青这儿只有一套自己的牙刷子,就不好拿给李耀宗使了。李耀宗也不讲究,上院子里折了一个韧劲很足的藤,把一头稍稍咬烂,蘸着盐就漱口了。   洗漱完了李耀宗去厨房一看,谢松青正在给把锅盖揭开将锅里温着的两大碗粥并一盘子水煮鸡蛋端出来放到饭桌子上,看着怪清淡的。谢松青的早餐早就定了型,不是米粥配鸡蛋,就是米饭配小菜。   李家给的十只小鸡都健康的长大了,里面有七只都是母鸡,现在一天至少能收五六个蛋,谢松青自己一个人根本吃不了,时不时的还会给邻居送一篮子。   “来了,先坐上桌吧,你喝茶吗?”谢松青把碗柜里的酸豆角端了出来,放在了靠近李耀宗的那边,他自己能吃白粥,就怕李耀宗吃不惯,得配点小菜才能下口。   “不了,这不有粥么,渴了喝粥一样的。”李耀宗倒是不见外,拿起一个鸡蛋就剥壳开吃了。   谢松青也端了一碗粥,慢条斯理的吃上了。食不言寝不语,两人安安静静的吃完了早饭。   谢松青吃的比较慢,待他把碗筷后,李耀宗就抢着把两人的碗筷给洗干净了。上别人家吃饭,不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总觉得不踏实。 第19章 硕果   八月半过后,谢松青院子里的桂花就开的香馥馥的了,隔老远就能闻着那阵沁人心脾的香气。   谢松青本就爱这桂花的味,隔几天就把成熟的桂花摘一波下来,阴干了掺在茶叶里泡茶或者是做成干桂花。   还有一种常见的做法就是把那熟透的桂花去掉把儿,晒至半干,再拿土蜂蜜一层压一层的做成桂花糖蜜。   这做好的桂花糖香气扑鼻,久放不坏,煮汤圆时用来做佐料最是好,平常时拌果子吃味道也是不错。   谢松青一共已经摘了两波花了,也已经做好了好几罐子桂花蜜糖,晒干了一小袋的干桂花留着备用。   可这树上的话还是密密匝匝的长的欢实,有时邻居们见了,也会来弄点回去做东西。   谢松青想了想,干脆拿了一大块宣纸放在树下,把那树上的花摇了许多下来,把叶儿粗略的择了一下,便拿布包装了送给了就近的几户人家。   尽管如此,这树上保留的花朵还是给谢松青带了好一阵的香气,让他的心情也好了很长一阵日子。   这天下午刚吃过晚饭,李耀宗就特意到红山书院跑了一趟,为了告诉谢松青这山上的野茶果已经都能摘了,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弄下来,他好找人来帮他的忙。   谢松青思索了一下,横竖现在家里和学堂里事情都不多,就在这几天都摘了好些。   “明天吧,明天你找几个人来帮忙,顺便也让村里准备去摘的一起上山去摘,一天的时间能全摘回来吗?”谢松青问到。   “你一个人那肯定不行啊,多找几个人那不就成了,一人一天至少能摘三四袋,这十个人都有四十袋了,你自己吃的是绝对够了的。”李耀宗盘算了一会,如是说到。   “那行,你先把人找齐,干完活了我再给他们发工钱,先说好了,我这儿不管饭,所以工钱每人多发20文顶了这饭钱。”谢松青一五一十都和李耀宗说清楚了,李耀宗这才回去。   第二天一早,全村要去摘茶果的那几户人家都起的早早的,男男女女齐上阵的去了西山。   李耀宗把村里和他要好哥们儿的都给叫上了,有几个一听有工钱发,还把自己的哥哥、弟弟给叫上了一起去给谢松青干活。   李耀宗一数这人数,正正好加上他十个人。不过李耀宗他是给做义务劳动来的,他才不会要谢松青的钱呢。   谢松青也穿了一身轻便的服装,把头发都往上团了起来,拿布条给缠起来了,看着利索的很。这干活就要有干活的样子嘛。   到了这山上一看,熟透的油茶果子是褐色中带着红色,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都是红绿红绿的,煞是好看。   李耀宗二话不说,招呼了弟兄们一句就率先撸起袖子干了起来。这摘油茶果之所以没多少人愿意干,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活儿太细致了,需要耐心和细心。   你得一颗颗的摘,一棵树摘完了才能摘下一颗,有些树上的果子还没怎么熟,颜色和那叶子差不多,你还得仔细的辨认清楚了不能漏了。   谢松青也仰起头开始干活了,这个茶油他吃的倒是比较多,自己摘还是头一回。本以为是个轻松的活计,干了一会儿发现并不是。   手得一直举着,在那硬实的叶片中翻找,这油茶果的叶子还挺锋利,不小心点的话手还得被拉条道。   谢松青一行人干一会,歇一会,还不时的开个玩笑拉个家常。一块坡地的果子不一会儿就摘完了,于是他们换了一个地方,到那树最大,结的果子最多的那一块地去摘。   李家村的其他几户人家大多在这一块地摘果子,有的是把一家子都带来了,有的是自己单独来的,小孩子有几个,吵闹的很,你追我赶的。   谢松青粗略的看了几眼,都不认识,看年纪也还没入学,没有自己的学生。   那几个调皮鬼跑着跑着觉得不好玩了,又有了新主意——拿着这满山都有,触手可得的茶树果子互相砸来玩。一时这果子像那过年放的炮仗一样,在天空中飞来飞去的。   “啪……”一个圆润饱满的油茶果击中了谢松青的头,谢松青弯腰捡了起来,朝源头看了看。只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孩笑嘻嘻的看着他,还挑衅的吐了吐舌头,一看就是故意的。   谢松青本来就长的面嫩,又是一张新鲜面孔,那些没进学的小屁孩哪里知道这是自家村里的夫子呢,只当是请来的一个帮工,看着挺好欺负的一小伙儿。   谢松青把那个果子放进了自己的布袋子里面,并未做过多的理会。这七八岁的小孩是最调皮的时候,这时候也最是难管,你越理会他他越得意。要不怎么有个说法叫“七岁八岁狗都嫌”呢。   可这小屁孩一看就是家里的小霸王,被宠的无法无天的了。一看这小伙儿被砸了还一声不吭的,就更是来劲了。那小屁孩招呼了几个他的小喽啰,凑在耳朵边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就趁着谢松青背对着他们摘果子的功夫,每人手里拿了好几个一齐砸向了他。   “啪啪啪……”一阵如雨点的声音传来,头上也多了一片阴影。谢松青纳闷的扭转头一看,李耀宗正张开了手护着他,他往地上再一看,满地都是小果子,他略一想就明白了,肯定是刚才那个小屁孩干的好事。   李耀宗皮糙肉厚的,只感觉背上被打的有些麻麻的。   但他还是装作被打的痛极了的样子转了转手,骂了一句“哪个小兔崽子打的,眼睛没长在脸上是吧,到底是干活来了还是玩来了,看我不逮着了好好的把你们收拾一顿。”   李耀宗本是在一旁专心的干活,眼睛刚往谢松青这边看了一眼,就瞧见了村里的那群不听话的小混账们正拿茶油果打算打谢松青,他什么也没想,下意识的就跑了过去拿自己的背帮谢松青挡住了。   那几个小屁孩都是认识李耀宗的,知道他会功夫,打人也厉害。这下子都慌了神,嘴里一边喊着“不是我不是我”的一边跑走了,跑的比兔子还快。   “算了算了,几个不懂事的小家伙,别吓唬他们了。”谢松青怕李耀宗当真要打那几个小孩,忙说了几句好话。   “你没事儿吧,这几个果子还是伤不了你吧。”谢松青转过来又关心的看着李耀宗。   “嗨,那几个小东西,都没什么力气,哪能伤的了我。那几下子就当是给我抓痒了。”李耀宗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拍了拍肩上的一些汁液,不以为然的说。   “没事就好,那咱们继续干活吧。”谢松青淡淡的说了一句,自己却知道这心跳老早就砰砰砰的跳的快了好几拍。像是那被赶的到处跑的鸡在扇翅膀似的,扑通扑通的。   “你得硬气点,这些皮小子,就要靠吓唬。”李耀宗执着的跟谢松青交代着,交代完事之后这才去自己那块儿继续忙活。 第20章 招待   到了傍晚,这阳光也快溜下了西山山头,李耀宗一伙人干的也差不多了,他把大伙都召集了过来,数了数总共的数量。   粗略的看了看,差不多有20多袋,每一袋差不多是一百斤,那一共就差不多是两千斤。   不过这带壳的湿油茶果四斤才能出一斤的干茶籽,而这五斤的干茶籽才能出一斤的茶籽油,所以这才一共得了一百斤净油。   不过谢松青自己是一个人住,平时也吃的清淡,所以这油也足够他吃一年了。   但除了日常做菜使,他还有一些别的想法。他准备把这些油留一些出来做菜油,其他的他想自己捣鼓着做别的东西。比如说这发油,或者是抹手的油膏。一切都还只是在打算中,具体实施起来再做盘算。   村里的村民们帮着谢松青把果子都背回了红山书院,倒在了厨房里   头的偏间里面,这果子得先沤着,这些果把小偏房堆的是满满当当。   “多谢你们的帮忙了,来一个个的上我这儿领工钱吧。”谢松青把自己的钱袋子解下来了给帮忙的村民们发工钱,李耀宗则在一边看着,帮他数着人数。   这每个人一天是给了八十文的工钱,再加上了二十文的饭钱,一人就多了一百文的进账,赶得上去城里米铺的伙计的价钱了。关键是这活还不累,这钱来的实在,大家都乐呵呵的,直说下次要有这事再叫他们来干。   谢松青也微笑着和他们互相闲聊了几句后,目送着村民们心满意足的各回各家了。   “你也帮着我忙了一天了,多谢你了。给你两百文吧,拿去买点酒喝”谢松青低头数着铜板准备给李耀宗。   “别,我可不要。你不说是我兄弟嘛,兄弟之间哪能算钱呢,算钱就见外了。你别给,你给了我可就翻脸了。”   ……   谢松青也知道,这钱李耀宗是打死也不会收了,可是他又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那你先别走,在我家里吃顿饭吧,别让你这一天白累了,这我心里可过不去。”谢松青不爱欠人的情,就想留他吃顿饭。   “吃饭成,只要你不嫌麻烦。随便做点就成,青菜萝卜我也爱吃。”   谢松青一听,把一屋子的茶籽果都好好归置了,这就拿着钱袋子上集市上买菜去了。自己家里有的都是一些上不了席面的菜,自己平时吃成,招待客人就显的寒碜了。   本来他是想杀一只肥嫩的母鸡给他炖来吃的,可这白天鸡还没进窝,在外边儿撒欢跑呢,不好抓。   李耀宗就坐在堂屋里,看着谢松青匆匆忙忙的就往外走了,不一会儿又两只手提的满满的回来了。   谢松青把东西都放在家的厨房的案板上,除了惯常买的猪五花肉,排骨,他还买了半只鸡,菜买了豆腐,木耳还有一些时令的蔬菜。   这边谢松青正快手快脚的收拾着菜,李耀宗等着无聊,主动走到厨房门前问他要不要帮忙。谢松青看了一眼外边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下来了,按照他平日里的速度,做完饭天都要黑了。   他点了点头,接受了李耀宗的好意。不过他知道这李耀宗平日里在家也定没做过饭,也就没让他干动菜刀的活,就让他洗洗菜、烧个火之类的。   李耀宗这边专心的烧着火,那边谢松青正把萝卜切成丝,这萝卜是地道的本地小青萝卜,样子不怎么好看,青了吧唧的,但味儿挺好,谢松青自己家也有种这个,奈何种的晚,还没到吃的时候。   青中带白的萝卜丝被谢松青像做学问似的仔细的切好,那细长的丝映衬着谢松青又瘦又长的手指,端的是相映成趣。   李耀宗的眼睛不时的往那儿瞟一眼,在自己不经意的情况下竟痴痴的看了好半晌。   突的一个念头闪过,李耀宗话家常似的问   “松青,你有没有中意的人啊。”   谢松青这切菜的手不由得顿了顿,抬了抬眼复又低下了。   “你问这干什么。”   “没,随口问问。上次见你见了个不认识的姑娘,后来咋连一声音响也没了呢。”李耀宗打了个哈哈,解释道。   你还好意思说这,把你自己的烂事儿管好吧!   谢松青想起了那日在村口柳树下见着的他那些桃花韵事,虽知道是误会一场,这气还是不打一处来。   他手里还是不疾不徐的切着菜,这下已经在切新鲜水灵的小白菜了。   “我和赵家姑娘没什么事,只是推不了赵大娘的热心介绍,就见了那一次面而已……”   怕产生误会,谢松青还是把这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与了李耀宗听。   “至于你问我有没有中意的人,实不相瞒,是有的。”谢松青坦荡的说出了这句话。   李耀宗一听到这句话,忽的这心里就像是被好几十斤的石锤咚的锤了好几下,闷着疼。耳朵里也像是跑进了一窝野山蜂,嗡嗡的闹得很。   “啊,有中意的人了,这个姑娘定也是个极好的人。啊…哈哈。”   李耀宗嗓子有些干,说了一句干瘪的恭维话后又干笑了几声。   谢松青拿眼睛瞟了他一眼,不做声。   “哎,这鱼今儿是得做吗?我拿去外面剖了去。”李耀宗无由的心里堵的慌,他有些不喜欢这种感觉,便随便寻了个由头,找了把干净的菜刀拎着鱼奔出去了。   谢松青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无奈的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眼中纵有万般柔情,也只能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偷偷的流露。   接下来他俩像是达成了一种默契,两人各干各的,互相不搭话也不斗嘴了,安静的做完了这顿饭。   在饭桌上,李耀宗仍然是闷闷的吃着饭,虽说这心里有些堵,可也干了一天的活,这肚子也确实是饿了,吃饭还是吃的挺香。   谢松青见他闷闷的,只低着头扒拉饭,轻叹了一口气。拿自己的筷子给他夹了一个鸡腿到碗里。   “喏,还你鸡腿。”谢松青淡淡的说。   哈?李耀宗愣了一会,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后来想起来了,那日端阳节,谢松青第一次去他家吃饭,他夹了一个鸡腿给他……   李耀宗有些呆滞的看了看碗里的鸡腿,又看了看谢松青的脸。   谢松青夹了一块豆腐慢慢的吃着,抬眼看了看他碗里的鸡腿,又看了看李耀宗,故意问到:   “怎么,我做的饭不好吃?”   “哪有,很好吃。”这是句实话,谢松青做饭虽不如他娘李杨氏口味香浓,但清清淡淡的也自有一番好味道。   李耀宗按下心里的那片躁动暂且不去理会它,大口大口的吃起饭来。   不知是心里想着事还是怎么的,吃完饭他竟然有些积食了,一个劲的打嗝。   谢松青不说话,看着李耀宗一人在厨房里一边打着嗝一边洗着碗,这碗里的汤水随着他打嗝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谢松青看着他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心里其实是欣喜着的。   你这半天魂不守舍的样子,是在在意我有中意的人吗?   为什么对我有意中人这事上心,你自己有想过吗?   或许……   你内心深处也是有意于我的吧……   “嗝……嗝……我把碗洗完了,谢谢你的招待……嗝……我这就归家了。”李耀宗擦干了手上的水,这就打算回去了。   “你等会吧,看你一直打嗝,怕是积食了。我给你煮点橘皮水喝。”   谢松青叫住了他,快速的给他煮了一碗浓浓的干橘皮水,还放了一点甘草,看着他慢慢的喝干净了。   说也神奇,喝完了李耀宗就不打嗝了。李耀宗见天色也不早了,便再道了一句感谢,匆匆的回了家。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中……天气寒冷,各位小可爱们注意保暖…… 第21章 收豆   这天,李耀宗带着弟弟李耀祖在自己坡地上收黑豆,今年风调雨顺的,黑豆也长得不错,颗颗饱满圆润。   李耀祖正一把把自己跟前的豆杆儿拦腰砍下来,一抬眼看见前面一片豆荚都空空荡荡的,只见空瘪的外壳。   “诶,哥,咱家地里招野兔子偷豆子了。”李耀祖扭头朝他大哥大声喊到。   “诶,这儿也有一小块被啃了,哥,这可不行,咱辛辛苦苦侍弄的地,好不容易得的收成,可别让那些野物给我们弄没了。”李耀祖心里气的直冒火。   “等会,我看看。”李耀宗安抚了一下三弟,走近看了看具体情况。   “这几个地方一看就不是一只兔子给糟蹋的,你看我的,回去就去买夹子夹上,等夹到了给你炖肉吃。”   李耀宗是抓野物的个中好手了,就那么定眼一瞧便知道这能有多少只兔子来了他家的地。   “好耶,哥,这天渐渐的冷了,小弟读书也冻得难受,你若夹的多,这次就别卖了。咱把皮子硝上给小弟做袖套儿。”   李耀祖想到了自家的幼弟,每年冬天这手都冻得生冻疮,小孩儿也不娇气自己从不喊疼,就是这做兄长的看着心疼。   一想到皮袖套,李耀宗脑海里便不由自主的联想到,谢松青戴皮围脖应该合适,他脖子长又细,皮肤又很细腻,灰白的毛皮配着白净的脖颈儿应该是很好看的。   李耀宗手里不停的割豆子,摘豆子,心里却在暗想,得抽空去趟西山了,多下几个夹子,好多硝些皮子来。   饱满的新鲜黑豆被李家兄弟尽数割好了,幸好他们来的早,只有三小丛豆子被野兔糟蹋了,这其他的都好的很。   李家兄弟把捆好的豆荚用两头尖的棒子一边插一个直接就扛上肩头,利落又省事。这里面有好些已经熟透的豆子就先把它们摘出来给拿布袋子装好,黑豆是个好东西,拿来煮豆浆喝很是营养呢。   哥俩正说着话往家走呢,李耀宗远远的就看见铁牛,正在自家地里翻地呢。   “铁牛,正好想找你去呢,你先别忙活了,咱俩说说话。”李耀宗向铁牛吆喝着。   铁牛听罢便放下了手里的耙子,把手杵在把上看着他。   李耀宗让弟弟先回去,几步走到铁牛跟前,把这肩头的豆荚捆随意的往地上一放。   “铁牛,你近日里忙不?我家黑豆地里招野兔子啃了,看了看日子,咱也能去西山上放夹子了,咱俩这几天就去看看?”李耀宗询问到。   “成,要是能弄到黄鼠狼啥的,也能把皮子硝上了给小青做个暖手套什么的。”铁牛憨厚的摸了摸后脑勺,应下了。   “行啊你,出息了,以前你哪回得了好皮子不是立马换了银钱好买酒喝呢。”李耀宗笑着打趣他。   “这哪能和以前比呢,现在心里有了人,就有了依靠。有什么好东西都想先紧着她,别的都放一边了。”铁牛一脸满足的朝李耀宗吐露着内心的幸福感受。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别说了,我听了牙疼。”李耀宗装作牙都被甜倒了的样儿夸张的捧着自己的半边脸。   “诶,你问问刘顺、大林他们去不去,去的话我们好一块儿去,在林子里也好做个伴儿。”李耀宗又补了一句。   “行,你放心吧,我问好了再去你家告知你。”铁牛满口应下,转身继续干他的活。   李耀宗也将那一担豆荚轻松的扛上了肩头,豆荚在肩上晃晃悠悠跟着他回家了。   归了家一看,弟弟李耀祖早就把他带回去的豆荚趁着大好的阳光给晾上了,天上的太阳火辣辣的照在豆荚上,豆荚壳上的肉慢慢的收缩,干瘪,豆子便从中蹦出来发出啪哒声,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啪啪声不绝于耳。   李耀宗轻轻的把他背上的豆荚都解开,拿竹耙子均匀的给摊开了,让它们也接受阳光的照射。   等晒了三四天,这壳儿都收进去了,里面的豆粒也干干的了,就到了李杨氏展现才华的时候了。   黑豆豆浆,豆渣,豆腐……她样样拿的出手。就算只是简简单单的豆豉她也能做的喷香扑鼻,拿菜籽油轻轻一炒,李耀宗拿着白饭拌着吃都能吃两碗饭。   “娘,咱俩的黑豆子我都收回来了,今天在地里,耀祖还发现一些豆子被野兔子给糟蹋了,等会我就去集市里买些夹子,在后山那儿,地里都放一些,看能不能夹几个野兔子。”李耀宗一五一十的向李杨氏汇报着。   “哦,还有呢,刚才我跟铁牛约好了,过几天就上西山上去套野物,你提前给我准备些干粮吧。”李耀宗又补了一句。   “成,你就放心吧,吃的管够。”李杨氏正忙着手里的针线活,头也不抬的回了他几句。   过了几天,晒干的黑豆大部分被李杨氏收进了粮仓,单独留出来的是准备磨豆浆和做豆豉。李家自己有石磨,这石磨不大,李杨氏一个人就能使。   首先把这粒粒饱满的豆子提前一夜泡好,这泡豆子的时间也有讲究,这不能泡的太短,豆子没泡好这浆水就不好出。但你也不能泡的太长时间,太久了这豆子就会“泡僵”,味儿就不好了。   李杨氏磨了大半辈子的豆子了,自然知晓这其中利害关系,她自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保管泡出的豆子都恰到好处。   豆子泡好了就得上磨磨了,一勺添一勺的别急也别赶,推一下磨加一勺豆,不一会这细细的豆浆就装了半盆了。   接下来就是很重要的步骤了——煮豆浆。把磨好的浆水拿包袱布过滤一遍渣子,就能上锅煮了。   这豆浆啊一定要煮开,不然可是会害到自己的。   这豆浆煮好了还有多余的粗渣子,李杨氏也绝不会浪费。新鲜的豆渣混着韭菜一起炒,味道香的呀,吃过一次就忘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的时候,家里黄豆地刚喷完农药,就有一只肥嘟嘟的兔子来偷豆,然后就给毒死了,让我们家狗给捡了回来,把它给能的,蹦来蹦去的。   可是我爷爷说那兔子一看就是毒着了,嘴边有乌血,不能吃,我们就把它给埋了…… 第22章 进山   一天的的傍晚,李杨氏伺候一家老小吃完饭,把锅碗瓢盆又收拾利索了,就开始准备给李耀宗要带上山的干粮,这是李家村猎户人家的惯例。   入了冬山上的猎物们也都出来寻找食物来存粮过冬,正是个抓捕的好机会。庄稼人也正好得了闲,总会三五成群的上山找猎物。   李杨氏把秋里刚收的玉米用磨磨成粉,把这玉米面和着糯米粉、高粱粉一同摊成薄薄的饼,足足摊了二十张,能够李耀宗一伙吃上三天了。   还有那晒干的花生,拿河沙做底在锅里炒熟了,稍微放凉了后也给他带了一布袋。花生是个好东西,好吃又顶饿,还能做引子给野物们设陷阱。   这次上山李耀宗自己还得带不少的东西,干粮就没再准备很多了,如果入了冬还想进次山,李杨氏还会给他带上自家熏的腊肉和干豆腐,在深山老林里也能吃的好点。而且铁牛、大林他们也会带一些干粮,所以吃的是绝对够了。   次日一早,李耀宗早早的起来后就把装干粮的布包系在了腰间,带上了自己往常打猎的一应物件,把箭换上了新买的箭头,牢牢的把弓箭捆在了身后。   把那铁夹子也都装进了包里,带上了装满了水的牛皮水囊就去了铁牛家,准备和他们一起进山。   大林家是离东山最近的,所以他们约好了一起去大林家集合,然后再进山。李家和张家挨的近,李耀宗和铁牛两个人便一同去大林家了。在路上的时候,铁牛就已经开始盘算了,要逮些什么,哪些野物晚上出来的多……   李耀宗打趣他:“铁牛,你别盘算了,你这怕是要把整个东山的野物都捞回来给小青做聘礼呀。”   铁牛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你可不知啊,我这年底就得娶媳妇儿了,家里虽说给我准备好娶媳妇的钱了,可这只是面上的,我私下里还想多给她家里补贴点,小青家不容易,她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没长大呢,不得多挣点钱啊”   “行啊,铁牛,人姑娘还没进门,你就把他家里人给照顾上了,有你这么个对象,是我都想嫁给你了。”李耀宗拿手肘拐了一下铁牛,开玩笑道。   “你想嫁给我啊,成啊。可是小青已经是正室了,你只能当我的外室了。”铁牛也随着他不正经。   “去你的吧,滚远点你……”一路说说笑笑的,很快就到了大林家,等刘顺也到了,就四个人一同上山去了。   东山高大巍峨,里面乔木倥偬,流水潺潺。放眼望去的都是盆口粗的树,耳旁不时的响起鸟飞起振动翅膀的声音,抬头望去却只能看见一些笔直的树干,枝丫间夹杂着灰白的天空。   李耀宗一行人慢慢的走着,不时能看见几只灵巧的小松鼠在树枝之间窜来窜去,吱吱叫唤。   大林活泼的很,时不时的还朝那些跑动的小松鼠扔几个石子儿,李耀宗则没这个闲工夫,他得保存体力,他要去的是山的最深处,听村里人说,那儿有野猪和狐狸。   要想逮着野猪这个大家伙,不仅要做一个完美的陷阱,你还得有一把子好力气,要不然你斗不过它,它可是会吃人的。   不一会儿李耀宗一行人已经走到了东山上的半山腰,他们四个人简单商量了下,决定李耀宗和铁牛一组,刘顺就和大林一组,分两组准备进山。   进了山如果有危险就点狼烟,另一组的人就赶紧去救人。还约定了最后不管收获多少,两日后都在山脚下的破庙里集合。   都说好后两行人就分开行动了。李耀宗看准了一个山坡,在那儿肯定有野兔,于是着手在那儿挖了几个陷阱,放好引诱的干草之类,放了夹子准备让它自己送上门。   铁牛在另一条路上发现了野鸡的脚印,虽然有些浅浅的,可他还是认出来了。他寻着那些脚印找到了一块长满野草的平地,在那儿又发现了不少野鸡毛与干了的野鸡粪,于是更加确定了那是野鸡集体觅食的地方,它们肯定还会再来。   铁牛也拿出了家伙事儿,熟练的布好了陷阱,在陷阱旁和来的路上都做好了记号这才返回去和李耀宗汇合。   “耀宗,你说这东山我们也来不少回了,怎么一次都没见着有狐狸呢?这狐狸毛可好了,又暖和又好看的,如果能打着一只,肯定能卖不少钱。”铁牛走到李耀宗身旁纳闷的问他。   “这狐狸狡猾的很,你以为都能找着呢,不去那深山里你别想看着一根狐狸毛。”李耀宗嗤笑了一声,打破了铁牛的美好幻想。   “嗨,咱还是太年轻了点,没什么经验。”铁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别叽歪了,我们往山林里面走去吧。”李耀宗笑骂了一句,拍了拍铁牛的肩膀,两个人一同往上继续走着。   西山的道路没有东山那么平坦,路大多都是猎户们用脚丈量出来的,杂草很多,还有各种各样的灌木丛挡着路。李耀宗两人拿着柴刀一边砍着灌木一边艰难的往上前进着。   李耀宗看着路实在有些堵,便随手砍了两根加粗的木棍,两人一人杵了一根,拿着好使劲。   走着走着李耀宗听见了淙淙的水声,李耀宗知道,这是在半山腰的一条小河,他看了看树的影子,估摸着应该到中午时刻了,可以吃中午饭了。   “铁牛,咱们先等等,上河边儿去,咱们把中午饭吃了。”李耀宗交住了铁牛,如是说到。   “行吧,我们上那河滩边儿吃,你等等我。”铁牛把身上的杂草叶子都拍打干净了,这才往那边走去。   李耀宗早就找了一块干燥平坦的地方,坐下来歇息了。   “来,看看李大娘都给你带了些啥。”铁牛兴奋的搓搓手,期待的看着李耀宗的布袋。   “喏,饼子,萝卜丁,炒花生,够咱们俩吃了。”李耀宗把东西都拿了出来,就那么摆在地上招呼着铁牛一起吃。   “我娘给我做的饭团子,里面包的是豆腐干混萝卜干,味儿也不差,来,拿一个先尝尝?”铁牛也拿出了他的干粮,李耀宗二话不说就拿了几个过去大口吃起来了。   两人对着那潺潺的河水,一同吃完了一顿简单午饭后就又出发了。   在山的顶峰,李耀宗已经找了好几个有野兔或者黄鼠狼出入的地方下好了夹子,不过他还是觉得不够,想再弄个大的。   李耀宗仔细的在深山里找了一下,发现一个山洞周围有一些不明显的蹄子印。   他心中一喜,这表明这山洞里要不是有野猪就是这野猪来过这附近觅食过。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李耀宗都觉得山洞这附近是个值得弄陷阱的好地方。   “铁牛,你上哪儿去了,来这儿帮我的忙。”这挖陷阱李耀宗一个人能是能,但两个人一齐弄能节省时间,也能保存体力。   “诶,这就来了,等我会。”铁牛的声音隔着树林传了过来。等了一会,铁牛手里拿着工具走过来了。   李耀宗这次上山本就准备要抓个大的,故早就在背包里放了个没把的新铲子,在这山上砍了把差不多粗细的树枝,相接出拿木片给楔的紧紧的。李耀宗拿着在手上掂量了几下,作势在地上铲了几下,不错,好使的很。   铁牛没带这些大家伙,只好帮他削竹片,把大株的竹子用刀剖开,再削成三根指头大的竹片,一头削的长又尖,而另一头只要有些锐利即可。   到时候把这些削好的竹片尖头朝上放在陷阱底部,和铁签子一起配合着,如果有猎物掉进了陷阱,定会被戳的满身都是伤,进而动弹不得。   这时猎人再拿刀或者弓箭再给一击,不给猎物有逃脱的机会,再拿上那麻绳麻利的给捆的紧紧的,这就算是到手了。   李耀宗在那儿一铲一铲的刨着土,铁牛这边渐渐地也削了一大片竹片子。   看李耀宗那儿还有的忙活,便走过去帮他的忙,李耀宗铲一铲子土,他就用干树皮帮他往外运土,你一下我一下的配合的也挺默契。   一个不怎么大但有大半个人深的陷阱终于是挖好了,李耀宗把削好的竹片和自己带来的锋利的铁钎子都插在了地上的泥地上。铁钎主要放在中间的地方,这样大猎物掉下来后才能一击致命。 第23章 打猎   放好后李耀宗把铁牛留下的竹子砍了几条,分成手指粗细的竹条儿,把这竹条相互交错着搭在陷阱上面,挨着地面的头头还拿湿泥巴压了压,让它别被风给吹跑了。   再把这像一张网的竹片上面铺上一层厚厚的干草,再把这干燥的泥土薄薄的撒一层在这干草上,往陷阱中间再放一些花生米和饭团子就行了。   不过重要的还有一点,要把这陷阱周围放一些警示的物件,在这大山深处,往常的农户应该是不会来了,来的只会是像他们一样的猎人。   于是李耀宗在陷阱边上用石头围了一个圆圈,借此提醒别人这儿有陷阱别失足掉下去了,也是对自己所有物的一种宣判,提醒后来的人如果陷阱里有猎物不要偷拿。   两人把陷阱归置好了以后就去别的地方找猎物去了,李耀宗早就想好去自己平日里去的一个野芝麻地射兔子,这块芝麻地最招那些小东西喜欢,李耀宗每回都能有不少的收获。   两人到了那块芝麻地就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开始等着野兔子自己找上门来,兔子虽然狡猾,可是也得储藏粮食过冬,肯定会往这片儿来的。   李耀宗不慌不躁的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掏出布袋子里的花生,掰出了不少的花生仁,随手的撒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做诱饵使。   两人静静地坐在那儿留心观察着周围的动静,等了大概有半个时辰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左侧传来。李耀宗心中一喜,站起来往那儿一看,一个肥硕可爱的灰兔子正蹲在那儿吃他洒下的花生仁。   李耀宗静静地把箭上了弓,拿左眼睛瞄准了兔子的眼睛,咻的放出一箭。这一招也是他在军队里向一个老兵卒子学的,这样得到的猎物皮毛不会有缺口,但着实考验人的弓箭技术。   李耀宗没别的,自小就爱射弓箭,在军队里后又幸得高人指点,这射的一拿一个准,准射这兔眼睛。   “扑……”兔子倒地的声音传来,李耀宗暗暗的笑了一下,铁牛在旁边竖了个大拇指,这技术不得不服气。   李耀宗将死兔子捡了回来,把兔子腿拿麻绳捆上了,继续等着下一个目标。   如此循环几次,李耀宗也得了差不多7.8只肥嫩的野兔子,给铁牛分了三只,其他的都拿麻绳系在了一起,拿布袋子装起来了。   眼瞧着天也擦黑了,李耀宗和铁牛赶紧把东西都拢在了一起,往主峰的山头走去,在那儿有村里几个老猎人搭好的一个简陋的小木屋,可做过往走山客的临时住所。   他们所在的地方离小木屋并不远,所以一会儿就到了。他们把堵着门的柴一挪开,小木屋的门很容易就推开了。李耀宗和铁牛两人踏了进去,屋里的气味并不难闻,还挺清新的,想来是在他们来之前有人上山来此过了夜。   这门外面虽锁不上,可里面有个很粗的门栓子,李耀宗顺手就将门给闩紧了,不闩上晚上有野物拱门的话那可不得了。   这小木屋虽小,可该有的都不少。柴,锅,水壶,还有三四个不同的碗,几双木筷子,这碗可能是不同的猎户给贡献的。一张小小的木床上被褥也有,两个人睡足够了。   李耀宗和铁牛都把自己的东西放在了矮柜里面,拿起火折子就在屋里生了个火,虽说天还没到太冷的季节,可大晚上的还是觉得凉气袭人。   “铁牛,我记得这屋子后边有眼泉水,你拿这木桶去打桶水来,咱们把干粮蒸熟了,把晚饭给解决了。”李耀宗正忙着生火,手里不得空,就让铁牛去打点水过来。   “成,我还真有些饿了。”   铁牛应了一句,麻溜的去后面提了一桶水来架在了火堆上,往锅里再倒小碗水,拿两个木棍别在锅里,把两人带的干粮拿些出来用碗装着放在上面蒸着,一会儿就热乎了。   两人就着锅里煮开的水吃着和中午一样的饼子、饭团,很潦草的又解决了一顿。两人也都累了一天了,铁牛把火拨的小了一点,两人就和衣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都早早的起来了,这么早起来就是要去昨天设陷阱、下套子的那里去看看有没有得猎物。两人简单的洗了个脸,吃了几口饼子混咸菜就往外走了。   到了昨天设陷阱的地方一看,确有收获,李耀宗下的专门为了夹野兔子的地方夹住了5只野兔子,李耀宗把它们都下了下来,这些都是活物,带回去了绡皮子最好。   铁牛在那块地里做的逮野鸡的陷阱也有些收获,捕到了三只肥山鸡。铁牛喜滋滋的一齐拿麻绳缚起来,放在了一旁。   两人往昨天里弄的那个大陷阱走去,李耀宗还挺期待的,希望能有个大猎物。   两人走到那儿一看,干草乱糟糟的,一看就是有东西掉下去了,李耀宗心中一喜,看来是有戏。   侧耳一听,有低低的哀叫声传来,李耀宗赶忙走过去往里面一看,有一只麋子在里面挣扎着,大大的眼睛里早已经没有了多少神采,看到李耀宗也只是徒劳的挣扎了两下,这两下也可能是耗尽了它最后一点力气,慢慢的这只麋子闭上了双眼,一动也不动了。   李耀宗拿麻绳套了个活结,忽的丢下去套住了麋子的一只蹄子,再使了一个大力,麋子就被扯上来了。   李耀宗心里虽有些失望,本想猎个野猪,却不想野猪太狡猾,只猎上了一个麋子。这麋子肉虽不比野猪肉紧实,有些松散,可是这麋子肉特别的鲜嫩,比野猪肉也香很多,李杨氏很喜欢这个味儿。   “耀宗,你这次收获挺多的,我就得了几个山鸡,承你的情分了我几只野兔,可这也太少了点。”   铁牛有些泄气,可这上山打猎就是这样的,技术是需要有的,可还是得看运气,你这运气不好的话,再好的技术也白搭。   铁牛可能就缺了点运气,李耀宗拍拍他的背,安慰了一句:“没事,我们今天还有时间,等我把这麋子先背回去剖了洗干净了挂上,我再回来帮你看看你下的那些夹子。”   “行,我再看看我昨天下的另外一些夹子,你先把这个大家伙弄回去吧。”铁牛摆摆手,让他先去忙自己的,自己却先去昨天下夹子的另外几个地方看看。   李耀宗把麋子的四个蹄子都捆在一起,再往后一甩扛在了肩膀上,大步流星的就往回走了。   回到了小木屋,李耀宗把麋子先开肠破肚了,把里面能吃的内脏都挑出来拿盆装上,这个皮子也要先剥下来晾在外面的树上,等回去了再和别的皮子一起硝。   把剖干净了的麋子用井水冲的干干净净了再用麻绳系上了挂在树上晾着。既然开始干了,李耀宗就索性把昨天逮着的野兔也一齐杀了剥了皮,一起给晾上了。   不过野鸡只是脚被夹住了,命还是在的,李耀宗把鸡都拎出来在外面吸收下新鲜空气,不过这腿还是要套着,不能放脱了,跑了可难捉呢。   今天的天气和昨日无过多的区别,天空有些阴沉沉,空中也刮着一阵阵冷冽的风,这种天气对于晾货物来说是很好的,对新鲜的肉来说具有很好的防止腐烂的作用。   把这些都处理好了,李耀宗看看外边的天色,已经接近午时了,便索性生了火把干粮拿出一些热了一下,带到布包里准备拿过去当两人的中午饭。   李耀宗将东西都好好的收拾了,把火星子都扑灭了,这才带着一揽子东西又去找铁牛了。   “铁牛,铁牛……”李耀宗到了猎麋子的陷阱那儿,却不见铁牛的身影,在周围找了一会也没见着,李耀宗只好呆在了原处,等着他回来。   “耀宗,你回来了。嘿,我上旁边那个山头看了看我下的夹子,还真别说,有意外的收获呢。”铁牛朝李耀宗抖了抖手里拎着的吱吱叫唤的三只黄鼠狼。   “不错嘛,这家伙肉不怎么好吃,可是皮子还算能卖些银钱。你带回了直接提了去老赵那卖了去,立马就能换成现钱。”李耀宗看见有收获,也挺替他高兴的。   “嗯,行!我们今儿下午还去弄几个陷阱,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   “好,我先把这几个小家伙捆好,装好了再一起去。”铁牛利索的把黄鼠狼都弄好了,和李耀宗一起又去另一个山头寻猎物。   一天就这么匆匆的过去了,两人稍微睡了一会,第二天早早的就起来了,上下夹子的地方看了看,又各自逮着了好三四只野鸡、两三只野兔子、还有几只小刺猬。   这刺猬李耀宗本是不想要的,身上有刺扎人不说,还臭烘烘的熏人。   可他脑海里闪过了谢松青蹲在地上摸他家的点墨的样子,那样儿端的是真情流露,浑身柔情四散,很是招人。于是又把这刺猬留着了。   “算了,这刺猬样儿长的挺不错,带回去给我松青兄弟玩玩儿。”刺猬啥都不知道,懵懵的就被塞到了一个黑洞洞的布袋子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没人会打猎,这些场景都是我瞎编的,请勿模仿哦……   不过,我一个表舅会打猎,家里还有□□和□□,在我读小学时他还炸到了一个野猪,于是我就吃上了人生中第一顿野猪肉,别说,还挺好吃…… 第24章 宴请   第二日一早,李耀宗和铁牛两人带着风的半干的、活着的猎物往山下走去,得亏李耀宗力气大,风了半干的麋子也还是有百八十斤,还有野兔子,野鸡……合起来都有快两百斤了。   铁牛收获不多,也能帮他点忙,两人都使出了自己的一把子力气慢慢的往山下走去。   到了山下的破庙,大林和刘顺都在那儿等着了。他们俩的收获也还行,野鸡野兔都捕到了不少,大林还捡了一小袋儿松子打算回去给他弟弟磕牙用,他弟弟可爱吃山上的野松子了。   “耀宗,你行啊,这麋子都让你弄着一只了。”大林看着他们收获颇丰,心里有些嫉妒,但更多的是羡慕和佩服。   “嘿,撞上了呗。这次还没入冬,大家伙们都还没出来呢,等入了冬就行了,咱们都能逮着。”   李耀宗摸摸头,爽朗的笑了。   他当然也挺得意的,不过更多的是感激,感谢这上天赏赐的好运气!   回到了村里,李耀宗把能转手卖的猎物比如野鸡还有活着的野兔子都卖到了熟络的饭馆里。李耀宗掂量着手里的钱袋子,露着一嘴大白牙喜滋滋的往饭馆外正走,耳边传来阵阵叫卖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今年新做的头茬米花糖,又甜又脆只要10文一斤啦。”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挑着担子卖糖的老翁。   李耀宗想了想,谢松青嗜甜,这今年新出的头茬新糖他肯定爱吃。索性掏了钱袋子出来,给家里买了两斤,给谢松青单独买了一斤。   到了家中,李杨氏正在处理那只麋子的内脏,心肝肺这些都能吃,一起杂着炖了做个下水汤也不错。   “娘,这麋子你把这腿给我卸一只,我去给松青送去。他一个水边来的娃,肯定没吃过这等山货。”   李耀宗把手中的东西先归置好了,对着手里忙不停的李杨氏说到。   “成,耀荣说这谢夫子学问好,讲的通透,人还和善。我看你和他多亲近亲近是极好的,能学学问不说,还能学做人呢。”   李杨氏点点头,又趁机教训了一顿自己家大儿子。   “啧啧,娘,你是不是恨不得他才是你大儿呢,我要是能和他换得看你乐成什么样。”李耀宗假装吃醋的讲。   “胡说,你是娘的儿,我谁也不换,我就认你是我的大儿。”李杨氏笑着说。   “嘿嘿,我就知道娘疼我。娘,我给你们买了两斤米花糖呢,你不是爱吃么。”李耀宗赶紧顺着棍儿往上又邀了个功。   “你弟弟们爱吃,他们可要乐坏了。”李杨氏扭头看了看“怎的买了两袋儿,糖好吃也不能当饭吃呀。”   “松青弟喜欢吃甜的,今儿不正好赶上了么,给他也买了一斤。”李耀宗如实回答到。   “哦,成。等会我把这手头的事弄完了你就把糖和腿子肉一起送过去吧。”李杨氏在抹布上抹了抹手,着手处理给谢松青的风干肉。   “这些野兔野鸡咱一家也吃不完,你也看着给邻居家送点呗。”李杨氏问到。   “成,娘做主就行,我就管跑腿的事。”李大郎回到。   这日下午,李耀宗给相邻的几户人家都送去了野物,然后就拎着一整条腿和一只山鸡一袋儿糖两只小刺猬去了谢松青那儿。   谢松青正在院子里逗着点墨玩,眼看着李耀宗左右手都提着物朝院子里走来,这心里不听话的就像是住了一只小兔子,哒哒的跳的欢。   “这都是你上山里猎到的?猎术不错嘛。”谢松青接过他手中的麋子腿和山鸡,放进了厨房里,顺带夸了夸他。   “嘿,没什么技术,运气好了那么一点,不然就只能请你吃顿鸡肉了。”李耀宗回答。   李耀宗将手里的糖袋放在了堂屋的桌子上,提了提手里的小布袋儿说   “这布袋子里面还有铁牛在山里无意得的两只刺猬,我觉着你可能没见过,带回来给你耍。”   谢松青听了这话,心里一阵暖流流过,熨帖的很,面上也就带了浅浅笑意。   李耀宗瞧见了心里也是一喜,可算是投其所好了。   谢松青这笑容不只是为了可爱的小刺猬,更多的是为了他这份时时能想到他的情意。   “这用竹笼子养着可还行,我家只有上回买的用来喂鸡的竹笼。”这小刺猬谢松青确实是第一次见,可也正是因为此,他不知要怎么喂养它。   “成啊,这小家伙很好养的,你就像喂鸡一样就成了。别给它肉吃,给点菜梗、菜叶就好。”   李耀宗看了看被谢松青养的又肥又壮的鸡,担心这小刺猬会不会被喂成个圆球,到时候走不动了,得滚着走。   “行,实在不会的话我再问你,你教我就成。”谢松青点点头,把两个小刺猬放在了竹笼子里。   可家中暂时也没有菜叶子,谢松青想了想,先把准备自己晚饭吃的萝卜给它切了几小块,边弄边朝外说   “吃晚饭没,托你的福送了这么多野物来,晚上一起吃锅子吧。”   这句话正合李耀宗的心意,和谢松青一起吃饭他感觉很舒坦,说不出的舒坦。   其实他最后才给谢松青家里送也正是存了这蹭饭的心思,正好人主动问了,他便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了。   天气实在寒冷,做了饭菜也很快就冷掉了,这种天气非常适合炖锅子吃,这个那个菜一股脑的往热腾腾的锅里一倒,烟雾缭绕的让人看着就有食欲。   “行呀,这麋子肉做锅子味也是极鲜美的,你再弄点山蘑、干豆角啥的,保准鲜的你舌头都能吞下去。”   李耀宗说完还作势舔了舔嘴角,像是怕口水滴答下来似的。   谢松青瞄见了那个调皮的小舌尖,心里腾的就冒了一股邪火起来,眼睛盯着他的嘴角看了好久,看的李耀宗这个神经能有树干粗的人都感觉到了,还以为自己嘴角有啥脏东西呢,还拿手仔细抹了抹。   且亏谢松青理智尚在,慢条斯理的收回了冒着绿光的眼神,往外一看,天色发麻了,晚饭可以着手准备了。   “你先在这儿坐会,我去地里看看,弄点新鲜的菜来,等会好烫来吃。”谢松青背上了他破破的小竹篓,随意交代了一下就去地里寻菜了。   “你去弄你的,顺手丢点烂菜叶什么的过来,我给你把这刺猬和鸡给喂了。”李耀宗闲不住,主动要求要做点事。   谢松青点了点头,慢悠悠的往菜园子里走去了,这时候点墨正好回来了,看着他往菜园子走,也乐颠颠的跟着他进去了。谢松青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由着它自己在园子里撒着欢疯跑。   谢松青在小白菜那儿看了看,赵大娘给的种子很多,他粗粗的洒了快一垄,现在茂密的长了很多。他弓下去把那些发育不良的小白菜都拔了出来,放进了地上的篮子里面,摘了能有两大把这才歇手了。   转眼一看,隔壁那垄地里的冬萝卜菜也很是水灵,于是也摘了两大把。自己种的小青萝卜现在也能吃了,谢松青也随手拔了四五个,个个都带着泥,很是新鲜。   李耀宗本在园子门外干站着,这下找着事情做了。他把那萝卜的缨子拔了下来,团成一个团,帮他把萝卜上沾的泥巴都仔细的擦干净了。   “差不多成了,屋里还有干菌子、干豆角,我再上刘爹那儿买两块豆腐,这也差不多够我俩吃了。”谢松青拍拍手里的泥巴,顺手用大片的菜叶子抹了抹手,如是说到。   “成,这些焉了吧唧的老叶子和着这些萝卜缨子我都给你拿出去,剁吧剁吧再喂鸡还有刺猬。”李耀宗想起了刚送来的刺猬这吃的还没着落的,就赶紧的帮他把这些菜叶儿拿去厨房那儿料理了。   谢松青把一篮子菜先拿到井边打水洗干净了,再把干菌子、干豆角用热水泡上了,趁这会功夫又上那集市上买了两块豆腐回来。   最后把那李耀宗提来的麋子腿肉仔细的刮洗干净,拿热水煮几遍,去除里头的血水。   一番煎炸烹煮后,热腾腾的麋子肉锅子被端上了桌,拿碳火炉子煨着的锅子里红的是肉,白的是萝卜片,黄的是干菌子,绿的是蒜苗末……端的是颜色各异,引的人暗自吞口水。   不过有人确实也这么做了,“咕咚”从李耀宗嘴里响起了一声特大的口水吞咽的声音,谢松青瞄了他一眼,再想了一下自己做饭这速度,也就了然了。   李耀宗摸了摸自己已经饿瘪的肚子,朝谢松青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你上厨房把那洗干净的青菜叶儿并切好的萝卜片、豆腐块给拿过来,拿来以后我们就能开吃了。”   话音刚落,李耀宗就风一般的走进了厨房,把东西都拿过来了。   谢松青把埋在谷壳里的自己酿的黄酒拿了一壶出来,摆放好酒盅,再给两人都盛了一大碗饭,这才算是正式吃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有人要做坏事啦,猜猜是谁? 第25章 偷香   两人边吃边喝,满锅子的菜不一会儿就吃尽了,李耀宗依旧不胜酒力,喝到最后满面酡红,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了。   “松青兄弟,你这酒……这酒真有劲儿。”李耀宗说着说着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变粗了。   这薄棉袄是早就脱了的,李耀宗还是觉得很热,便拿用手把贴身的衣襟往下拉扯了好一截,这蜜色的胸膛要露不露的惹的谢松青喉咙立马就干的厉害,急忙端起手中的酒盅一仰头全喝尽了。   李耀宗眯着眼睛朦胧的看见了谢松青细白的脖颈和上下滚动的喉结,这胸口更热了,这脸也感觉像是刚蒸好的馒头,又热又胀,他抹了一把脸,朝谢松青傻笑一下,咚的一声就倒在了饭桌上。   谢松青看了他一眼,轻笑着摇了摇头,一喝酒便红脸,红了脸就晕,看着牛高马大能喝一两斤结果这么一小壶就给放倒了。   看他那副不省人事,毫无攻击力的样,各种小念想就像是蚂蚁窝被浇了水般,倾巢而出。   他暗暗的攥了攥手里的酒盅,想了一瞬,忽的像是下了决心般将酒盅往饭桌上一掷,慢慢的走到桌子的另一边,矮身蹲下去。   他将左边的膝盖顶到地上,右手慢慢的攀上右侧的饭桌,左手抬起来先摸了摸李耀宗红透的耳垂,小力捻了两轮,见他没有醒转的迹象。   便心一横,左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半张脸扭转了过来,深吸一口气,心里首先啐了自己一口,做个教书先生教书育人竟然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可心里的怪兽一但放出了闸就赶不回去了,总得顺着它的意思在外边撒撒欢儿才行。   谢松青心一横便低头亲上了李耀宗的嘴唇,啧啧,全是酒气,谢松青忐忑着抬起头,看了一眼李耀宗,见他神色如故,胆子便大起来了。   又低下头含住了李耀宗的下嘴唇,湿湿润润的很有弹性,像是他最爱的糯米糍粑。   谢松青的心就像是放进了一桶水里面浪悠悠的晃着,鼻子喷出的气息渐渐地像是碳点着了一样,烫人的很。   他吮了两下之后仍觉不够,又拿牙齿细细的磨了磨,许是力气有些大,惹的李耀宗哼哼了两声。   谢松青受到惊吓,忙舍了这嘴里叼着的下嘴唇皮儿,而李耀宗却只是在梦里面嘟哝了几句,又睡熟了。   谢松青看着那被他吮的红通有光泽的下嘴唇,嘴角无意识的弯成了上弦月,就像是偷着了花生米的老鼠一样心满意足的去收拾饭桌了。   等他收拾好了饭桌,喂好了鸡、兔和刺猬,正准备提水烧水洗澡,提了自己要洗的两桶烧上了以后,转头看了看睡得依旧很熟的李耀宗,皱眉想了想,走过去轻柔的拍了拍他的脸。   李耀宗清梦被扰,眉毛皱着眯着眼看了看,见是熟识的人,又准备闭上眼重回梦乡。   “阿耀,天黑了,你是家去还是留在我这儿睡?”谢松青赶紧趁他还有意识问了问。   “……让我睡……明……明儿再回……”说完后又打着小呼噜睡了。   谢松青微顿了一下,在心里问出了下半句话:“要我帮你洗漱吗?”不过看了他那副如烂泥的样,站都站不起还说什么自己洗漱?   谢松青摇了摇头,转身又往锅里添了一桶水给李耀宗洗漱用。   烧的水很快就热了,谢松青把水都提到了屋外的洗澡的澡房,还特意拿了一条干净的白帕,澡豆、丝瓜瓤等也准备的一应俱全。等他返回堂屋,看着瘫在那儿的李耀宗沉默不语,就先自己洗还是给他洗犯了难。   李耀宗虽酒品不错,不似那些山野村夫一般将酒液洒的满身都是,可毕竟是吃了一顿酒肉饭菜,身上难免有些异味,谢松青闻了闻自己的衣袖,也带了一些酒气但味儿不大。   想了想还是先给李耀宗洗,要不等自己洗干净了再给他休息,这身上肯定会沾着味儿。   谢松青抬起李耀宗的手,把他架上了自己的肩,这第一下子就差点没把他累趴下,李耀宗本就身材壮硕,喝了酒使不上力就更是重了,幸亏谢松青这半年来没少提水、浇地、挑粪、干农活,要不还扛不起呢。   “你自己也使点力,太重了我扛不了多久的啊,等我力气没了我就把你扔地上。”谢松青一边扛着肩上的这座大山,用手掐了掐李耀宗的腰咬着牙说。   神奇的是,李耀宗好像听到了这句话似的,把压在谢松青身上的力收了不少回来,谢松青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   到了洗澡的地儿,谢松青赶紧把他扶到了澡桶旁边的椅子上,看准了椅子就是一丢,比丢包袱还快。   “你可真不亏你娘给你做的那些好吃的,算给你长肉了,死沉死沉的。”谢松青转了转酸痛的的手臂,动了动脖颈,低声的嘟哝了几句。   可接下来他看着桶里的热水和瘫在椅子上像是面饼子的人,谢松青着实又犯了难。   这……怎么洗呀?把衣裤都弄下来……光想到这个场景谢松青脸就红了,不成不成,就用帕子沾湿了给擦擦吧,这一身的味儿……   谢松青长吸了一口气,把李耀宗的中衣给解开了,这眼睛还没忍住在胸前多看了好几眼。再将白帕子投入到烫手的热水中,全部浸湿了捞出来给拧成半干,从脖子处给他从上往下,从前往后用热乎乎的帕子来回擦了好几遍。   李耀宗觉得热乎乎的舒服,哼哼了几声,更加放松了身体方便他动作。   谢松青把上半身都擦了几遍,给他穿上了自己的一件白中衣,但到这下头却是犯了难。想了想还是帮他把裤脚卷起来,拿那帕子把小腿擦了一遍。   擦着擦着这心里又有些来气,恨不得把这帕子拍他脸上,心想我除了伺候我自己的亲娘,还没这么伺候过别人。   李耀宗许是觉得身上干干爽爽的很是舒服,下意识的舒服的哼了两下,谢松青听见了,这心里又一下软和了下来,罢了,摊上这么个冤家,又正好入了自己的心里了,只有多劳累劳累了。   全身都仔细的擦好了以后,谢松青把他扶上了床,把被子盖好了,又去忙自己的卫生问题,他弄完了以后边擦着头发边往寝屋走,拿了一根干帕子细细的把湿头发绞干了,松松的披在身后。   现在的天气还未到极冷的时候,故屋里还没燃碳,他看了看自己略显单薄的被子盖在李耀宗一人身上都显小,两个人一起盖那肯定是不够的。   谢松青叹了口气,把帕子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又在柜子里搬出了另一床被子搭在了李耀宗身上,他把蜡烛吹灭了,脱了鞋掀开了一个被角,挨着李耀宗睡了。   快要天亮的时候,家里的鸡抽风的叫了几声,李耀宗在睡梦中梦见自己脚踩了通红的碳,热的吓人,烫的他脚都起了不少燎泡。   这梦做的恁是真实,一下子就使人精神了。李耀宗咂吧了两下嘴,发现喉咙干的能点着,于是不情不愿的睁开了眼睛。   一时之间,他还没反应过来他没睡在自己的屋,前后左右转溜了几圈反应过来了,是在谢松青屋里。   李耀宗想吞两下口水却因实在缺水的厉害分泌不出,抬了抬手想下床来着,一抬手却碰着了热乎乎的身体。   转过脸一看,就着一点微弱的晨光瞧见了谢松青脸朝向他这边侧着睡的正香。他的睡相很好,呼吸之间都很轻柔,也不爱乱动来动去,就像是一只听话的小猫。   李耀宗笑了笑,轻轻的刮了刮谢松青的鼻梁,心里蓦然觉得很平静了,似乎这样的时光早就该属于他们俩,这种感觉让他感到很窝心。   他轻轻的把被角拎了一点起来,走下床去熟稔的摸到厨房,把炉子上温着的茶水到了两碗灌下了肚,这才解了那渴意。   回到寝屋,倒头便睡,再醒来时又是被香气勾醒的。一阵阵食物的味道从窗户里往里飘,李耀宗抽动着鼻翼仔细嗅了嗅,闻出了韭菜鸡蛋的味道,特别是韭菜的香味特别勾人食欲。   李耀宗一个鲤鱼打挺迅速从床上跃了起来,这才发现身上紧紧的,低头一看,穿的是谢松青的中衣,明显比他自己的小一号。   他摸了摸那件素色的白衣,手感绵软,一看就是穿了很久的旧衣裳。李耀宗回想了一下谢松青穿过的衣服,好像大多都是很旧的款式,到李家村能有小一年了,也没见着他添几件新衣。   “这傻小子,到底是懒的买还是束脩太少啊。”李耀宗怜悯的摇摇头,默默地打算等今年做新袄的时候让李杨氏给他也做一件。   “阿耀,你起了吗?”谢松青许是听见了屋里的动静,在外面扬声问到。   “哎,我起了,这就来。”阿耀,阿耀……挺顺耳的……李耀宗咧了咧嘴角,暗暗的在心里说着。   “哎,今早吃啥啊,我闻着韭菜味儿,特别香。”李耀宗熟练的拿了一碟细盐,折了一节老藤,在水井边拿着水瓢边蹲在那儿洗漱边问到。   “今儿我做了韭菜鸡蛋饼,煮的杂粮粥,饱肚的很。”谢松青一边盛饭一边回到。   “嗬,真冷……你们家这井水冰冰凉的,真醒神。”李耀宗洗漱完了,搓着手进了厨房,找了一把椅子坐上了。   “你昨儿给我换衣服了?真麻烦你了,托你的福昨儿晚上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个好觉。”李耀宗看着在锅台边忙碌的人,非常真挚的道了句谢。   “你真诚待我,我当然也是一片赤诚心待你,咱们之间就别老是谢来谢去了吧,我以后麻烦你帮忙的时候还多着呢,次次道谢我可不敢劳烦你了。”谢松青直视着他的眼睛说。   “不……你要我帮忙,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你千万不要有负担……”   李耀宗像是怕谢松青不麻烦他似的,忙站起来抢着说了几句囫囵话,眼睛里都透着着急。   “噗嗤……”谢松青轻笑了一下,这个笑好似冬日里雪地里的一束阳光,白莹莹的冰雪一下子就化了。李耀宗痴痴的看着他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   “成了,我知晓了,别说这些了,准备吃早饭吧。”李耀宗一听,赶紧把椅子摆好了,端正的坐好了。   吃完早餐以后,李耀宗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他的衣服在前一天就被谢松青洗干净了挂在了外边的竹竿上,经过了一晚上干燥风的吹拂,衣服虽还有些润润的,但也不碍事了。   而谢松青依旧要去给村里的小子们授学,两人又各自寒暄了两句就各自分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亲密戏无能的老山……   你们凑合着看哈~ 第26章 说亲   “李家嫂子,李家嫂子……”李杨氏正在自家后院洗衣裳呢,这外面似老鹅般聒噪的声音一直在喊他,这声音的主人是村里有名的媒婆——柳三娘。   这柳三娘早年嫁给了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汉子,汉子是做木匠的,平日里勤勉着做活挣银钱,小两口日子不算富裕可也算和美。   不料成了亲才第三年,汉子上山背石头垒院墙,脚下一个没注意,掉到山涧里摔死了,留下了一个刚过周岁的幼儿和柳三娘这个寡妇。   柳三娘大字不识一个,做体力活也干不来,一来二去的和邻村的一个本家姨娘学了这保媒拉纤的本领,这稀稀拉拉的也在李家村当了有快十年的媒婆了。   别看她种地不行,这说媒很有一套,经她的手保媒人家都挺满意。也就渐渐地出了名。可也因为名气打出去了,这媒婆费也收的挺高。   可这柳三娘怎么会来我们家呢,这真是奇了怪了。李杨氏在围兜上随意擦了两下手中的水渍,心中有些纳闷,但还是满脸带笑的迎了上去。   “嗬,这把我一通走,这大冷天的都有些喘了。”柳三娘故作娇态的长呼了一口气,顺势拿着胸前的小手绢擦了擦汗。   “快坐下来歇歇……咱家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喝杯热茶吧。”李杨氏把家里头的板凳给柳三娘搬了一把,顺便奉上了一碗热茶。   “嗬,李家大姐,我来送喜来了。”柳三娘虚抹了两把额头上的汗,喝了一口茶,笑容满面的。   李杨氏愣了一下,不知这话是怎么接。   “这……有什么喜事啊,还得劳烦你给详细说说。”李杨氏笑了一下,问到。   “哎,你先说说,你家大郎这亲事是不是还没定下来,大郎也有二十了吧,你这做娘的怎么不多上点心呢?”柳三娘满脸都是不赞成的看着李杨氏,仿佛是李杨氏不想让李耀宗娶媳妇似的。   “这哪是我这做娘的不上心呢,他自己没那份心我也不好说什么。”李杨氏长叹了一口气,她也愁的很。   “哎,急上了吧,先别愁了,看我是干啥来的,这不就是给你送好消息来的嘛。”柳三娘拿着帕子使劲甩了甩,安慰着李杨氏。   “三娘子,你是咱们三村八里的大名人,你这手里肯定能有合适我家大郎的待嫁姑娘,你行行好,给你那大侄儿介绍一两个?”李杨氏一听有戏,赶紧往前倾了倾,做足悉心请教的姿态。   柳三娘也觉得把她戏弄够了,这才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这才神神秘秘的往前伸了伸脖子,朗声说到   “你们村张大的小妹不是嫁给了邻村的金举了嘛,金举前些个找到我,说让我给他家大丫头说媒,这对象就是你家大郎呢。”柳三娘说完后带着一抹满足的笑容往后退了退,不发一言的看着李杨氏。   这张大就是铁牛的爹,他妹子张五娘嫁到了邻村的金举家,一连生了三个丫头,最后第四胎才生了个小子,这在李家村也算是一个村妇们闲着没事磕牙的笑料。   早些年是笑话他们家姑娘生的多,而这几年反而都说他家姑娘多好,个顶个的漂亮听话。   “他家大丫头?莫不是叫金梅的那个?”李杨氏心里一喜。   她挺中意金梅的,平日里也见着了几回,个头、长相那都没得说。最主要的是她还是家里的长姐,如果嫁了过来就是个贤良淑德的长嫂,必定能好好照顾家中弟妹和长辈。   李杨氏满意的点点头,心里也是欣喜的很。   “哎,三娘子,你刚刚说是金举让你来我家说亲的,那这金梅是怎么想的……别是她爹一个人剃头担子一头热,瞎忙活一场。”强扭的瓜不甜,如果姑娘不自己愿意那这就算是嫁过来了,日子也过不长久。   家族要想兴旺最讲究一个“和”字,两口子生活不和睦那不仅仅是影响一个小家庭,那很有可能还会影响整个家族。   “李家大嫂子,你就把这心好好的放进肚子里吧。”   柳三娘长呼了一声,再而低声说到   “这金举都说了,是他家大丫头自己的意思,他原本还不想这么早给姑娘说人家,想着年纪还小,想多留几年,谁想那妮子,自己一门心思的想早些嫁出去呢。”柳三娘朝李杨氏挤了挤眼,手拿着帕子捂嘴笑了笑。   李杨氏这才释然的笑了,用手拍了拍腿,心里也是喜不自胜,想着自家大郎好个相貌人才,受女子钦慕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虽说这婚姻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家大郎自小就有主意,我们当家的也不怎么强迫约束他,所以这具体事体还是得问过我家大郎后才能给你回复。”李杨氏终归是没有被这惊喜冲昏了头脑,话不敢说的太满,得问问李耀宗的意思。   “这是自然,我今儿来呢,也是只先把这话透给你,这说媒哪有一次就成的呢,毕竟是终生大事,得好好思量。”柳三娘忙挥了挥手,体贴的讲到。   “可不是……”李杨氏很感激柳三娘的理解。   “那成,我今儿来主要就是来传这么个话,你先忙着啊,我啊还得去王村跑一趟。”柳三娘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与李杨氏互相再寒暄了几句就走了。   “大郎……哎呀,这好事儿从天上掉下来了……”李杨氏麻利的继续做她的活,可这脸上的笑意是怎么也挡不住。   “娘,我回来了。”冬日里天儿暗的也早,没干多少活天儿就暗沉沉的了。   “娘,我也归家了,今儿天真冷,咱烫锅子吃呗!”李耀祖也不落人后的喊了一句。   “诶,你俩都回来了,我看今儿天冷,早就把腊肉香肠炖好了,等会等你爹回来了就烫菜吃。”李杨氏敷衍的对三儿子摆了摆手。   “大哥,三哥,你俩真慢,天都比碳黑了才回来。”李耀荣跑了出来,亲亲热热的拉着李耀祖的衣角。   “耀宗,你先别干别的去,来后院,娘有话给你说。”李杨氏满脸都是藏不住的笑朝李耀宗说了声就率先扭头走到后头去了。   嗯?这什么话还不能当着两个弟弟的面说?李耀宗是不知道自己老娘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脸疑惑。   李耀荣只知今儿一天他娘都乐呵呵的,比过年还高兴,问了她她什么也不说,他心里也痒痒的。   “大哥,快去吧,看咱娘是不是捡钱了给你买了好东西。”李耀祖和李耀荣哥俩互相挤眉弄眼的催促着,李耀宗作势挥了挥手,摇头笑了笑去了后院。   “娘,你想说什么呢?还偷摸着不让弟弟们听。”李耀宗大大咧咧的还在那儿开玩笑呢。   李杨氏随手搬了一张竹椅子坐下了,面上带笑的说“大郎啊,今儿柳三娘来咱们家了。”   柳三娘?李耀宗不记得有这么号人物,是李家族里的近亲还是?   “娘,柳三娘是哪位?和我们家有来往吗?”他实在没有想起来这位是谁,不得已问到。   李杨氏一拍大腿,“傻儿,柳三娘你都不知晓,那是我们双旗镇有名的好媒人呢,经她的手撮合成的没一个不满意的。”   李杨氏兀自说着,李耀宗却是有些懵了。   媒人?大燕民风开放,这提亲也不仅仅只限男方,女方所有中意的对象,也可自寻媒人上门撮合,可是他这一年总拒绝那些婆姨的介绍,她们都不爱找上门了,这怎么又有了。   以往有人上门说亲,李耀宗一开始是觉得不好意思,多来几次就心生烦闷之感了。   可这次听李杨氏说,他心里竟有了一种像被揪着的慌乱感,下意识的非常不想听到这个消息。   “啊,这次又是给我介绍哪家的姑娘呢。”李耀宗闷闷的问到。   “这回不是给你介绍姑娘认识,是有姑娘看上你了,特意寻了柳三娘来我家的。”李杨氏连忙说。   嗯?还是来求亲的,这更不好办了,李耀宗心里更堵得慌了,像是塞了一堆鸭毛似的。   “是铁牛姑姑家的大妞,金举的大女,王家村的叫金梅,小时候常来咱村玩,你还见过呢。”李杨氏见他兴致不高,又赶紧补了几句。   金梅,竟是她!那日看把戏时不得已拿她做了幌子去偷听谢松青说话,统共也没和她讲了几句话,金梅是怎么就看上他了?李耀宗心里纳闷着。   “娘,我不早说了嘛,我现在还不急这事,你想个法子,帮我把这事推了吧。”李耀宗想了想,长痛不如短痛,还是早点的表明自己的态度为好。   “你不急你不急!头几年你在军队里待着我们做父母的只能干着急的,现在你回来了。淑儿都做娘了,你还没个着落,你让我怎么不急,好不容易这回有个知根底的姑娘来说亲,你还说不急,你让娘说你什么好。”李杨氏心里冒了一通火,这嘴就想是那河水开了闸,把李耀宗好一顿数落。   李耀宗心里也不好受,他知道这自己的婚姻大事是父母心里的一个结。特别是李杨氏,总是有意无意的提起这事,表面上看着不在乎他啥时候成亲,其实心里老早就急上了。   可他早就散漫惯了,一时这心也收不回来,而且他对金梅是一点儿想多亲近的意思都没有。   况且,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成了亲,家里有个人管着来去各有不便,今后也就不能和松青兄弟把酒言欢了,想到这一点,他心里就一阵怅惘,内心就更加坚定的不愿说这门亲事了。   “娘,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   作者有话要说:   土豆土豆,我是地瓜,听到请回答!   小可爱们,快回答我…… 第27章 拒媒   “你这个犟牛……”李杨氏一听李耀宗的话,心里一团火直冲脑门,这音量就一下子没管住,比拿柴刀砍竹子还响亮。   门外嬉笑打闹的李耀祖和李耀荣两兄弟一听自家老娘这许久不曾展示的狮吼功,具被吓的呆了呆。   李耀荣还算反应快的,把手里把玩着的沙包往那桌上随手一扔,跑到了后院,也不敢进去,只用手将布帘掀了起来,怯怯的往里望着。   李耀宗只低着头闷着不说话,李杨氏一见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就生气,这是他一贯的做法。   当初铁了心要去参军也是这么对她们这老两口的,一句要参军往那儿一撂,任凭李杨氏怎么不同意、甩脸子,也不说一句劝和话,就那么随着征兵的人走了。   “那你说说,你自己做主,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你要等到耀荣都有儿子了以后再成亲吗?”一声大吼把李耀荣都下了一跳。   哦,原来是为了成亲这事。再细一听这话里怎么还把自己给捎带上了,李耀荣忙把这帘子一甩,跑出去找三哥商量去了。   “娘,你就先随我吧,我是真不想就这么一辈子守着咱们家那几十亩地,扯着老婆孩子,外面啥样子都不知道就这么过完一生,你宽限我几年。实在不行,耀祖也能相媳妇儿了,让他给你找个满意的儿媳妇。”李耀宗逼的没法子了,只好给李杨氏交了底。   “你……哼……”李杨氏被他这么一顿说,也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词。她一向也是主张男子汉要多去见见世面,眼界要宽一些,不能小气。   她把心里这火使劲往下压了压,又想到自家这大儿虽从小脾气倔,但做事也不是个不靠谱的人,从来没让她们操心过。   她想了想,叹了一口气,忽的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那金梅那边,我们就这么回绝了,不会跟金家交恶吧。”李杨氏担心金家说亲不成恼羞成怒,从此把李家给记恨上了,毕竟李家和铁牛家走的挺近的。   “娘,你放心,我肯定会和金家好好说的,我明儿就去,这婚姻事体本就讲究你情我愿,但我知道你担心他们是女儿家,怕脸上挂不住,你放心,到时候对外就说这是金大伯自己做主的,金梅不同意,这样就说的过去了。”李耀宗赶紧把找好的说辞说给了李杨氏听。   “哎……我也不管了,你找个时间好好去金家说说吧,幸好这柳三娘来咱家的时候没几个人瞧见,省了我解释的力气。”李杨氏把小凳搬回了屋内,长叹了一口气,留着李耀宗一个人在后院呆着。   呼……总算是把娘给说服了,接下来就是去金家跟金梅和金大伯解释了。想了想那日见金梅,印象中是个不错的姑娘,希望她能觅得良人,而他李耀宗,终归不会是她的归宿。   李耀宗朝天上看了看,天乌沉沉的,黛青的瓦上落了薄薄一层的枯叶,有几只灰色的鸟衔着树枝许是补自己的窝,他叹了一口气,想着做鸟儿也不错,自由自在的。   他抬手揉了揉眉头,心里忽的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自己就这么往外走了,再也不回来了,除了自己的家里人还会有人记挂他吗?他呢,会了无牵挂的抬脚就走吗?   铁牛肯定舍不得他走,他们从穿开裆裤时就是一起玩泥巴的玩伴了,大了以后他去参军,铁牛这个男儿还掉了好些金豆子呢,李耀宗又想笑又感动的,说了好些个好话才给劝住。   其他的呢,大林,刘顺,张耀文……那些一起打过架、偷过别人白菜鸡蛋的兄弟虽然会很舍不得,可他们也都大了,也都有了自己的生活,也没什么舍得不舍得的。   可是,现在他还能像当初参军一样潇洒的走吗?他不好说,近一年里,他心里渐渐地习惯了有这么个“松青兄弟”。   他有困难的时候第一时间想的是找他帮忙,他一有什么好的东西也是第一时间给谢松青分点,而且松青兄弟待他也不错,是个好相处的人……   他李耀宗从来不是个叽歪的人,但是一想到以后,谢松青也有可能找媳妇,以后也会生娃,会自己成立一个家过和和美美的小日子。   而且像他这种会读书的人以后在大地方也能过得不错,渐渐地他们也生分了,他心里就觉得一阵心慌。顺带着还有一丝莫名的不情愿,比自家的绿豆被别的人割了还不愿。   哎……不想了,这些事早晚都要来的不是么,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再好的感情也早晚都得生分,有什么能敌得过时间呢?   但只愿在以后的时光里,都得记得彼此的好吧。李耀宗叹了口气,回了自己的屋。   李耀荣被支使着不情愿的走到了他大哥的房门口,轻扣了两下门框。   “进来……”李耀宗低沉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哥,你还没歇息啊……”李耀荣小意的跟他哥说着话。   “嗯,准备歇息了,你找我有事?”李耀宗用手整着自己的衣裳,抬眼看了小弟一眼。   “嗯……嗯,也没啥事,看看你。”李耀荣背着手在桌前转了半圈,转头期期艾艾的说:   “哎,哥,你和娘是吵架了吗?你别生她气,咱们娘是刀子嘴豆腐心,她都是为你好……”   李耀荣一板一眼的说着,像个小大人似的在那儿说教着他大哥。   “行了,大人的事,你这个小屁孩跟着瞎掺和什么,我没和娘吵架,我们就是意见不和,争了几句。”   李耀宗一把将小弟拉到了自己跟前,用力揉揉他的脸,轻声说到。   “真的?那我听你们在说什么成亲、婚事的,娘是催你娶媳妇了吧。”李耀荣甩了甩脑袋,把他哥的手甩了下去,想起了三哥交代他要问的话,忙趁机问到。   “你小小年纪懂什么娶媳妇不娶媳妇的,别问了。”李耀宗暂时不想谈这个话题。   “谁说我不懂,二姐嫁到吴大哥家,吴大哥就是娶媳妇了。村里大虎的哥哥也到了该娶媳妇的时候了,可没人愿意嫁给他,嫌他家穷。”李耀荣一板一眼的和他哥争着。   “嗬,大龙讨不着媳妇你都知道呢,你道子挺宽啊。”李耀宗损了自家小弟几句。   “那可不……我可是人称李家村的千里耳呢。”小孩就是单纯,一句话就把话给带偏了。   李耀宗强打精神又听着这小子炫耀了好几件他不知从哪儿听来的“秘密”就赶紧说自己要歇息了,把他往外赶。   李耀荣出了他房门才想起来,大哥这什么都还没跟他说呢,那三哥那儿又怎么好交差啊。他垂下了头,无比希望娘能再给他生个弟弟,好让他也能有个人使唤。   “嘿……嘿……耀荣,大哥咋说呢?”李耀祖见小弟只垂头丧气的走进房间,完全不是平时的活泼模样,忙凑上去问了起来。   “哎,大哥啥也没说,我被他给绕进去了。”李耀荣抬眼瞄了一眼自家三哥,小声说到。   “你平时不是挺机灵的吗?怎么连个话都套不出。不过,我刚才像是听见娘说给大哥想说们好亲事,大哥不答应呢。”   李耀祖摸了摸下巴,眯着眼睛说。   “那咱们是要有嫂子了吗?是不是还要有小侄子了!”   李耀荣想了想,大哥如果成了亲,那不久就会有小侄子出生,那他就是不是老幺了,那不就有了能使唤的小喽啰?   “你想的美呢,要是大哥能按咱们想的这么来,还至于和咱娘吵架么?”李耀祖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啊,那……那三哥你早些成亲吧,快点给我生个侄儿让我使唤……”李耀荣嚷嚷到。   “诶你这小子,尽说些没边儿的话,不和你扯了,睡觉!”   李耀祖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一听小弟说这些成亲、生娃的话,脸不由自主的就红了,扭头往床上一躺,不理李耀荣了。   “哼……”李耀祖不说话了,心里打算着,这啥时候自己才能过把当大哥的瘾。   作者有话要说:   李耀宗:“阿青,老山说你闷骚。”   谢松青:“焖骚是怎么弄的,我只会蒸、炸、煮、炖骚。”   李耀宗:“……” 第28章 暖阳   这日天气难得放晴,谢松青也正好不用给村里娃娃授课。   近来天气阴雨绵绵,棉被、小袄都润润的,贴在身上很是不爽快。趁着太阳挺好,他索性把家里所有的被子、衣裳都拿出来好好晒一晒。   平日里他衣裳换洗的少,直接就在屋檐下吊了一根细竹竿,把衣裳搭在上边晒。   要晒被子的时候这样可不能行,他只好在院子里的树和葡萄的架子上拿麻绳临时扯了两根晾衣绳,把被褥、衣裳都晾上去了,晾的是满满当当。   “汪……汪……”点墨在一旁歪着脑袋看着他,一个劲儿的摇尾巴。   点墨已经长成了一只大狗,可还是没改他那调皮的本性,成天在外边跑来跑去的,把那白净的皮毛沾好些泥,弄的是黄一块红一块的。   看着那照在地上明晃晃的阳光,谢松青脑中灵光一现,天气好的很,不如给点墨洗个澡?   “来……点墨,给我摸摸……”谢松青轻轻的揉了揉点墨的耳朵,翻了翻它身上的毛,发现它毛里积了不少黑垢,脏兮兮的。   “啧啧啧,你看看你,成天是往粪堆里跑吗?白毛都让你染黑了。今天不许往外跑了,乖乖待在院子里!”   谢松青拍了拍点墨的头,板着脸说到。   “呜……”点墨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不让玩可怎么办?点墨垂着头,默默地走到了墙角边自己的小窝里,盘成蛇状,独自郁闷去了。   嗬,小家伙还有脾气呢。谢松青轻笑了一声,兀自走到厨房里烧水去了。   “嗬,小点墨,今儿看见我怎么摇尾巴了?”   谢松青正往灶眼里塞柴呢?就听见了外边李耀宗带笑的低沉的声音,手里不觉的加快了烧火的动作,盖上了锅盖就匆匆往外走。   刚走到了门口就见着了李耀宗背着个包袱蹲在墙角正在那儿逗点墨呢。   “今儿天气可真好啊!”听见了脚步声,李耀宗转头笑嘻嘻的朝人说了一句。   “嗯,你来我家特意晒太阳来的?”谢松青也难得的开了个玩笑。   “嗯,你家院子里好像更暖和呢。”李耀宗没半点迟疑,接了话过去。   “我娘给你做了件棉袄,看你的身形和耀祖差不多,照着耀祖的个儿给做的,你先试试,不合适再改。”李耀宗把手里的包袱递了过去。   “啊?这怎么好意思,我有……”谢松青张口就想拒绝。   “停,你可别说你有衣裳,你衣裳多,看看你自己晒的那些衣裳,一件赛一件的薄,要不就像个米袋子穿身上都晃荡。就白色那件,都磨的只剩一层纱了……”李耀宗絮絮叨叨的说的停不下来。   谢松青也随着他的视线看了看晾在麻绳上的那些旧衣裳,脸上热了热。虽不是像李耀宗说的那么惨,可确实也都很破旧了。   他本就对穿的方面不怎么在意,以前有娘亲给他扯布做衣,谢母过世后,他只在实在没衣裳穿了后才会上那成衣铺子里买一件。可是他身形偏瘦弱,成衣店里面的衣裳做的又大多宽松,穿在他身上总是空荡荡的。   没想到李耀宗连这个都看出来了,谢松青心里一暖。   “那也不好意思麻烦李大娘给我做,做衣裳多累眼睛啊。”谢松青接过了他手里的包袱皮,看着他说“我给你三百文钱,你给带给李大娘,钱不多,算是个心意吧。”谢松青严肃的说。   哎,算了,我要是不收这银子,这木头疙瘩肯定不会要。李耀宗无奈的答应了。   “行吧,你把银钱给我吧,我帮你带给我娘。其实,我们之间,大可不必如此生分。这一年来,我娘她待你也不比待耀祖、耀荣差的。”李耀宗低声说到。   “嗯,这些我都懂的,你们全家待我的好,我都记在心上的。”可是终归不是至亲,我怕习惯了无条件接受你们的好,变得过于依赖,反而不好。   “你先试试看,合不合身,不合身再改。”李耀宗提醒到。   谢松青打开了包袱,见里面是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鸦青色的棉袄,自己做的衣服就是舍得放棉花,展开后厚厚的一层棉,看着就暖和。   李家的男子身材都很高大,李耀祖虽然才十六岁,可是也没比他哥矮多少了,只是没他哥壮实。   谢松青去李家吃饭的时候,李杨氏就留意了他的身材,身高和块头都和自家三儿子基本相同。   故这次李耀宗说要给谢松青做棉袄,李杨氏就直接照着李耀祖的身材给做好了。棉袄本就不同其他的,做的稍大些也无妨,想来尺寸应是差不离。   谢松青将身上穿着的旧袄子给脱了下来,李耀宗很自然的给接过去拿自己手上了,看着他换上了新的。   李杨氏手挺巧,照着进来小伙子都喜欢的时兴样子给做的,注意到他的肩膀比较宽,就给他多留了两寸。   谢松青穿好了棉袄,把袖子好好的给拢直了,抬头说到“稍微有些大,这样也好,到深冬时里头还能添衣裳,大娘有心了。”说罢浅笑了一下,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李耀宗本还在看看他穿衣裳的样子,谢松青很白,鸦青色很衬他的皮肤,和他墨黑的发丝也相得益彰。   可谢松青只一笑,李耀宗的眼里就只有他若星子的眼眸,心里有个地方像是被人用小拳头轻捶了一下,一下子就酥了。   谢松青见没得他的回应,又问了一句“怎么,这衣裳不适合我?”   李耀宗这才回过了神,呐呐的说了句。“合适……合适着呢,那什么,还要改改吗?”   谢松青把新衣裳换了下来,从他手上接走了自己的旧袄,把新的晾在了麻绳上,让它多晒晒会更松软舒服。   “我等会给点墨洗澡,你忙吗?不忙留下来帮我呗。”   天气很好,又得一件喜欢的新衣裳,谢松青心情很不错,一直都是笑盈盈的。   “嗯……好!”李耀宗看了,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心情也变跟着明朗的天气一样了。   谢松青笑了笑,转身走到了厨房里,把烧的刚热的水提了一桶过来,拿了一把旧的不像样的猪鬃刷子和一个旧的丝瓜瓤,那刷子还是前一个房主留下来的呢。   点墨在墙角睡的正香呢,李耀宗一把把它抱到了阳光下、水桶旁,谢松青麻利的往它身上浇了一瓢水,把点墨吓得只往外跑,不过他哪能逃的过李耀宗的手呢,他一把就被抓住了,点墨急得嗷嗷直叫。   谢松青唤了几声它的名字,又用手摸了好久它的头,这才安抚住了它。李耀宗也有样学样的摸着点墨的脖颈,给他瘙痒痒。   点墨低低的哼了几下,也就随主人倒腾了。   “哎,真乖!”李耀宗响声的夸奖了点墨。   给它洗完澡后,谢松青赶紧给它把身上的水珠都抹干了一下,再把它赶到了太阳下让它好好晒一晒。   “刚看见没,脖颈那块儿全是黑泥!不知这小东西天天上哪儿逍遥了!”谢松青甩了甩酸痛的手腕,那么多脏东西,都是让他一点点的拿丝瓜瓤给蹭掉的,手都酸了。   “恐是在东山打滚粘上的泥,狗嘛,总是比猫活泼爱动一些。”李耀宗这手,自然而然的就伸到谢松青的肩上,帮他按着肩膀。   谢松青也一时没觉有异,他肩膀确实酸的厉害,李耀宗的手很有力气,按的肩膀立马就舒服了不少。   等他回过神来,两个人都愣了愣。李耀宗本想把手给伸回来,谢松青却说了句   “你按的不错嘛,再帮我捶捶背!”却是很亲近的口吻。   李耀宗笑了笑,依着他的话又帮他好好的捶了背才算完。   小小的院落,阳光暖暖的把人包裹着,点墨在不远处躺着晒太阳,天空中不时飞过几只鸦色的鸟,耳边传来的是母鸡咯咯哒的叫声。这样的生活端的是惬意自在的很,真想这一刻能慢点过去,李耀宗心想。 第29章 崴脚   “我刚才来的时候,我娘让我问问你,你油茶籽给沤好了没?差不多该榨油了。”谢松青在厨房煮茶,李耀宗在外边一边扯着干瘪的南瓜藤一边问到。   在茶籽的外壳差不多干了后,李耀宗又来了他家一趟,帮他找了几个农家汉帮他把茶籽壳给去了,谢松青没让他们把壳扔了,都照样堆在偏房里,等着年底的时候给加在柴堆里熏腊肉。   “应该可以了,我也不是行家,你帮我看看吧。”谢松青端了两杯茶过来,递给了李耀宗一杯,李耀宗一仰头一口便喝净了。   “成,我帮你瞧瞧去。”李耀宗将茶杯轻放在了石桌上,抬腿就往小偏房走。   “等会的,我拿个火折子再去,里头可暗了。”偏房不比正屋,都是专放杂物的地儿,窗户也留的小,又是在背阳的一边,就算是屋外阳光普照里头还是黑的很。   李耀宗却等的不耐,想着自己的眼神好的很,在冬日的午夜都能射兔子,怕甚?抬腿就往偏房去了。   谢松青无言的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这急躁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怎么样了?能榨油了吗?”李耀宗蹲在地上翻看着茶籽果儿,谢松青把火折子往前凑了凑,方便他查看。   “嗯,干的透透的了,你想榨的话我这几天就能来帮你。”李耀宗拿起一捧果子仔细的捻了捻,点头说到。   看完后他猛的站起来,忘了这是在黑洞洞的屋里,且地上全是圆溜溜的果子。   谢松青没防备他突然站起来,心里吓的一突,身体也惊的往旁一趔趄,这脚正好就踩到了一个圆润的壳,两手做出划船状眼瞧着就要摔倒了,火折子也不知一下甩到哪个旮旯去了。   李耀宗身体比脑袋反应的快,右手伸手一把抓住了谢松青的肩膀,顺势往自己这边一带,把他牢牢的搂在了自己怀里。   谢松青脑子里都是空白的,只一瞬的时间,他脸就贴到了李耀宗胸膛上了,胸膛里的心本就被吓着了跳的欢快,鼻尖又嗅到了意中人身上干净清冽的体味,便跳的更是快了。   黑黑的空间里,人身体的感触能力比平时更为灵敏。李耀宗搂着谢松青,只感觉怀里的人心跳的分外快,只到是受到了惊吓,搂着的手便往上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背。   第一次除了手之在有别的接触,而且是紧紧的抱着,李耀宗不觉有异,心里却有了一股本应如此的踏实感,他不由得想多抱一会。   “没事儿吧,动动脚看看?”头顶传来一声低沉而又关切的询问声。   谢松青心里一暖,恋恋不舍的站起身来,往前走了走,发现右脚有些闷着痛,可能是踩着果子壳崴着了。   “右脚有些疼……可能是崴脚了。”谢松青轻声回到。   “我先扶你出去,这里头黑黢黢的也看不真切,你慢点,别往那只脚上使劲。”李耀宗心里有些急,一手掌着他的左肩一手环着他的右肩,把他搀着扶出去了。   李耀宗将把谢松青扶到外间的堂屋里,给他寻了一把椅子让他坐在了上面。   轻轻的将他的鞋袜脱了下来一看,脚踝那儿有些肿起来了,看着不严重,可能疼两天。一想到是因为自己的鲁莽害的,他心里又几多自责。   “没事儿,只有点酸,过几天就没事儿了。”谢松青看他满脸的自责,软言宽慰着他。   “明天我来帮你榨油,这两天你也别动弹了,我帮你挑水、送饭。”李耀宗粗粗的甩了这么一句话,完全没有商量的语气。   得,崴了脚就变废人了,还不让动弹了。谢松青苦笑不得,说到“不骗你,我真的没事……”   李耀宗不管他的,上外面拿了一块干帕子,在盆里浸了冷水后又仔细的给他在脚上敷上了。   “你想吃什么,我这就给你做。”眼看着到了午饭时间,李耀宗说一不二,把这做饭的活揽了过去。完全没把谢松青的拒绝当回事。   ……   “厨房的水盆里有张大娘送我的糯米糍粑,你去院子里扯点菜心来煮年糕汤吃。”   谢松青无奈的叹了口气,看他那兴致勃勃的样,只得让他做了这么一个简单的绝对不会错的菜式。想着李耀宗在家本就不做饭,让他把菜煮熟了都算难为他了,可不敢再让他做什么复杂的吃食。   李耀宗依言,风风火火的去给他做饭了。   菜心年糕汤,李耀宗这还是会的。锅里坐水,灶里塞柴大火等水烧开。在这时就再把圆圆的、手心大的糍粑切成四块,择好洗净的菜心也拦腰切断。   做完这些预先工作,锅里的水也噗噗的开始冒大泡了,把这糍粑往锅里一推,煮的软和拿筷子戳的进了就算是熟了,再把这菜心往里一撒,出锅之前撒点盐和葱粒就算完了。   “来来来,你吃这碗。”李耀宗急吼吼的端了两碗糍粑汤出来放到了桌上后又转身去拿了两副筷子两个勺。   “给你放这边上了,你快吃吧。”李耀宗关切的看着谢松青,而谢松青看着自己面前斗大的碗里装着的糍粑不知道说啥。   “耀宗,这碗你是上哪寻着的?”他望着面前能有比他脸还大的碗询问到。   “就你家碗柜最顶层找着的,你家的饭碗也太小了,我好容易找到这两个碗,那点小碗装的给我家猫吃都不够。”   李耀宗已经率先吃上了,一天三顿饭,顿顿少不了。   谢松青在这儿住了能有大半年了,从来没见过这个碗,而且这么大的碗,估计是待客时盛汤使的吧……   看着碗里白粑粑明显比青菜多的汤,谢松青一时还不知如何下筷,尝试着用筷子夹了一根青菜,入口后发现不软不硬,还算可口。又夹了一筷子糍粑,软糯弹牙。看来这人很有做饭的天赋啊,捡到宝了。   谢松青暗自欣喜着,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可这实在是太多了,他吃了大半碗后感觉都能塞到嗓子眼了,实在是塞不进去了,纵使他想全部吃完那也只能作罢。   “吃完了?给我,我去涮锅。”李耀宗早就吃完在一边看着了,这一海碗的量对于他来说刚刚吃饱,看着谢松青最后那如同嚼蜡的吃着碗里的食物,他不由得在心里摇了摇头,怪不得这么瘦呢,这么点东西都吃不完……   “耀宗,你待会儿帮我去张大娘家跑一趟,她自己也捡了点茶籽,她要也榨油的话你就帮个忙,把她的也一起弄了吧。”   李耀宗刚收拾完,在那儿擦手呢,谢松青赶紧把这事让他给办了。   “成,我等会就帮你跑一趟。”李耀宗又走到了厨房里给家里的鸡和刺猬弄菜叶去了。这家里养了牲畜就是麻烦,一到饭点就在那儿候着,你不给还不成,一直咯哒叫,能烦死你。   谢松青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很满意他们现在这种状态,怎么说呢,有种两个人生活了很久的感觉。   近几天天也是越来越冷了,虽然白天时不时的还是会出太阳,可早上和晚上还是很冻。   谢松青打算等这次榨了油以后就开始生炉子,平日里捡的一些干柴枝在墙角也堆了有好几摞,榨油后留下的茶渣用来烤火也是很不错的材料,冬天冷是不会冷着了。   “松青,我们家红薯收了,你要吗,我给你送几筐?”李耀宗料理完家里的小牲畜以后进了门想起这么个事又问到。   “给我一筐吧,我明年才能种,今年没赶上好时候。”谢松青也挺爱吃红薯的,自然是愿意的,这红薯不管是煮来吃,烤来吃还是切了煮汤,都是不错的。   “行,到时候给你送过来。”李耀宗笑了笑,他算是弄明白了,这个小书呆不是只知道客气的。你要是能找到他喜欢的东西,投其所好,他还是很愿意收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特嫌弃爷爷给做的茶油蛋炒饭,现在却很是怀恋那苦后回甘的味道…… 第30章 悸动   红山书院里的小菜园子里绿意盎然,小菜儿们正排队等着一天两回的水的滋润。   谢松青左手提着个小水桶,桶里的水面上飘着个葫芦瓢儿,正一瘸一拐的往园子里走着。   “嘿嘿……放下放下,不跟你说了好好在屋里呆着,有什么重活都我来帮你干,这我就晚来了一会你就自己折腾上了……”   李耀宗手里拎着个食盒一边高声呼喊着一边快步往他走来。   谢松青给吓了一跳,只看着有个黑影风似的窜他跟前来了,这手里也突的一轻,提着的小水桶也在那一瞬间换了主人。   “哎……我这腿又不是要断了……哪就那么娇气了。”谢松青轻笑了一声,强辩到。   “啧,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别不拿这崴脚当回事,这一次不养好,筋骨没养好以后老崴的。”   李耀宗把左手拎着的食盒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提着小水桶就往园子里走。   “你这哪丛菜缺水,我给浇了。”李耀宗一手掌着竹门回头问到,脸上是常带着的微笑。   清晨的菜地上还带着浅浅的一层雾气,李耀宗的头发上沾了一层薄薄的水气,几缕黑发被沾的湿漉漉的,谢松青嘴角也随着李耀宗的笑慢慢的扬了起来,心里也像是被湿湿的帕子抹了一把,润润的舒服。   完了,谢松青,你怎么像是村里的傻林子似的没事就笑呢……   “就那一畦大白菜,还有那畦茼蒿,有多的水就往萝卜地里倒。”谢松青笑着吩咐到。   李耀宗听完两下子就把地给浇完了,把小桶随意的放在了水井旁,这嘴里又啰嗦上了。   “你慢慢走,看能不能自己走到屋里去,你先在堂屋里等着,我把这饭菜先给你热热。”刚浇完地李耀宗又马不停蹄的提着食盒奔向厨房。   谢松青闻言摇了摇头,这是把自己当小孩儿了。但这右脚自今天早上起来就肿的更厉害了,他只好依着他说的话一瘸一拐的往堂屋里给挪过去。   今儿早上李杨氏给做的是白米饭陪猪脚黄豆汤,外带一碟自已酱的酱姜丝,这大冷天的,猪脚汤也凉的差不多了,上面已经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冻,得放锅里给蒸蒸,弄热乎了才好吃。   李耀宗对这谢家的厨房已经很熟悉了,很快手的就把火给生着了,把饭菜放锅里蒸上了。   “我娘听我说你脚给崴了,特意给你煲了猪脚汤,让你一定要尝尝她手艺。”拍了拍手里的灶灰,李耀宗笑了,“我只知这猪脚黄豆汤是给生产完的女子下奶的,竟不知还有愈合骨伤的功效。”   “关于下奶的功效我是第一次听说,关于这能愈合骨伤的说法嘛,我估计是古来的人为了想吃顿好的给自己找的个由头吧。”谢松青想了想,笑着说。   “成吧,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这大冷的天出趟门可真不容易,哎你家水缸里水没了,我给你提几桶去。”李耀宗本就热心肠,看着脚崴了生活多有不便的谢松青就更想帮他做点事了。   行吧,自己现在这腿提水确实费劲。谢松青只好看着他提着大水桶一会进一会出跑着。   “饭热好了,快吃吧。”李耀宗端着热好的饭菜和碗筷给放在了谢松青面前的大桌子上,转头又给跑到了厨房里去。   谢松青看着面前这一海碗的猪蹄子头都有些大,李大娘这豪爽的性子还是一如往昔啊。   “耀宗,你拿个饭碗来,把这肉给帮忙吃点呗……你这又是干啥?”李耀宗拿火钳端着个破瓮急吼吼奔了过来,这瓮里装的是从灶里拣的红彤彤的炭。   “今天早上我来的时候路上还打霜了呢,这么冷的天你也不生个炉子,我看那厨房旮旯里有个破瓮,就给你装了点炭头了,放你脚边上你好烤着取取暖。”   把炭盆放好后李耀宗才自己又搬了个小椅子坐在了谢松青的左手旁。   “哎,这猪蹄汤也太多了,我可吃不完,你要不来点?”谢松青又重复问了一遍。   李耀宗疑惑的看着他家的菜碗,心里琢磨着,这一碗也不多呀,我平时都能吃这一碗半呢,但想到谢松青那比鸡还小的胃,他了然了。   他偏头看了看碗里的汤,眼睛转了几转最终还是跑到厨房里多拿了一副碗筷出来。   “你多吃点,别光吃那白米饭拌咸菜。”谢松青爱吃辣,但不能吃太辣的菜,这酱姜丝里配着剁椒很是酸辣爽口,他不由得多夹了几筷子拌进饭里吃的香。   “我平日里自己做饭总是往淡里做,今儿吃李大娘做的饭这才叫色香味俱全呢。”谢松青夹了一块猪蹄吃了一口,软糯弹牙,一咬就烂,黄豆也煮的嫩嫩的嘴一抿就化了,他由衷的夸了夸这顿饭。   “那你赶紧多吃点,这么瘦的胳膊腿,一阵风就给你刮跑了……”李耀宗闻言赶紧往他晚点又多夹了几坨肉。   “你问了邻居们这榨油的事了吗?一起弄是不是更方便呢。”谢松青一共吃了两碗米饭一碗蹄子汤后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在炭盆上把手烤了烤。   “我问了,油坊的掌柜的说一起弄省事儿,挺好。这几天天气好,你看看如果行的话明儿就能榨。”李耀宗收拾着桌上的碗筷,用一块湿抹布大力的抹着桌面。   “那成啊,明儿就弄了吧,早弄完早省事。”谢松青说到。   “那我明天早点过来,你这腿脚不利索的可别在那儿瞎摆弄,我来给你挑过去,晒干了的果壳没多重,我一会就能给你弄好。”李耀宗絮絮叨叨的又说上了。   谢松青嘴角就像是被人给拿线提上去了,一直收不住这满脸笑意。   他喜欢李耀宗这种絮絮叨叨的说话的方式,只有一个人真的关心你他才会总是对你费嘴皮子,不在乎你的人才懒的说呢。   李耀宗一直在那儿絮叨,让他别逞强云云。谢松青随着附和了几声,点了点头,把桌子上的最后一点水渍弹到了地上,那地是黄泥拍实的了的,一滴水滴上了很快就消失无踪迹了。   “油坊的少东家刘宝林和我关系铁,小时候的玩伴儿,去他那儿榨油绝不会昧你一两油的,不像有些地方,麻雀飞过都要拔根毛下来。”李耀宗把碗都洗干净了,手给冻得通红,连忙蹲在那儿把手伸过去烤火。   谢松青看着那起了一层白灰的炭头,空气中的风把白灰带着飞在空中,有不少落在了李耀宗的头上,他没多想就很自然的帮他拿掉后再接着把手掌凑到火边,翻着面的烤。两人的手一白一黑,一大一小,摆在那儿对比鲜明。   李耀宗的手很大,而且因常年做农活掌心结了不少老茧,谢松青从小读书没怎么干活,就几个指头上有些写多了字长的薄茧。   李耀宗看着谢松青那修长白皙的手,突觉有些自惭形秽,手指在掌心不自觉的的攥了攥。   谢松青看见了这个微小的动作,装作不经意的握了握他的手,把他的手翻过来掌心朝上,拉过来用手指顺着掌纹划了划。   “我娘告诉我,这条线是命线,你的命线很平直且长,能长命百岁呢。”谢松青笑眯眯的说,把他的手一直抓着也没说放。   李耀宗自他把手伸过来时就呆住了,全身上下只有手还有感觉,手指被轻轻的牵住,手背贴着手心感觉暖暖的……不过是握了一下他的手而已,李耀宗的心里却像是有人放了一把火,烧的旺腾腾的,心跳加速,呼吸都变粗了。   “啊,还…还有这说法,我头回听说……”谢松青不松手,他也不敢动,可这再握下去脸都要被那蒸腾上来的热气熏红了。   谢松青抬眼瞄了他一眼,状似不经意的用食指在李耀宗手掌心刮蹭了两下。   李耀宗只觉从后背一阵麻意窜了上来,背上猛的一紧。他赶忙把手收了回来,噌的站了起来。   “那什么,我家里还有点事……午饭还给你送过来,你先歇着吧……”他急匆匆的说完了这句话,提着食盒逃也似的奔出去了。   奔出了能有两户人家,他这才拿手背贴了贴滚烫的脸,强按下了心里那突如其来的悸动。   当谢松青用手触摸他的掌心的时候,在他脑海里一时却想起了那日看把戏时在草垛后看到的那对野鸳鸯,两人紧紧的搂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李耀宗,你瞎想着些什么呢?青天白日的就在这发昏……”李耀宗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拿手使劲拍了几下自己的脸,强行赶跑了心里的旖旎念头,深一脚浅一脚的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酱姜丝   材料:红辣椒、嫩仔姜、食盐、少许白糖。   做法:辣椒洗净,晾至半干后剁碎,拌入适当盐,仔姜切丝微微晾干水汽,混进剁椒里拌匀,最后拌一点白糖,倒入密封的罐子里放到阴凉的地方,两个月后就能吃啦。   其实老山我最近心情挺低落的,但看到有新的小可爱在看我的文,有小可爱留言,还有人灌溉(是哪位小萌萌请站出来接受我诚挚的亲亲),心里还是暖暖的。   生活还是很美好的,问题一定会得到解决,不能忘记的是一直努力向前看,愿你我共勉。 第31章 榨油   刘家油坊里,里里外外进出的人络绎不绝,三间不大的屋子里雾气蒸腾。最左边的屋子里是用来蒸果籽的,好几孔青石砖上架着大铁锅,锅里放着半人高的蒸屉正热腾腾的冒着水汽,里头正蒸着碾碎了的茶籽沫沫。   中间屋子的地面是拿青石板铺成的,油坊里请的几个伙计正手脚并用的拿干稻草编着草胚子,等着那茶籽蒸好了倒进草胚子里然后才能榨油。   油坊里本就闷热,干着榨油的活又得要把子好力气,外头冷的能让人打摆子里头伙计们打着赤膊干的正酣,一派火热景象。   “宝林,我是我们村谢夫子要榨的油,你给称个毛重,做个标记呗。”李耀宗把谢松青偏房里的茶籽都拿箩筐一溜儿给挑到油坊里了,正好看见刘宝林在那儿盘点乡亲们的油,忙拉住让他先登记上。   “行,急吼吼的,也不是你自己家的这么上心……”刘宝林挥了挥手,让两个家里的长工拿一杆长称给全部的箩筐过了称,吴宝林跟着拿毛笔写在了账簿上,又拿了一把黑色的布带子给拴在了箩筐的筐绳儿上,布带有各种颜色,每一家栓的颜色不同,以此区分免得蒸茶籽的时候弄混。   吴宝林把谢松青油籽都称完了,紧忙紧的又去帮后一家的人核实。   “哎,杨二叔,你也来了呢,今年收了这么多果呢……准备榨了给小儿子存着呢,啧啧,对小儿这好……这杨满以后不孝敬您啊,我都得替您板一板他……”   李耀宗笑了笑,看着宝林现在这熟稔的小掌柜模样,能说会道的,干活也不含糊。谁能想到他小的时候是个只知道留着鼻涕成天跟在他后头跑的小跟屁虫呢。   岁月是最好的雕刻家,能把一块不成样的石头雕刻的棱角分明。   小时候最调皮,爱打架的就数他和刘顺、铁牛,人称李家村三小霸王,现在呢,铁牛算是被小青给套牢了,性子变得比那黄牛还柔顺,刘顺也改了那咋呼的性子变得沉稳了许多。而他,也好似在一日胜一日平淡的日子湮没了自己的血性,警觉性也钝化了。   李耀宗有时也会唏嘘一阵,时间却没有给他太多机会仔细琢磨,一晃就已经到了年关,等过了年便又是新的一年,又会大一年岁。   “来来来,大郎,给搭把手。”族里的伯叔李来顺独自挑着一担子茶籽过来了。那两个箩筐边儿都破损了,底下也破了个大洞,将将装住了里头的茶果。   “你怎么自己挑着来了,这多重啊,你都这把年纪了,我大栓哥咋不帮帮你。”李耀宗忙把心里的那点杂思放下,接过的李来顺肩上的担子。   “唉,你还不知道我家栓子那性子么,天天和他那一帮子不着调的朋友在外头喝酒、赌钱,我连他脸都见不着,哪还能让他帮我干活。”   李来顺长叹了口气,语气里没多少气愤,许是已经被自家那不成器的儿子给磨的说不出什么了。   李来顺是李家族谱上排的挺远的一个族亲,和李富家代代求上进不同,李来顺那一支胜在运气好,李来顺的祖父是个乡里野郎中,懂得几味草药,乡亲们平常的头疼脑热的找他看了也大多能好。   有年在自家门口捡到了一个不省人事的小叫花子,野郎中给他熬了两幅草药灌了下去给救活了。   却没想到这小叫花子大了做生意的手腕了得,从贩草药的小铺子做起到后来把铺子开满了洲府,“东安药材铺”成了响当当的名号。   为报李家祖父当年救命之恩,他出钱给李家在东洲县城人气最旺的地段盘了一家铺子,挂上了东安的牌子,分卖他家的药材。   李来顺祖上也都是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一朝得了这么个能挣钱的好营生,那真真是像是一箩筐的馅饼给从天上忽的掉下来砸脸上了,全家都喜气洋洋的,赶忙紧的就全家迁往东洲县了。   这野郎中虽是个不识几个大字的庄稼人,但却也有几分做营生的天分,把那铺子是做的有声有色的,这钱就像是拿笤帚扫来的,端的是财源广进。   有了钱之后家里的状况也发生的天翻地覆的变化,家里的两儿一女都成了身份体面的“少爷”“小姐”,过上了有专人伺候的日子。   这李来顺就是这郎中的大孙子,从小就是当的富少爷养大的,吃的是各类珍馐,穿的是绫罗绸缎,不知人间疾苦。   可这世间就是百般变换,平头百姓的生活比那大戏台上演的还让人称奇。   郎中的两个儿子都不求上进,银钱来的太快太容易,大地方又有各方诱惑,很快这俩不上进的就一个染上了赌瘾,一个沉迷于喝花酒逛窑子,成天累日的不归家。   在郎中百年后,这两兄弟吵吵着分了家,各自分了两间铺子。自那后就变本加厉的用那点现成的银钱了,慢慢的,伙计也走了,铺子也被抵了还了债,李家又给没落了。   幸得族里还把他们以前的地给留着,在他们走投无路时给了他们一条退路。   李来顺那时候已经十八岁了,他爹虽爱喝花酒败坏银钱,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郎中几十年的苦苦经营留下的家底倒还没让他们过的太艰难,好歹让郎中的两个不成器的儿一辈子花天酒地的入了土。   不过李来顺就没这好日子过了,从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幼年的少爷日子使的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但送自家老爹风光如土已经耗尽了他们家最后一点钱财,纵使他百般不愿,也还是要拿起锄头,挑起箩筐,去那地里刨食吃。   却因实在不善耕耘,体力也不济,一年一年的黑了脸庞佝偻了腰背,可这收回来的粮食交完税后才将将够糊口。   这般光景自是讨不着合适的媳妇的,过了而立之年才寻着了一个家里穷的连窗棱都糊不上了的孤女,三十三那年才得了李栓这么个独子,自是打心里的疼爱着。   却没想因这过度的溺爱把这李栓生生的养成了一个比他那老祖父还不中用的败家子。不会做活也就罢了,整天在外斗鸡斗蟋蟀,给他爹欠了一屁股的债,他老爹生生的把家里的东西全卖了,连那几床破棉被都没能放过,这都还没能还清债。   讨债的人一波接一波,家里的门都让那些来上门要账的给拆了,这都入冬了,老两口天天晚上拿着两捆柴堵着门这才能挡住那猎猎的寒风。   “栓子哥也是真心狠,他就把你和婶子这么给扔家不闻不问了?”李耀宗多少知道一些他家的事,很是替这族叔打抱不平。   “唉,这都是命呢,天老爷不怜惜我,都是命……”李来顺悲戚的摇了摇头,随便找了个能坐的地儿坐下不说话了。   李耀宗无言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两破箩筐里的茶果子,看着就不是那长的饱满的好果子,榨不了多少油。   但就这么些果子定也是那老两口蹒跚着上了山一个一个的摘回来的,能榨的这几斤油定也还是他两口子接下来的糊口的油。   李耀宗这心里又泛起了一些一些道不明的辛酸。   “这样,叔,我今儿一天都在这油坊待着了,你弄不动就尽管叫我,我帮你。”李耀宗朝着李来顺郎声到。   李来顺抬头看了看李耀宗的脸,脸上闪过了一丝羞惭但还是很感激的说了一句“唉!”   旁边编草坯子的伙计把李耀宗招呼了过去,悄声说道:“你说说这是造了什么孽,这把年纪了还要靠这么点山上捡的茶油过生活,啧啧啧……命苦啊,早知不成家打一辈子光棍得了。”   打一辈子光棍……李耀宗看了看蜷在油坊门口那一片阳光里的老人,心里突然有些怕,怕他也生个不争气的儿子,老了混得这么个光景。   要还这样的话,还真不如打一辈子的光棍呢……   李耀宗叹了口气,摇摇头,转了转手腕子,主动帮着油坊的伙计编那草坯子。   “奇了怪,宝林这上哪去了,半天没见着人了。”李耀宗环顾了一下四周,低声嘟囔道。   “兴许是在后头的小偏房吧,有时少东家会上那儿点一点油桶的数量,你待会能去那看看。”旁边的小伙计听见了他的话,好心答到。   “哦,那地儿我知道,等会我去找他。”那小偏房李耀宗知道,离油坊之间隔了个果园,里头存的是准备卖的好油,专供县城里的饭馆和大户人家买的。   李耀宗做完了手里的活,拍拍身上的草屑,往后走去找刘宝林去了,他还有些事想单独找他聊一聊。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副cp(刘宝林,程缙)出场~撒花花……   下个月应该会开始日更,以前得空的时候存的稿已经空了,所以现在的日常就是每天在抽空努力努力的码字,努力实现日更……   发量多如老山,貌似也开始秃了……   今天突然兴起充了一些晋江币,对着喜欢的大大们地雷□□一顿炸~不到五分钟就把币给用完了,哈哈 第32章 撞破   三排瓦房后边,就是刘家的一个半荒废的果园,种的是本地的黄皮梨子,春天的时候会开了满园子的花,看着白生生的很是好看。这入了冬就只剩黑褐色的手指般的枝条直愣愣的往上指着,没什么看头。   李耀宗踩着地上枯黄的杂草,头发不时的会被弯曲的梨树枝挂住,让他不胜其烦,索性一路佝偻着走过了那个果园。   走过了那个果园就是就是油坊的小偏房,一间稍微大一些,里头装的是封的严实的油桶。还有一间稍小些的屋子李耀宗知道那是刘宝林或者守夜的伙计过夜的地方,毕竟是存油的地方,得防着点贼。   李耀宗拍了拍腿上粘上的不少干叶子,走到了屋子门前张嘴就想喊刘宝林来着,不料却听见小偏房里头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奇怪声响。   不好,怕是有贼。   李耀宗朝旁边随手摸了一根柴火棍,正准备冲进去给那大胆的贼人一棒时心里又一顿。   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贼人如此大胆,没得是偷跑进去的野物吧。李耀宗又站在门前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这回不仅听见了悉悉索索像是衣服揉搓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滚动的声音,还听见粗粗的像是大狗子喘息的声音。   这是进了野物没得跑了。   李耀宗心里有了底,又轻轻推了推门。   没锁!好嘛。   李耀宗攥了攥手里的柴木棍,大力把那木门一推。   “好你个畜生,来这儿偷食……”李耀宗一句话还没骂完了,等看清了屋里的情景,眼睛都直了,这手里的木棒也不自觉的掉了。   “耀宗,你咋上后头来了……”偏房的小床上,刘宝林正压着一赤着上身的男子,见李耀宗看着他,刘宝林赶紧往旁边一翻,手也顺势拉过了床边的棉被盖在了旁边的男子身上。   李耀宗整个脑子都是蒙住的,脑里只剩两个叠着的身体,底下的那个不认识,匆匆一瞥只觉清俊秀气。   宝林怎么会……他……不是,那是两个男的啊……   “耀宗,你先去外头等会我,咱俩好好说说。”刘宝林见他这样,忙说到。   两男的……在一张床上……像是一对夫妻一样做那种事体……这怎么能行呢?   李耀宗脑子里持续着蒙,但还是依言点了点头出去了,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我说你别大白日里的□□,看吧,真丢份……”程缙推了一把身边的刘宝林,背着他在那儿整理自己的衣裳。   “咱这不好久不见了么,你今儿好容易来找我一回,又说晚上就得回东洲,咱俩这聚少离多的你可想过我憋的有的紧。”   刘宝林胡乱的把外衫给穿上了,凑过去把程缙的脸板了过来,大力的亲了一下。   程缙抹了抹脸上的口水,白了刘宝林一眼问到:“那这下被人给瞧见了,看你怎么跟人解释。”   “耀宗是我铁哥们,他知晓了咱们之间的关系也没关系,正好我也不想总偷偷摸摸的了,干脆趁这机会跟他给说清了。”刘宝林穿上了鞋,很坚定的说。   “你先别起来了,这大冷天的别凉着了,把被子盖上再捂热乎点。”刘宝林回头又叮嘱程缙到。   “行了行了,你烦不烦呢,快出去和你兄弟说话去吧,我看他那样受打击不小。”程缙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但还是依言躺进了被窝,还赌气的蒙上了头。   刘宝林柔柔的笑了笑,轻轻的摇了摇就抬脚推门找李耀宗谈话去了。打开门一看,李耀宗正背着他呆呆的站在一株梨树下一句话也不说的直至的看着远方。   “耀宗……你咋突然上后头来了……”刘宝林陪着笑正想说话来着。   “你先别说话,宝林。”李耀宗猛的转过身来拿眼睛盯着吴宝林看。“你知道你床上那人是个男的么。”   “嗯,他叫程缙,是我相好的,我俩都一块过了三年了。”刘宝林闻言收了那脸上的笑意,正经回答到。   三年,那莫不是宝林在东洲县里跟着本家叔叔学手艺的时候就认识了。   “你……你娘知道这事吗?她不是一直盼着你有儿子她好带孙子么。”李耀宗有很多想问的话,但到了嘴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好。   “暂时还没跟家里说,想等着我大哥大嫂有了娃我再跟他们一次说清。”刘宝林答到。   “耀宗,我俩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以前也不是特意瞒着你,我自从三年前遇见了程缙,我就没想过再和其他的人过日子,他也是一样。就算你今儿没撞见我们,我也准备跟你说明白了。”   刘宝林见李耀宗还是呆在那儿不发一言的,以为他在责怪自己和个男的处一块,心里对他有想法来着。   李耀宗这心里乱着呢,这根植脑海深处传统的思想告诉他,夫妻是一男一女才组成夫妻。可另一个小小的声音又在辩驳着:“你心里真的这么想的?那每次松青碰到你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松青?怎么又想到他了?李耀宗的脑子像被人灌了一整壶浆糊似的,晕沉的厉害。   “你俩怎么认识的,没得是在不干净的地方认得的吧。”李耀宗担心刘宝林被人骗,这句话在心里盘桓了很久还是问了出来。   “那不是,你看我像那种爱喝花酒逛窑子的人吗,他在东洲县里开了个茶叶铺子,我叔父的铺子和他的铺子有些生意来往,叔父又大多是让我我负责和他家铺子的来往生意,这一来二去的就好上了。”   刘宝林低头微微笑了笑,不无甜蜜的说起了他和程缙的感情过往。   “哦”李耀宗点了点头,没说话。   “可是你俩都是男的,你不怕以后外人给说闲话吗?”李耀宗担心的问。   “东洲县里像我们这样的还有的是呢,州府里更多,那些达官贵人还特意在外头置办房产来养那青楼里的小倌呢”刘宝林随意的说到。   “耀宗,你不能为了这事和我生分了吧,我可不想失了你这么个好兄弟!”刘宝林急切的说到。   “放心,我不会为了这事和你生分的,这是你自己的私事,我不会多加干涉的。”李耀宗淡淡的说了一句。   “行了,你别和我在这说了,穿这么点衣裳现在冷风里可别着了凉。我找你就想告诉你一声,我那几箩筐果子你到时候悄着匀些出来算在来顺叔的油里,他老两口就那么点油哪够吃。没别的事儿。”   李耀宗拍了拍刘宝林的肩头,朝他笑了笑后就让他赶紧进屋去。   刘宝林与他相识多年,岂会不知这是李耀宗是真的没对他产生什么芥蒂,依旧把它当自己好哥们的动作呢?   刘宝林心里一暖,点了点头说:“行,我记住了,等会我就安排伙计把你箩筐里的果子暗里给来顺叔匀一箩筐。”   “那我先回去了,你快进去吧。我的油弄好了你差人来通知我,我再来挑。”李耀宗朝着他挥了挥手,又朝着原路弯着腰回去了。   刘宝林目送着李耀宗有些不知所措的背影渐渐走远,叹息了一声,耀宗是在淳朴的乡间长大,稍大些了又一头钻进了戒律严明的军队,不理解他们这种感情想来也是正常。   刘宝林转身推开了柴房的门,匆匆的扑上了床,一下子就钻进了程缙温暖的被窝,一把搂住了程缙,把程缙冻得一哆嗦。   “谈好了,怎么说。”程缙没转过身来,声音从棉被里传出来,听着闷闷的。   “我把咱俩怎么处上的都告诉耀宗了,他挺震惊的,但也没表露出特别不赞同的样子。他虽从小爱舞刀弄枪的,可这心里最是单纯的,咱们这事,只能看他能不能慢慢的想转了。”   “行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别搂着了,我得准备回东洲了。”程缙扭了扭肩头,准备起身穿衣裳。   “这才见了一会,就走呢……下回不知什么时候又才能见着。”刘宝林不肯放手,把程缙搂的更紧了些,下巴也在他肩头胡乱蹭着,不时偏头亲着他的脖颈。   “别闹,怪痒的。”程缙本来绷着的声音带了一丝笑意,在刘宝林的怀里转了过来。   “我这回要去江南的茶园看看,来年的新茶现在就得定好,等过了年就错了好时候了,可能得年底回来。你这儿生意也忙,正好趁年关好些经营着。”   程缙看着刘宝林的脸,仔细交代到。他也不舍,一去就是俩月不见,哪能不想呢?   “这么冷的天你还要出这么远的门,那你盘缠一定带够喽,银票够么,我这儿有些现成的你先拿着……”   刘宝林不舍心上人又要受这舟车劳顿的苦,况且程缙的身体虽看着壮实其实内里很是瘦弱,一点儿风寒就得在床上躺好久。   “行了行了你,我自十五就出来自己开铺子,见过的风浪多了去了,这些我自己都准备着呢。”程缙佯装不耐烦的打断刘宝林的话,心里却是又窝心又不舍。   可大男儿志在四方,未立业谈何儿女情长,需得狠心放下心中旖念才好。   “我先走了,你别送我了,我坐牛车回去。”程缙把纷乱的发丝拿手指仔细梳顺了,穿上了厚夹袄就准备走了。   刘宝林不舍的看着他,又给他理了理衣襟,不舍的抱了抱程缙后才看着他走了。 第33章 绮梦   李耀宗闷头闷脑的走到了前面的油坊里,油坊的伙计已经把蒸好了的油茶籽粉都往草胚子里倒,等装了能有十多个胚子后就要上大木槽开始榨油了。   李耀宗双眼无神的看了看,朝小伙计说了句:“你先忙着,我家去了。”   “耀宗哥,你先别急,你等会我的,我帮你装点茶枯带回去,这烧着了不比炭差,可暖和了。”小伙计忙舍了手里的活,把已经榨过油的干油枯用麻绳给他绑了七八个让他拎着带走。   李耀宗本是准备直接回家来着,但因把谢松青的茶果匀了一些给自己同族的伯叔,他认为还是有必要跟谢松青说清楚,就当是买了他的茶果,私下里给他银钱补偿便是。   一阵冷风刮过来,刮的李耀宗是脸颊生疼,见天儿也渐渐的暗下来了,他不由得拢了拢衣袖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到了红山书院,隔着远远的路便能听见点墨欢快的叫声,叫声中隐约夹杂着谢松青宠溺的低声呵斥,李耀宗不由的轻轻的笑了,本来有些郁闷有些纠结的心情在那一瞬得了很大的安慰,这种感觉只有在松青这儿才能有。   李耀宗深吸了一口气,把内心那些纷乱如麻的心思都赶跑的远远的,掂了掂手里的茶枯,心情愉悦的轻推开了红山书院的院门。   “点墨,你听话,不准扒拉我的纸。”谢松青正在那儿拖着个肿成猪蹄的脚满屋子的追调皮捣蛋鬼点墨,奈何点墨本就溜的飞快,他脚好时尚且追不上,更别说现在这副模样了。   李耀宗一进门就见着是这幅场景,低笑了两声,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一把捏住了点墨脖颈儿那块的软肉,这才把它从书桌上给拎下来,解救了谢松青的好大一摊宣纸。   “你个不听话的,不打你一顿你不知道厉害。”谢松青蹦哒着冲过去对着点墨的脑袋就是几下,点墨哼唧了几声不服气的拿大眼睛瞪着他。   李耀宗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看着谢松青这和自家狗斗的脸红脖子粗的样,有时候也很是迷惑,看着比谁都沉稳的谢夫子,着急起来也是一副小孩子习性。   “行了行了,你自己要养的,好赖都是你的狗,可不能嫌弃了。”李耀宗轻拍了两下点墨的脑袋,把它放回了地上。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冷冰冰的没一点热气,果然如他所想的一样,谢松青又没生炉子。   “看今儿这天气,该下雪了都,你还不生炉子,还穿的这么单薄。”谢松青穿的其实也不少,就是太瘦了看着空荡荡的。   “我今儿在油坊看见我一个同族的伯叔,他也上那儿榨油来着,可是他那箩筐里没几粒果子,我就先把你的给他匀了一些,就当是我给他买的你的果,再补给你点银钱。”   李耀宗想起这个事赶紧向谢松青说明了,在衣襟里掏出了自己的钱袋子数了能有三四百个铜板放在了桌上。   “这事你做主就行,我反正也不拿那些果儿当粮食天天紧着吃。”谢松青随意瞄了一眼,不在意的说到。   “那行,你刚才在看书写字呢吧,今儿天冷,我早些做晚饭,咱俩今儿也吃好些,刚才来书院的路上看着有卖现宰羊肉的,我去给你买点过来咱好吃锅子。”李耀宗跃跃欲试的看着谢松青。   “成吧,你先去买回来,做的时候我教你,钱袋子在我床边的那个小匣子里。”谢松青心里想着这鸡蛋你都不会炒呢还想做羊肉,可别弄出一锅膻羊汤来。   哎罢了,大不了还是多受点累,拖着这病脚来给他再做一回饭。   “不用!这点子小钱我还是有的,你就好生等着吧。”李耀宗信心满满的拍了拍胸脯,大步向前出了院门。   一会儿后他又满脸喜气的回来了,手里拎着拿麻绳串着的羊肉。   “今儿我还算去的早,李大伯下午刚宰好的羊,看我去了给我挑了块好的,咱们咋做来吃?”李耀宗提着手里的能有三斤重的带皮羊肉,满脸都是兴奋的笑容,看着傻乎乎的。   哎,我怎么会看上这么个傻子。   谢松青摇了摇头,指了指外头的菜地,“白萝卜来两根,茼蒿来几把,蒜苗再来一些,等会一起烧了做清炖羊肉锅子。”   李耀宗是真的不会做饭,谢松青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听了这一溜安排,忙跑到厨房放下了手里的肉,直奔菜园子。   在厨房叮叮当当一顿捣鼓,各种食材也算是切好了,李耀宗看了看,红彤彤的肉,青翠的蒜苗,白生生的萝卜块……颜色倒还算是惹人喜爱。   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呢……他挠了挠后脑勺犯了难。   “松青,你来一下……你慢点走,你得来指点我。”李耀宗从厨房门口探出了半个头,朝谢松青招了招手。   嗯,还以为你能行呢,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谢松青嗤了一声,慢慢的挪了过去,一把夺过李耀宗手里的锅铲。   “看火去!”   “好嘞……”技不如人该低头时还是得低头,李耀宗深谙此道,烧火他还是会的。   水煮开,下羊肉,飞血水,捞出,素油煸蒜头、花椒粒,冷水和羊肉一起下锅,焖到半熟后下萝卜块,撒盐,肉能戳烂后拿铜锅子盛起来,齐活。   李耀宗看着这一连串流畅的动作,暗地里鼓了鼓掌,很有眼力的把锅子、炉子都端出去放好了,然后再贴心的扶着谢松青在椅子上坐下了。   旁边小锅里焖着的白饭早就熟了,李耀宗很熟练的拿了两个瓷碗一人盛了一碗。   谢松青扬声说了一句:“耀宗,我要锅巴饭,多给我盛点锅巴!”李耀宗依言盛了满满一碗的饭,下面一层是白米饭,上面一层是大块的、金黄的锅巴。   “吃完饭你是不是有事儿跟我说呢?看你这半天心神不宁的人都不怎么精神。”谢松青把茼蒿按到汤里涮了涮,抬了眼正色问到。   李耀宗咬了两口筷子尖,心里藏着的话在舌尖转了好几圈但还是没说出口。   “没什么事,你别担心了。”李耀宗淡淡的笑了笑,暂时不想把宝林的事儿告诉他,况且他自己心里还藏着些说不出口的事呢,他还得自己琢磨琢磨。   “那行,你什么时候想说了你再说。”谢松青闻言点了点头,继续奋斗碗里的萝卜块了。   不管是这羊肉汤还是牛肉汤,谢松青都更喜欢吃里头的萝卜块儿,原本寡淡的萝卜经过肉汤长时间的烹煮吸满了肉汁,萝卜又自身带着甘甜,一口咬下去不比吃肉差。   然而李耀宗对那些萝卜块儿并不感兴趣,他主要还是吃肉。一个爱荤一个爱素倒也搭配得益。   等吃完了收拾了桌子,李耀宗把早就在灶里燃的透透了的茶枯夹了出来,给谢松青生了个暖炉。   “这茶枯能燃好久,这一块估计能管好半天。”李耀宗搓了搓手烤了会火后,刚吃完饭全身都是暖融融的,也可能是因为刚吃了羊肉上火的厉害,口干舌燥的。   “那我先回了,你自己多看着点,晚上睡觉之前记得把这火给灭了,别走了火。”李耀宗又细细的叮嘱了几声才走。   等回了家,李耀宗草草的洗漱了一下就躺上了床。   寂静寒冷的夜晚,李耀宗浑身却像是着了火似的,烧的慌。脑子里也不由得想起了白天里在小偏房里看见的那事体,心窝那块更烧的厉害。李耀宗一脚踢开了盖在身上的被子,趴在了旁边的凉爽处。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给睡着了,一晚上却是绮梦不断,梦里他侧着搂着一具白生生的身体,板过来一看,却是谢松青的脸……   李耀宗猛的从梦里惊醒,大口大口喘着气,拉高被子看了看濡湿的亵裤,他轻声低吟了一声往后一倒,拿被子盖住了烧红的脸。   在这途中,李耀宗的心一直怦怦跳的厉害,有什么东西似破茧的蝴蝶呼之欲出。年少的时候谁都有做这种梦的时候,李耀宗也不例外,最初里梦里的对象千奇百怪,有邻村的俏寡妇,有卖汤饼的俏丽妇人……   不晓人事的时候把这当是羞于启齿的小秘密只敢默默藏在心里,再见到那些妇人时难免心生惭愧之意。大了后知道那是正常男子都有的现象,没必要羞愧。   可自从参了军,军营里的生活自律而充实,每日繁重的训练后累的只想睡过去也就没心思再想那些,细算来也有快一年没做那种梦了。   可偏偏梦里的对象是松青,这让我怎么再见他……   李耀宗懊恼的踢了几下床板,睁大眼睛看着黑漆漆的窗外,没意识到他担心的只是不敢面对谢松青,但并没有对这个梦产生半点厌恶或者恐慌……   作者有话要说:   梦里开上了摩托车……哈哈 第34章 疏离   冬月十八,是小青和铁牛成亲的大好日子。张家早早的就备起了办席所需的猪、羊、鸡、鸭各种肉类,自家园里种的时令菜蔬也早早的就弄回家来了,秋里新收的花生、红豆也备了好几筐。   离正日子还有两天,李耀宗就主动上张家贡献劳动力了。铁牛本就不是个沉得住气的,越到婚期越显慌张,铁牛娘把该准备的也都准备好了,只留他一个人在那儿瞎担心。   这日一看见李耀宗,铁牛面上不显这心里可着实舒了口气,有个打小关系好的兄弟在自己最重要的日子里陪伴着自己,这心里总会踏实些。   “铁牛,这是打我家扛过来的桌子和长脚凳,你看看够不?不够我再去我大伯家借去。”李耀宗左手轻松的抓着一张小四方形的桌子右手揽着一摞十张叠在一起的高脚凳,把这些木器轻松的往铁牛面前一掷。   村里人家,除了少数几家富户,其他家里都只有仅够自家几口人使的椅子、凳子,所以这每逢办酒席,都得是上村里相熟的人家里借凳子、桌子使。   “我爹已经上我几个伯叔家里借了好些来,加上你这些也大约够了,到那天了客来的多的话不够数我再差你去借。”铁牛在心里估摸着想了一下抬头回到。   “那行。”李耀宗拍拍衣裳上沾上的灰尘,笑着轻捶了铁牛一下,问到:“几日没见,你怎么清瘦了许多,是不是想媳妇想的。”   “嗬,你可住嘴吧,我这才是体验了一把待嫁黄花大闺女的心思呢,天天心里像是住了一个小人成天到晚的在那儿敲锣打鼓,急的饭都吃不下觉也睡不好的,你说能不清瘦么。”铁牛把李耀宗的手一把掀了下去,叹了口气说到。   “你呀!别人娶媳妇都乐的睡不着觉,急的睡不踏实我就见你一个。”李耀宗笑着损了几句铁牛,摇了摇头。   铁牛憨憨的笑了,想起什么似的对李耀宗说:“我表姐金梅后日也得来,还是小青的陪客,你……”铁牛听了金梅和李耀宗之间的那些事儿,虽不觉得有啥但还是怕李耀宗不自在。   “那她肯定得来,她可是你表亲。”李耀宗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并没有表现出一点的局促和不耐。   当初拒婚的场景仿若还在眼前,李耀宗已不知当初是为何那么笃定的拒绝在爹娘都看来很不错的亲事,那时内心只有一点说不清但又呼之欲出的荒诞想法。   但经过了宝林的事和近日夜里所频频在梦中出现的荒唐事体,他有一些明白了,但又不敢承认。   “哦对了,我爹说让我给谢夫子一张请帖,你不和他相熟么,你给带过去?”铁牛想起了这事,忙进屋拿了一张请帖出来。   李耀宗正因自己心里那不可告人的心思无颜面对谢松青,自谢松青脚伤好后他便有小半月没往红山书院跑了,陡然一听铁牛的话这心里还生了些怯意。   “不知他那日是否得闲,若是得空我还想劳烦他给我写个喜联呢!”铁牛低声说到。   铁牛家往上数三代往下数两代都没一个能识文断字的,让铁牛板着手指头算个工钱行,让他写字他那狗扒似的字可不敢拿出去招人笑。   平日里村里有谁家办喜事都是请的告病还乡的赵夫子来写帖子或对联,赵夫子虽不苟言笑但字写的却是潇洒俊逸,平日里也爱卖弄他这点文采,对乡亲们也大都是有求必应。   可这谢夫子平日里虽看着和煦但谁也没敢上门去麻烦过他,铁牛心里也有些吃不准,打算着差使和谢松青相熟的李耀宗去说。   李耀宗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被人察觉的不自在,但片刻后又恢复正常,爽快的答应了铁牛的请求。   “行吧,你把帖子给我,我回去时顺便去一趟红山书院帮你捎过去。”铁牛得了他的准信连忙把准备好的请帖往李耀宗怀里塞了一张,李耀宗一言不发的把它拢进衣袖中去了。   “行,你家的我就不给你了,你也知道日子,咱俩这关系你明儿就得过来,可不许偷溜喽。”铁牛笑着拍了拍李耀宗的后背,说着些顽笑话。   “成了,这还用你说。”李耀宗轻拍了一下铁牛的后脑勺,笑着答道。   “那你先自个玩着呗,我还得去镇上豆腐坊瞧瞧。”铁牛的事儿也挺多,不能老是在那儿陪着人聊天,李耀宗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自个会看着办的。   又在铁牛家磨蹭了半天顺带着吃了个中午饭,李耀宗实在是再找不着帮忙做事的由头了,纵使不情愿那还是抬腿往书院走去了。   到了红山书院,李耀宗拢了拢袖口的请帖,吸了口气扣了几下院门,心没由来的跳的快了几拍。   “来了,等会。”清冽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说来也怪,李耀宗一下子就不紧张了,反倒是很想念这熟悉的声音,很期待见到这许久不见的人。   谢松青打开了一扇院门,见到门口熟悉的人,心里先是一喜但想起他自在他脚伤后给他送了几日饭后就再没上门了,送饭那几日也不似平日与他说话顽笑只一味眼神闪躲,不言不语的,这又是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   清冷高傲如谢松青,纵使心里着急也不想开口询问,后来他脚伤好后李耀宗干脆一日也不来了,他这心里更是来气了可还是不愿去询问缘由,只一味憋在心里让自个生闷气。   想到这小半月的煎熬,谢松青脸上不由的带了些冷意,一只手把着院门,冷声问了句:“有何事。”   李耀宗看到了他这番动作,无奈的笑了声“铁牛后天的大喜日子,这是给你的请帖。”李耀宗从衣袖里掏出了铁牛给他的请帖,郑重的交给了谢松青,这眼睛却不敢盯着他看,只看着门后的庭院。   谢松青看了看他手里的请帖,心里轻哼了一声。   没这请帖我还请不动你李大公子屈尊来我这红山书院呢,他努力平息了心里的怒气,接过了那个请帖。   “替我谢谢张家二郎,我必然会去的。”   “你那日得休么,铁牛还想请你给他写几封喜联。”李耀宗见他转身欲进门,忙说到。   谢松青顿了顿,转身说到:“那日我有半日闲暇,但恐不能在他家多待,我今儿就给他写了,你给他带去吧。”   李耀宗点点头跟着他走进了书房,谢松青铺纸磨墨后略加思索提了两幅贺词。   “白首齐眉鸳鸯比翼 青阳启瑞桃李同心”   “红梅吐芳喜成连理绿柳含笑永结同好”   谢松青的字写的秀气飘逸,两幅大字印在绯红的纸上很是好看,李耀宗等墨干了后小心翼翼的折了起来,生怕毁了这两副字。   谢松青自顾自的拿着砚台和笔去外边井台旁涮洗,芽白的薄袄裹在他细瘦的腰肢上,随着他手部的动作荡摇摆着,像春风在吹着柔软的柳枝条。李耀宗看着他清瘦的背影,梦里的荒唐事又猝不及防的在脑海里浮现,他赶紧摇摇头,低叱了自己一句下流、无耻。   “那我先走了,你这屋子里冷的厉害,你得自己记得生炉子。”李耀宗张了张嘴嗫嚅了几下,到底还是低声说了一句,谢松青不知是没听见还是特意没搭理他,并没有回话。   李耀宗只得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把叠好的贺词放在了胸前的衣襟中,默默的走了。   谢松青眼看着他走出了院门,慢慢的放下了手里的笔砚,低叹了一口气。他是有些气李耀宗莫名的躲闪的态度,他甚至在心里猜测,是不是自己没有藏好自己的感情让他看出了什么破绽,又或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惹的他不满……   整整十天的辛苦忍耐和脑海里翻来覆去的自我不安,整整十天的烦躁不安与自责,他当然有理由生气!   可转念一想,李耀宗的反应不正是一个正常的男子该有的么?若真的是发现了自己对他的非分之想却仍不为所动那岂不是更让人迷惑?终究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已经码了快十万字了,当初开始写时就是说写到十万收尾,现在看来,才哪到哪啊…… 第35章 交心   这日晌午,张家的院子里已经坐满了客人,都五个一群十个一伙的围在那儿吃着瓜子聊着天。   远处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是新娘子给送来了,院子里的老小们都一窝蜂的挤到了院门外往外看着。   四个人抬着一顶小红轿子来了,轿子后头跟着的是吹着唢呐笛子的乐人,轿子旁边左右各站着一位妙龄女子,穿着桃红色的褂子看着很是水灵。其中一个李耀宗认识,正是那金梅,另一个眼生的很,恐是小青的闺中人。   铁牛一脸紧张的站在院门口,两只手相互揉搓着,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那越走越近的队伍。   等轿子到了跟前落了地,金梅拿了一根红绸子出来,掀开了轿帘一角把绸子的一头塞到了小青手上,另一头给了笑滋滋的铁牛。   “新娘子下轿咯!”站在另一旁陪客脆生生的喊了一声,铁牛便顺势将手中红绸一拽,穿着红服的俊俏的新娘子便下了轿。   小青穿着一身红,头上梳的是妇人发式,脸上薄涂粉黛显得很是俏丽,铁牛不由得看痴了。   “铁牛,你这眼睛都要掉到新娘子身上去了。”不知是谁打趣了一句,引起满堂善意的哄笑。   “来来来,都吃花生了,早生贵子!”铁牛的大哥提了一篮子炒熟的花生朝围观的相亲们撒了一圈,乡亲们都想沾个喜气,都低着头在地上捡着花生吃。   铁牛趁这时候赶紧牵着小青进了房门,把他的心上人送入了洞房。   “小青,你饿不饿,我上外头给你拿点吃的进来。”铁牛看着娇俏温柔的浑家,整个人的心软的一塌糊涂那是怎么看怎么好。   小青羞涩的点点头,今儿一大早就起来收拾准备了,一整天下来除了娘给她煮的那碗白汤圆就一粒米也没进了,这时还真是有点饿呢。   铁牛闻言一阵风的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碗炒肉片和水煮面条进来了。   “你先垫垫,别饿着了。”把面条放在了房里的桌子上后,铁牛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着小青吃,直把小青看的不好意思了,面条都不敢大声吸溜。   “铁牛,天还没黑呢,你就急着想钻被窝了。”外面刘顺他们扯着嗓子喊在屋里流连不舍的铁牛,开着一个又一个荤素不忌的玩笑话,直把小青臊成了个大红脸,扭过头不搭理铁牛了。   “嘿你们这群不饶人的,我这不就来了么。”铁牛瞄了一眼害羞的小人儿,心实在痒痒的厉害,凑过去实实在在的扳着小青的脸亲了好几口这才罢休。   “那我先出去了,你……你等着我。”铁牛飞了个眼神过去,小青一下子脸又红了,别过去身不搭理他。   出了房门,众兄弟抓住铁牛的臂膀,一把按在了椅子上,由刘顺带头一溜儿的荤话直往外蹦,把铁牛这个自诩脸皮厚似锅底的大男儿也臊了个大红脸。   李耀宗摸过手边的酒壶,给铁牛斟了满满一杯黄酒,拿了手里的酒杯轻碰了一下。   “今日你是第一个抱得美人归的,我们兄弟几个祝福你,往后你可得对小青好点,不然就你是咱们兄弟我也照样揍你,喝!”李耀宗说完一仰头就把杯中的酒给喝尽了。   “哎哎哎,耀宗,你别喝这么猛,悠着点悠着点……”铁牛和他认识多年,哪能不知他三杯就倒的德行。   “没事儿,高兴嘛,我能喝,今儿咱就来个不醉不归。”李耀宗一杯酒下了肚,只感觉一层热气腾腾的往脸上涌。   他平日里不爱喝这黄汤来着,可今儿是铁牛大喜之日他由衷的为兄弟感到高兴想多喝几杯,还有心里那股道不明的情绪像是一团棉花堵的他窝火,这手里的一杯酒接一杯的灌了下去,吞咽间仿佛看到了谢松青那张冷冰冰的脸。   哎,不对,李耀宗仔细的眯了眯眼睛,定睛一看。这站在庭内的不就是那谢夫子么?   谢松青站在庭中,手里拿着准备做随礼的一块酱色的麻布,他本想直接给银子来着,可隔壁张大娘说他们这儿都兴送布不兴送钱,谢松青也只好作罢,只好去镇里买了一匹还算好的麻布当做贺礼。   李耀宗无意识的朝着谢松青笑了笑,他有些醉了,眼睛一个劲的眨。在谢松青看来,这简直就像是在向他暗送秋波,他心里热了热,往他坐的那一桌走了过去。   “铁牛,祝福你和小青两人白头偕老。”谢松青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敬了今日的新郎官一杯。   铁牛接了这杯酒,两人一饮而尽。李耀宗望他俩那边看了看,傻笑了一声,继续灌着酒。   谢松青抹了抹嘴边的酒,久久的看了看一个劲儿喝酒的李耀宗,说了句“我先告辞,再次贺喜”后就走了。   在谢松青走后,李耀宗也到了他喝酒的极限,铁牛这个新郎官还没被灌倒呢,他先倒下了。他勉强着再喝了半杯,头就像是被碾子砸了一下晕的厉害。   铁牛已经被那些兄弟们逮住灌酒不放了,铁牛也没空当看自己兄弟晕菜的模样,李耀宗摇晃着占了起来,踉跄着往后院走,准备去放放这满肚子的黄汤。   铁牛家的茅房在后院的最靠近后山那儿,旁边有很大一颗梧桐树,李耀宗打了一个嗝,随手往前指了指,继续左摇摇又摇摇的往前走着。   刚走到茅房前头呢,李耀宗的衣袖被人拉了一下,他迷迷糊糊的往后看了看,只见是个穿着红衫的女子,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仔细一看,站在他面前的是面带微笑的金梅。   “李大郎,你为什么拒了我的求亲?”金梅毫不害臊的问到。   “金……金梅,你是个好姑娘。”李耀宗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竭力的解释着。   “可是,我对你一点儿都没那意思。”李耀宗顿了顿,正色说到。   “强扭的瓜不甜,你一定会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的。”说完这些话后李耀宗头也不回的进了茅厕,独留得金梅在外边一个人,金梅的性格也算豁达,听到这番话后也并不觉羞愧,只是撇了撇嘴角,回酒席上去了。   李耀宗现在茅房里,一手撑着墙,眼直愣愣的看着墙面,都尿完了还楞在那儿没走。   撒了一泡尿后他的头脑清醒了不少,但还是晕沉的厉害。   金梅的质问触动了他内心里的一根弦,内心的深藏的想法的不受控制的浮出了水面。   他之所以能那么干脆的拒绝金梅,其实是因为他心里被人占了窝,划分了领地。而那个人,刚刚才出现在张家的庭院中,拿着贺礼来贺铁牛和小青永结同心。   他叹了口气,把整理了衣裳,慢慢的走了出去,蹲在了那株大梧桐树边,闭着眼靠着不动了。   突然,他眼睛猛的一睁,把自己的脸使劲拍了拍让自己清醒些。   “我得去松青家。”他小声嘀咕着,脚下紧着倒腾着的往谢松青家走去了。   外面的天已经黑洞洞的了,张家院子里热闹的嬉笑声已经听的不真切了,李耀宗胡乱的抹了几把脸,走上前去叩红山书院的院门。   “松青……你开门,我俩说说话。”李耀宗酒劲又上来了,迫使他只能像是一个没了骨头的人趴在门上拿手拍着门。   嗒哒嗒哒的脚步声传来了,李耀宗赶紧站直了露出了笑容。   吱呀一声响,谢松青把门打开了一个半人宽的缝,在门里瞧着他,问到:“有什么事,大半夜的跑来烦扰我。”   李耀宗看他这般疏离,心里忽的就来了气。他使劲把门一推,大步跨进了院子里,还像是怕有人在后头追赶他似的,歪歪扭扭的跑进了堂屋里,赖在一张椅子上不动弹了。   谢松青无言的瞧着他,慢慢的关上了院子里的大门,一步一步的走进了里屋,李耀宗慢慢的坐直后看着他,问到:“你有见过咱村里的大公狗发情么?”   谢松青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有段时间我老看着有两个狗一起腻歪,我一开始是以为一公一母在那儿生娃娃呢,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俩公的。”   谢松青盯着他的眼睛,突然有些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你知道我那时什么感觉吗?我觉得那太不正常了,是很恶心的事。”李耀宗打了一个酒嗝,眯着眼朝谢松青笑了笑。   “可是我好像也成了那只公狗……”李耀宗抬起头,细长的眼睛里像是含着泪。“我怕是对你动心了……”   谢松青脑子里像是闯进了一蜂箱的蜜蜂,嗡嗡的叫嚷着,他想说话,但是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怕是很讨厌我吧,我今天神智不请了,你当我在说胡话好了。”李耀宗低下了头,站起身来想走。   “我又何尝不是。”,一句轻语落地像是惊起了一池水波,走到门口的李耀宗听到了这句话后,酒才是真正的醒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你还记得当初表白过的人吗?   祝所有考研的人考试成功! 第36章 情涌   “你,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李耀宗转过头来,楞住了看着谢松青。   “也只有你这个驴脑袋才想不通我的意思。”谢松青嗤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搭理他。   屋外的天已经彻底黑了,晚归的乌鸦在哀嚎着,慢慢的传来了雪粒敲打屋上瓦片的声音,叮叮咚咚的响的厉害。   “下雪粒了,看来明天会下一场大雪。”谢松青无意识的呢喃到,眼睛瞄了一眼还在呆楞着的李耀宗。   “你冷吗?要生火么?”他本是准备直接躺床上睡觉去的,可是看这架势,应该是睡不成了。他叹了口气,没等李耀宗回话就自己夹了炭生了个炉子。   李耀宗只在心里继续咀嚼那句话,生生的要嚼烂了,过了许久他的心才像那烧开了的水似的翻腾了起来。   他很高兴,想立马奔过去抱住眼前的人儿,人生一大幸事不就是自己爱慕的对象心里也念着自己吗?可是,胆大能杀野猪的李耀宗心里发怯了,他嗫嚅了几下,撂下一句:“我先走了,你别冻着自己。”便匆匆的往外跑走了。   谢松青放下手中的热茶,努力忍住心里喷薄欲出的笑意,天知道听到李耀宗那番告白后他心里有多高兴,本以为只是自己一厢情愿,本打算舍了这段情又回归到孤独的生活,本以为……   他使劲的攥了一把自己的手,想借此告诉自己这是真实发生的,这一切都不是梦。   屋顶上的声音变得小了些,这雪应该是下下来了,谢松青一路带着笑关好了家里的门窗,躺在床上后像是摊煎饼似的翻来翻去,身上一会热一会冷的,这如何能睡着呢?这终究是睡不着了。   李耀宗从红山书院跑了出去,外面雪下的大了起来了,一片接一片像是有人倾下来的,李耀宗看了看飘落的一片片雪花,摸了摸冰冷的鼻头,不由的痴痴的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又觉得自己简直像是有病似的,是他先头脑发热不顾一切说了那么些羞人的话,是他先倾吐自己那炽热的感情,他原以为谢松青会冷冷的不搭理他,或者是臊红了脸把他赶出去,他想了一万个结果也没想到他会说“我也是。”   直到他站在了静静地黑洞洞的雪夜中,满头盛满了雪花看着像是个白头翁,他的心里才重新热了起来,他不由得笑了起来,在乡间的小道上使劲蹦了几蹦,从地上拿起一捧雪放在了激动的通红的脸上,恨不得倒在那儿静一静。   他带着一股燥热的感情往前走着,他知道他要去那儿,他要去刘宝林的家。   刘宝林家离红山书院不算远,但也有一里地,李耀宗在雪地里匆匆的走着,不一会也就到了。   刘宝林家宅子挺大,他家世代经商,娶的浑家又都能生儿子,家里的香火旺的很。这在宅子外边垒了齐屋顶高的院墙的,李家村就数他家是头一份。   不过这在李耀宗看来都不算事,他的酒早就醒了,他也知道刘宝林住哪个屋,并且他身手好,手一攀脚一登一下子就翻过去了。   偷摸着找到了刘宝林的屋,整个屋黑黢黢的一看就睡了,他不管,这满心的话他得找个人说道说道。   刘宝林是家中的小儿,大哥二哥三哥相继成亲后都各自在老宅旁边修了自己的院子,他虽还没成亲,刘老爹也没亏待他,给他在最外边立了一个不小的院子,离老宅还挺远独门独户的清净。   李耀宗哼了声,可不是清净么,带着那什么程缙在这儿过逍遥日子刘老爹都不定知道呢。   他大剌剌的走到刘宝林的窗前,用手拍打木制的窗棱,一开始没声音应和他。他加大了力气,用力拍着,拍的啪啪做响。   “谁啊,三哥么你可别闹了……困的很。”刘宝林在屋内翻了个身,拿被子蒙住了头,以为是他三哥刘宝松作弄他呢。   “宝林,是我!”李耀宗压低声音答了一声,“你把门打开,我找你说说话。”   “耀宗?你咋大半夜上我屋来了。”刘宝林的瞌睡还没完全醒,但还是下床点了桌上的油灯,昏黄的灯光很快就把屋里照亮了,他随意披了一件夹袄,去给李耀宗开门。   门打开后,一阵凉风夹杂着雪花顺着门缝溜了进来,把刘宝林冻的抖了几抖,那点瞌睡彻底的给跑没了。他眯眼一瞧,李耀宗一脸傻笑的站在门外,头发早就被融化的雪花浸的透透的了,浑身的衣裳也像是在水里泡过了似的湿哒哒的。   “你快进来,你做啥错事了,被小婶儿赶出来了?”刘宝林一手捏着自己身上的小袄一手使力把他给拉进来,又在屏风后面给他拿了一根干净的帕子,扔将给他让他擦擦那满身的水汽,这大雪天的着风寒了可不好受。   “宝林,我没办啥错事,我是高兴的,这不是铁牛成家了,我替他高兴呢。”李耀宗随口胡诌着,拿手里的帕子绞着头发上的上的水。   “铁牛成亲值得你高兴成这样?大晚上不睡觉的在外边淋雪?”刘宝林点了个炭盆放在了李耀宗身边,自己坐在了床头边,裹着棉被不相信的看着他。   “你今儿喝了多少?你本就不能喝,铁牛成亲做兄弟的是得替他高兴,可我看你那样,恨不得比他这个正经新郎官还喝的猛呢,你可别是……对小青有那意思吧。”   刘宝林什么人,十六就出去做生意,看的人多了去了,这旁人说话是真是假一眼看出。   在铁牛家,他们兄弟在饭桌上时他就觉着这李耀宗不对劲了,他只是碍于人多不好说,眼瞧着他在那儿灌着酒。回来后一个人想了半天,也只有这个理由合情理。   “你说什么呢,小青我统共没见几回面,话都没说上几回,再说她是铁牛的媳妇儿,你想啥呢。”李耀宗瞪了瞪眼,反驳他那不像样的假想。   “那你说说你是为啥这么有闲情,你好好说,别框我。”刘宝林坐直了看着他,眼睛里带着紧张。   “我,我真是高兴的……”李耀宗看了一眼一脸严肃的刘宝林,说的话也没那么有底气了。   刘宝林不说话,他没什么大能耐,就一点,特能沉得住气。   李耀宗低叹了口气,试探着问到:“你和程缙……你俩是谁先动情的?”   “我和程缙……”刘宝林盯着他看了半晌,眼中精光一闪,“你问这干嘛?”   “别说我,说说你俩,我想听听。”李耀宗脸红了红,继续追问到。   “我和程缙么,当然是我先开口的,我这人你不是不知道,我认准的人哪能让他从手里溜走呢!”刘宝林仰了头,脸上带着的是志满自得的笑容。   “那他当时是咋想的?他愿意么?”李耀宗紧接着问。   “程缙说他一开始看不上我,赖不住我死皮赖脸的缠着他,后来就也对我动心了。”说起这些过往□□,刘宝林脸上的笑意满的都要溢出来了。   “你老问我这些,你到底是想说什么,你利索点,别拖拖拉拉的。”刘宝林正色说到。   “我呢也不好说……我今儿跟松青说我心里有他,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对别的女子一眼也不想看。”李耀宗吐了一口气,“松青他说他也有这份心。”   刘宝林听完他说的这番话,惊楞了半晌,一时说不出话来。   “耀宗,你说这些话可是当真的,你可别是一时发昏瞎说的吧。”刘宝林严肃的看着他,期待着他说一句别的话。   “宝林,我是真的心里有他,也许没有你和程缙那么深沉,可我想……不和他呆一块我宁愿一个人过。”李耀宗定了定神,坚定的说到。   “耀宗,这条路不好走,你可想过我叔我婶知道了会怎么想?”刘宝林担忧的看着他。   李耀宗是家中长子,自小就备受家里人疼爱,他自己也很是争气,一直以来听话能干不说,还特争气给李家挣了不少面子。   如果李家两老知道他们俩大儿心里存的是这心思,那估计不好收场。   “暂时我还没打算跟我爹娘说,我心里堵的很,又没个能说话的人,这不找你来说说么。”李耀宗也不是没想过这些,他也是担心自己爹娘知道了后受不住。   “耀宗,我只说一句话,如果你真的离不开他,那你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抓住,叔婶那边你自己想办法,别急着就一骨碌抖落出去了。”   刘宝林说着知心话,劝着有些急躁的李耀宗。   李耀宗叹了口气,心里也差不多有了打算。   “你过去点,我今儿不回去了在你这搭伙睡一夜。”李耀宗脱了身上的衣裳顺势一滚就睡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都是愣头青,对于感情什么的还是很内敛啊!   还算喜欢我的文风的小可爱们,求收藏呀! 第37章 大雪   下雪的李家村看起来格外的静谧,白皑皑的雪铺满了整个地面。   红山书院里,谢松青正呆愣的看着屋外的雪地,手里无意识的敲着桌角。   昨天晚上李耀宗来了那么一出后他就睡不着了,一整个夜晚都在想事,他也不是一个没心的人,自从有了爱慕的人以后他也总是想着和他多亲近亲近,可是看昨天李耀宗那反应,他心里有点打鼓。   两个人都是初次体会到爱情的甜蜜与苦涩,偏偏两个人都是有些木的性子,现在这种结果不是他想要的,他甚至有些怨自己,一时情动把心里话就那么说了出来。   “呼……”谢松青长吐了一口气,定了定神仔细观赏窗外的雪景,厚厚的雪层仿佛有一种道不明的魔力,能让人暂时忘记烦恼。   “汪……”点墨应该是闻到他的味道了,在窗户外边小声的叫了一声,谢松青朝着它笑了笑,点墨高兴的摇了摇尾巴,朝院门那儿跑了过去。   “嘿,别过去……”说的太晚了,一片无暇的天然绸缎上印上了点墨的爪子印,破坏了完整的美感,雪景没得什么看头了。   谢松青关上了窗子,走到外屋给自己生了个火炉子,煮了一锅白米粥,就着一点咸菜萝卜头,凑和着吃完了早饭。   昨儿夜里的雪下的有些大,红山书院有个不变的规则,因大雨、大雪或其他原因道路不好走的时日,学生可免一天学。照今儿这架势,看来可以待在家里做点杂活了。   他想起入秋时李杨氏给他送的一箩筐花生,可以趁今天这大好的闲暇把它炒了吃,。   他走进了偏房里,把用布袋子装的严严实实的,干燥的花生提了出来,分了一小半倒进了锅里。屋里还有他有次多嘴说想吃炒花生后李耀宗给他从东来河给他掏来的粗粒河沙,他说这炒花生一定要混着河沙炒才能受热均匀,不会糊。   看着那一粒粒饱满圆润的花生米,想起了李杨氏对他像自己孩子似的那般好,他心里浮现了出了一股愧疚感。   李杨氏在李耀宗身上寄予了多大的希望他看的出来,李杨氏多想要他找个听话顾家的儿媳妇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他也不是不知。   他想着,自己要是没来李家村就好了,那样他就不会对李耀宗动情,李耀宗会找一个听话温顺的浑家,李家也不会发生一丝一毫的改变……   谢松青翻炒着锅内的花生,看着粉白的外壳逐渐变深,变的像浸湿的泥土一般的颜色。   可是人的心是如何才能说不动情就不动情呢?如果人心是这么好控制的,那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痴男怨女呢?谢松青无意识的铲着锅里的沙,思绪被搅的像一团乱麻。   他活了二十年第一次有那么强烈的想要拥有一个人的念头,那个人恰巧也想要他,他不该如此软弱,不该像一个没用的懦夫在还没上战场之前就被自己给吓蒙了,他想抓住他想要的人,不管将来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刚炒好的花生热热的烫嘴,等他凉一些后就会喷香可口了,谢松青把那些炒熟的花生拿一个大海碗装了起来,放在了饭桌上。   谢松青心里澎湃着,他必须找点事做分散这股强烈的感觉,他给自己泡了壶茶,坐在炉子边翻看着东洲县的县志。   屋外的雪又稀稀拉拉的下了起来,一会儿就把点墨淘气踏上去的那几个爪子印埋了个干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谢松青拿起来手边的清茶,轻啜了一口,听着那几不可闻的落雪的沙沙声,心慢慢的静了下来。   李耀宗一大早就收到了吴家伙计的口信,让他赶紧进城说是吴明玉找他有要是相商,他听了后急忙跟爹娘道了别但也没说别的,只说吴明玉找他有事。   姐夫一向做事有分寸,这回这么急急忙忙的,难道是妹妹和小侄儿有了什么不测?李耀宗心里急的像火在燎,一大早早饭都没紧着吃,趁着雪没下大便往镇里赶了去。   这才到了那城墙根边,雪下的俞发大了,一片一片的像鸭毛往下掉,李耀宗眼一瞥看见在那城墙底下有一个孤零零的汤饼摊儿,一老翁拢着手凑在那碳火边儿取暖。   李耀宗看了两眼,心里虽然很是焦急着妹妹一家的安危,可看着站在那儿瑟瑟发抖的老翁他又心生怜悯,实在是做不到视而不见。   “老伯,来一碗热汤饼。”李耀宗长腿一迈,走向了摊里仅有的一张破旧的桌子。   “哎,马上来。”老翁听后手脚麻利的在那儿把面擀上了。   “客官,这么大的雪还进城呢?”闲着没事老翁主动向李耀宗攀谈起来。   “不得已呢,有点急事得去。”李耀宗答到,“老伯你还说我呢,这么冷你还出摊呢?”   “你不懂,就是冷这吃汤饼的人才多呢?能多挣几个银钱就不觉得冷了。”老翁笑着答道,麻利的把一大碗热腾腾的汤饼给他端了上来。   李耀宗听了愣了愣,为了生活都不容易,他敬佩这种勤劳肯干的人。   吴家院内,李淑虚弱的躺在床上,看着一会儿给她垫枕头一会儿给她暖汤婆子的吴明玉,心里一暖但又愧疚的很。   “相公,都怪我……这个孩儿来的也不是时候,耽误了相公你的正事。”李淑一脸自责的看着她相公。   “傻淑儿,这是咱俩的孩儿,你为了他受这么大的累,我这点子营生又算的了什么呢?你跟孩儿才是最要紧的,你别多想了!”吴明玉握住了李淑的手,把它凑到嘴边亲了几口,深情的说到。   吴明玉本都计划好了,这几日出发去阳南县淘一批时兴货,年底好拿出去卖,准能赚上一笔。这一起去的林六马车都备好了,说好了晌午过后就出门。   李淑却突然觉得身子不爽利,头昏脸白的,不是来葵水的日子底下却有些见红了。   吴明玉吓的魂掉了半截,赶紧让小伙计请了一个郎中来。郎中给把了脉发现李淑怀了有一月的身孕了,但这胎胎像不稳,恐有滑胎的迹象,嘱咐了吴明玉一定要好好将养着。   吴明玉听了点头如捣蒜,哪里还有闲心去惦记着自己那挣钱的营生呢?   后来思来想去,他这儿是走不开了,但这和林六约好了的事可不能食言,自己不做没什么影响,可林六就等着年前狠挣一笔好还债呢。   他脑里转了几转,把这主意打到了自家大舅子身上。虽然他也有好几个哥哥,可那几个都瘦的跟柴鸡似的,从小靠着家境殷实过惯了好日子从来没吃过苦。让他们跑这一趟可别在半路上就给折腾病了,那他可担不起这责任。   可大舅哥李耀宗自小身强体壮的,人又精明会来事儿。况且李淑在他耳边说了百八十回了,让他给自己哥哥找个体面活干。   这回让大舅哥帮忙跑一趟,不仅是帮了自己的大忙,要是做的好的话再带着他一起做这营生也不是不能够啊。   两口子正在那儿头抵着头嘀咕呢,门外就传来了李耀宗高亢的声音。   “淑儿,你没事儿吧,我小侄儿呢,他没事吧。”李耀宗冒着大雪飞奔进了屋,身上的雪花遇热后化成了水,滴答答的往下掉。   李淑赶紧差身边小丫头给他哥哥找了个干巾子让他好好擦擦那满身的水珠。   “大舅哥,你别急,淑儿和宝儿都没事,淑儿她……”吴明玉朝满脸红晕的李淑笑了笑,手又攥了攥她的手,喜笑颜开的又说到:“淑儿又要做娘了,大舅哥你又要当舅舅了!”   李耀宗听后亦是欣喜万分,贺了句恭喜,问了问李淑的身体状况后又满脸疑惑的问吴明玉   “淑儿有喜了是大喜事,你叫我来就告诉我这事,没别的了?”   吴明玉当然不会瞒着他大舅子,连忙把心里的计划都说与了他听,李耀宗听完后也愣怔了半晌。   “这我以前也没干过呢,我可别误了你的事。”李耀宗一个人倒是出过远门,但这做生意和出远门又不同,他有些怵的慌。   “大舅子你这就别担心了,这回不只你一人去,还有我一个平日里一起跑营生的哥们你俩一起去,有他带着你一切都好办!”吴明玉赶紧宽慰了大舅哥几声。   “本来这事我不想劳烦大舅哥你的,可淑儿这胎凶险,我实在不放心她一人在家……”   “淑儿这胎怎么?胎像不稳?”李耀宗焦急的询问道。   “哥,你别急,郎中说了只要好好将养着就没大问题。”李淑忙出声到。   “那行,我帮你跑这一回,想来不能坏事。”一听自家妹妹身体有恙,他还有什么好推脱的呢,只愿她和肚里的小外甥都好好的,他劳累点不算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有爱吃花生米的同学吗?   我是坚定的花生一族,超级爱吃呀呀呀 第38章 代行   “大舅哥,今儿叫你来也是匆忙的很,我这儿有些没穿过的衣裳你带了去,其他的林六已经备好了,有什么需要的你只管找他便是。哦,这钱袋子里面是你在路上的盘缠,你拿好。”事出突然,吴明玉也只好是急匆匆的把一些基本的事给交代了。   “吴三,吩咐厨房把午饭端上来!哦,还有夫人的参鸡汤也一并端过来。”吴明玉朝贴身小厮吩咐到,吴三听后依言照办不提。   “大舅哥,这眼看着就要到时候了,先把这晌午饭进了再去吧。”吴明玉笑到。   “成,淑儿你吃饭香吗?要没胃口你就让吴三给娘托个话,娘今年又做了酸藠头,你一说娘立马就能给你送来。”李耀宗走近紧握住李淑的手,担心的看着她的脸。   李淑反手拍了拍哥哥的手,眼睛里涌起了水汽。她何其有幸,生在了这么个幸福快乐的家中。父母感情和睦,家中兄弟友爱,家中家业浑厚,生活富足,李家村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他们家!   因家中兄弟多就她一个闺女,李淑自小就备受疼爱,李杨氏对她更是有求必应。大哥也是,从小就把她放在手心里疼爱着,不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   想到这些温暖的往事,李淑眼眶湿的更厉害了,她转过头拿手帕按了按眼角,转过头来朝着她大哥展了一个柔柔的笑。   “我都明白,大哥。你此次前行,凶吉未卜,大哥你定要当心点。”李淑不放心,又低声交代了好些路上需注意的事宜。   “行了行了,淑儿,大夫嘱咐了你得静养,大舅哥的事你就别劳心了,待会在饭桌上我再向他说些具体事宜,你快些躺着休息才是要紧。”吴明玉担忧的说到。   “那好,别忘了让乳母给宝儿喂饭,这个时间也该给宝儿进中午饭了。”李淑心里还惦记着大儿的饮食,虽有乳母贴身照顾着她还是不安心。   “早就吩咐下去了,你啊就别忧心了,好好休息吧。”吴明玉把李淑扶了下来,盖上了厚厚的被子,抚了几下她顺滑的青丝柔声说到。   李耀宗看着妹妹妹夫这般感情深厚自也是高兴的,他不想打扰这对甜蜜的夫妻互吐情愫,便独自抬腿往饭厅走了去。   “明玉,马车我给套好了,你快把你的行李搬上来。”李耀宗刚吃完晌午饭,便听到了屋外传来的这般粗哑的声音。   吴明玉也吃的差不多了,他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朝外努了努嘴,“这便是林六了。咱俩一块儿出去,我跟你介绍介绍。”   林六一路架着马车过来,手给冻的通红,正站在外边儿哈气搓手呢。   “林六,来的这早,外边冷,快进来。”林六闻言抬足欲进吴家大门,余光瞥见吴明玉身后还站着一位身材高大,面容俊郎的后生,这看了一眼眼睛便再也挪不开了。   好一个英挺男儿,这身段,饱满的胸膛,长腿笔直;这面容,俊俏英气,不知是哪家得福生得如此标志的人儿。林六眼热的看着李耀宗,心里一颗心跳的飞快。   这林六正是好男风的,平日里做营生挣的银两大都拿去讨好了相好的小倌。但他自知这不是什么值得大肆张扬的好事,平日里也瞒的不滴水不透风的,这吴明玉都没能知晓这些个事体。   李耀宗见这林六一个劲的看着他,上下打量着,但他也不觉有异,只笑着朝他拱了拱手。   林六见了这笑,老脸不由得红了红,忙也回了个礼。   “老六,这是我大舅哥李家大郎李耀宗,这回去阳南由他代我去。”在吴明玉的书房内,三人各执了一杯茶,吴明玉先是将他俩互相给对方介绍了一遍后吴明玉又事情简单的给林六说明了,林六听后没爽快的表示一切听他的。   林六当然愿意了,他巴不得呢,能和这么个妙人儿一起同行正合他意,这路上说不定还能……   又彼此寒暄了几句,李耀宗便把行李都搬上了林六的马车,和吴明玉一家道了别后便跟着林六踏上了前往阳南的路程。   “耀宗兄弟,你先在车里睡会儿,今日我先来赶车,夜里咱找个过夜的地方,我累了赶不动了你再接手。”林六粗声说到,那眼睛也没忘了往李耀宗那年轻匀称的身体上狠狠地瞄了两眼。   “成,六哥,那我先歇息着,劳您多费心了。”李耀宗知道他说的是对的,这是最省体力的法子,况且这林六是老手了,听他的准没错。李耀宗心安理得的钻进马车车厢里闭眼休息了。   李耀宗把袄子一撩,猫腰往里一迈就进了车厢,林六的眼睛大剌剌的看着他虽被厚厚的衣裳遮住但仍显健壮的腰身,他用牙咬了咬嘴里叼着的干树枝,呸的一声把它吐了出去。   这身段不知按在底下是多么个销魂的滋味?比那些勾栏里干排骨样的小倌可带劲多了。   他舔了舔嘴皮子,哼着些个不入流的小曲儿,把小皮鞭儿往那马背上一抽,马儿吃痛马蹄踏地哒哒的往前跑着,一阵阵的冷空气扑向林六,林六紧紧手里的缰绳,外边虽寒冷,但心里却热烫似火。   李耀宗进了车厢后四下环顾了一下,这是一个多旅商人的马车里典型的布置,三排木座上垫着的是厚厚的棉褥子,木座下放着的是用包袱皮卷好的棉被,一低矮木桌放中间,上面搁着一套红泥小炉和铜制水壶,茶杯却放在了木桌下边,喝茶时自取便是。   李耀宗暗叹了一句,这里头看着平平无奇,可要用的东西一应俱全,想这途中生活也并无自己所想的那样艰苦。   他自行掏出了一床鸦青色棉被,脱下脚中皮靴,侧身往那木座上就势一躺,盖着棉被后便眯上了眼。   这大雪天的赶车劳累,他得趁机会休息会儿,等着晚上和林六换着赶马车。   东洲县离阳南县城不算远,可这路上山多路窄,走的不算顺畅。林六老跑这条道可也不敢瞎跑,要从那山坡上凿出来的小道上过时。他心里时刻紧着一根弦,生怕马车翻了两人就此命丧黄泉。   他此刻驾车走的这条道叫王家关,是山脚下的王家村里的村民用锄头一下下的生凿出来的。这条道是这东洲到西阳的路途中最为惊险的一个坎,巍峨俊拔的凤林山挡住了东洲和西阳的贸易往来,人以前为了过此山得生生的爬山下坡耗上整整一天一夜,过路的行人苦不堪言但也不得不从此过。   王家村的村长看不过去,一声令下把全村的壮丁集中起来,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凿出了这条堪堪能行两张马车的小道,从此人过这山坡再也不用走那么久了,架着马车两个时辰便能到对面的路。   可这山路本就是从陡峻的凤林山上凿出来的,九曲回肠,又很是陡峭着实凶险。加上白天下了不少雪,这道上积雪满地,马车经过时轧的吱吱做响,车轱辘也不听使唤的在打转,林六眼睛都不敢多眨一瞬,怕这眨眼的空当手里的缰绳一个没拽好,这马车便往黄泉路上奔了。   眼看着这天也快黑了,得赶紧过了这王家关,好找个歇脚的地方过夜才好。林六心里有些急了,一个错眼就没看着眼前有块不大的石头,马儿一下没躲过,脚被石头绊了一下一只马腿便跪了下去,这马车眼看着就要翻了,林六赶紧勒住了缰绳,心都蹦到了嗓子眼。   李耀宗在车厢内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下午,正精神百倍的坐着养神呢。   忽觉这马车有异样,在军队里训练出来的敏捷的反应力让他一瞬间便掀开车帘,纵身跳到了路上,而这时马儿受了惊吓,正带着林六和整个车厢往路外边奔,路外边便是高耸的山涧,这摔了下去定是连个全尸都捞不着。   李耀宗暗道一句不好,飞奔向前一把抓住马的缰绳,用蛮力把马儿往里使劲一拽,把马儿弄上了正道。   可他没想到马车如此之重,一下子就把他拽的趴在了地上,他咬牙用力拿脚踹地,防止马车继续下滑,并咬牙朝呆愣住的林六低吼到:“愣着干什么?快帮我的忙!”   林六这才如梦初醒般软着腿从马车上纵身一跃,两人一同使力把马车拉到了大道上来。   “我的个天老爷,这算是从鬼门关爬了一趟回来了呢!耀宗兄弟,可得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呢。”林六毕竟是常在外边行走的人,这时候也缓过神来了,忙朝李耀宗作了两个揖,真诚的道了谢。   李耀宗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刚才被那受惊的马一顿狠拽,纵使他身强体壮可这腹部和膝盖也还是被这雪下的粗石刮的掉了皮,翻出来的肌肉挨着了衣裳一阵阵发烧的痛。   林六显然也瞧见了,忙将马车扶正了上前搀扶着李耀宗,把他扶到了车厢中去。   “耀宗兄弟,你且忍忍,我们翻过了这座山就赶紧找户人家落脚,我再帮你把这伤给料理了。”林六心急的很,忙把马车又赶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叔情敌上场了,松青你要小心点,你对象被人觊觎了哟。 第39章 买货   “林六哥,我没什么大事,这点小伤不碍事的。”李耀宗怕他急匆匆的赶路不看路又出事,忙出声安慰到。   “放心,耀宗兄弟,我这会再也不敢大意了,你就好好的坐稳了!驾!”   林六本就对他心生好感,又因差点车毁人亡他心里生出了些羞惭之感,认为这是在李耀宗面前丢了脸面。他有意在他面前展示出他娴熟的赶车技巧,好似那在心上人面前博人眼熟般有意卖弄着。在接下来的路程中他果然是一点差错都没出的到了山脚下。   这紧挨着山脚有一户人家,本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因山上凿了个王家关出来,来他家落脚的人也多了,他便索性多修了几座茅屋和马棚,做起了过往行人的生意。   林六一见那熟悉的院子,便知今天晚上又得夜宿此处了,他手下使劲勒住了马前行的脚步,把李耀宗从车厢内扶了下来,下马上前去敲门借宿。   门内很快有了声响,一老翁前来开门,把他们带了进去。   “林公子,又是你来,这回怎没见着吴公子?”老翁帮着把马牵到了马棚内,和林六两人笑着寒暄着。   “吴公子有事,这回是我和这位李公子一同作伴前往。”林六简单回答后又问到“老伯,你这儿还有没有些干净的纱布和止血的草药,我这兄弟身上有伤得弄点药才好治呢。”   “这些我都常备着,等会送饭的时候一并给你送过去。”老翁把马给套好后从柴房里抱了一捆干草出来慰问累了一天的马儿。   “你还住你和吴公子常住的那一间屋吧,方向你也知道,我就不带着你去了,我去厨房帮你们烧水去。”老翁笑眯眯的去了厨房,林六扶着李耀宗去了西边的一个偏房,这是他和吴明玉每回来惯住的屋子。   身上、腿上的挫伤过了一段时间后就愈发隐隐作痛,李耀宗无奈的笑了几下,受妹夫所托去西阳办事,却不想是这么个结果,现下看来还能活动自如,但到了明日这腿肯定是不能做大动作了。   对于李耀宗来说,答应了别人帮忙办事但没办好,这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他心里不由得有些低落。   “耀宗兄弟,你先把这袄儿给脱了吧,我帮你看看这伤深不深。”林六在屋内寻着了一把剪子,这老半天了血应该早就干了,不拿剪子可不好弄下来。   李耀宗闻言,试着脱下了外边的衣袍,只留贴身的中衣。他再想往下脱却是不能了,胸腹处的挫伤出了不少的血,在衣物上沾了好大一片,血已经凝固成痂,若强行剥离又将是第二次伤害。   林六看了心疼不已,忙拿沾湿的帕子慢慢的一边润湿了一边拿剪子剪下来。   “林公子,药我给你拿过来了,这热水在厨房那儿也已经弄好了,想着你们奔波了一天必是累了,便帮你们一人煮了一碗汤饼,你们趁热吃。”老翁把端着的东西都放在了桌子上又问了林六几句话后这才回自己屋歇息了去。   林六拿着老翁送来的纱布和药结结实实的帮李耀宗把受伤的地方都绑好了,两人就着热乎的汤饼吃了一个饱又各自擦洗了这才睡了过去。   第二日林六早早的就起来了,李耀宗试着动了动,老翁昨日给他的药还是挺有效果的,加上李耀宗身体强壮,睡了一夜伤口都结了痂后自己走动已经是没问题了。不过让他赶马车这事恐是做不来了,李耀宗心里更是愧疚了,这就意味着林六要受累一人赶车了。   告别了农家老翁后,林六驾着车继续往阳南县城里赶,他算了算,路上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能在下午之前到阳南。   “耀宗兄弟,这回我们去倒的货是阳南的本地香料,这个我熟,你跟着我走准没错!”林六热心的说到。   李耀宗除了皮子和粮食其他的一概不熟,能跟着懂行的人是一幸事,他自是没有别的话说,低声的下了。   林六不自觉的又看了李耀宗好几眼,这么稳重又大气,看着着实不像是农家出生的泥腿子,哎,可惜了,怪他林六没早几年遇到他,若能早些遇见定要狠狠拿下……   林六在这儿独自心猿意马着,坐在里头的李耀宗却有些愣神。昨日发生的事他现在想来不觉有些后怕,如果当初不是他反应敏捷,他如今恐已成了凤林山脚下的一摊肉泥。   他才刚刚对松青表白心意,他还没和松青把酒言欢诉说心中情意,如果就那么去了,松青又会有多伤心……   有人说,人到临死前那一刻会变得格外的贪婪,他会细数自己未能拥有的所有东西,他会把这些东西放在嘴边不停念叨从而期待阎王爷能慢点把他的命收走。   可人在临死前的那一刻也是最头脑清楚的,他能立马想出来自己想要什么、自己最悔恨的事。然而,这一切为时已晚。   在昨日千钧一发的那一瞬,李耀宗满脑子都只有谢松青的脸,谢松青冷眼瞧着他时抿嘴的样子,谢松青逗点墨时如阳光般明媚的笑容,谢松青做菜是绷紧了的手指……   天爷,我可能真的是走不出去了,李耀宗抚了抚额头,再次确定了自己的内心情感,既然这一世你让我留着这条命,那我就定要顺着我自己的心意,和我想爱的人一起活!   到了阳南县城里,林六显然放松了很多,这是他多次走动过的地方,他对阳南熟悉的程度不比东洲差。   阳南颇为富庶,这从它那人挤人的街道上可以看出。林六不得不紧拉住勒马的缰绳,以防止马儿被行人吓着了再受惊。   “耀宗兄弟,你可要吃点什么,咱路上净吃干粮了,肚里磨的厉害。咱先到这客栈里把这些东西给归置了再去找吃的去。阳南的面条特别劲道,我带你去我常去的那家面馆你好尝尝鲜!吃完饭”林六一边控制着缰绳一边扭头问到。   “成,林六哥您做主就行。”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李耀宗也有些兴奋,拿手撩起了一边的轿帘不住的往外瞧着。   来去客栈,是林六最常落脚的客栈,他才刚跳下马车,前来牵马的小伙计早就把他认出来了,喜笑颜开的叫了声林六哥。   “伙计,还是给我定个中等房,把我这马儿喂的饱饱的,明儿还得赶路呢!”林六丢了一颗银子给小伙计,顺带按如常吩咐了要他做好的事。   李耀宗也有样学样,给小伙计舍了几个铜钱,劳烦他送一壶热茶和一些茶点到房中去,小伙计也一一应下了。   简单的归置了一下后林六便带着他去了他说过的那家面馆,那家面馆店面在一个不甚繁华的街角,看着也挺破旧,只有三四张桌子可桌子上都坐的满满的。   等面端上来后李耀宗才知道这家店如此受欢迎的原因。面条柔韧劲道,面汤清爽但又有浓郁的肉香,上面的羊肉臊子肉不腻不膻,正合他意。他不由得点了点头,这面味道着实不错,要能带着松青来一起吃就好了。   “耀宗,我们要去找的是一个香料大贾秦掌柜,他那儿货最全,价格也公道,明玉也跟我说了,我买多少他就买多少,你只管给银子就行。”   吃饱喝足后林六带着李耀宗九曲八拐的到了一条巷子前,提前把要注意的都告诉了他,以免他出错。   李耀宗一概应了,这妹夫和林六多年交情,这林六想是值得信赖的。   秦掌柜虽富裕,这家中宅子建的却很是淳朴,与一般人家中并无不同之处。   “林公子,许久不见。”一体态清瘦的中年男子匆匆走出朝着林六作了个揖,林六也赶紧拱了拱手。   “秦掌柜安好,这是明玉的大舅子李耀宗,明玉因夫人有恙没办法亲自来拿货,指派李公子来办此事。”林六把李耀宗也介绍了出去。   李耀宗面上带笑,朝秦掌柜规矩的行了个礼,“秦掌柜安好,叫我耀宗即可。”   “耀宗兄弟好生相貌!快进来,进来说话,秦贵,上茶!”秦掌柜笑着把他俩带去了书房,这书房里倒能看出来这秦掌柜不善文采,书房里除了几副华丽的字画和几本崭新的诗书便无其他,哪里像谢松青的书房,处处都是带着注释的书和描摹的大字,看着便有一种读书才子的气派。   李耀宗一边环视着书房里的布置,一边自在心里做出了比较。   “林公子,这回你还是按惯常的买那几位香料么?”秦掌柜单刀直入直接把这话题说到了生意上。   不愧是大贾,做事不拖泥带水爽快!   李耀宗暗道了一句好,他不便多说,只看林六如何应答。   “嗯,照常的就行,明玉的货也和我拿相同的。”林六点点头,说出了自己要的货,秦掌柜和吴明玉他们也做了很久的生意了,不用林六说他都能记着。   “我这儿正好有现成的货,你等会儿便随我去库房,咱一会儿就能钱货两清了。”秦掌柜很是爽快,直道立马能把货给他们。   林六点点头,随着秦掌柜到了库房中,与李耀宗一同仔细的盘点了一下货的数量和质量,一切都没问题后便愉快的把银钱给结干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2018年1月1日起老山就开始日更了,这是对我这个史诗级懒人的一大考验呐。   希望日更后会有更多的小可爱和我互动! 第40章 归家   到了东洲县境内,李耀宗的心终于是安了下来,去外头办事不管是去多久,这颗心总是吊着的,神态也不曾放松过,因为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讨生活。   李耀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腹边,里头已经是结上了厚厚的痂,又穿的是厚厚的外袍,想着妹妹是看不出了。李耀宗怕李淑瞧见了这心里又着急,她肚子里正怀着小毛毛呢,可别惊着他。   “耀宗兄弟,这就到了明玉家的巷子口了,你先呆马车上看着咱们的货,我去吴家叫两个小伙计来帮咱们搬货。”林六一下子跳下了马车,拍了拍马屁股,马朝天打了几个响鼻,四蹄着地跺了几跺后便安静的站在那儿不动了。   李耀宗哎的应了一声,把藏在木座底下的好几大包香料都拿了出来,等会儿进了屋还得交给吴明玉好好盘点盘点,他是个门外汉或许买岔了些也未可知。   林六带着两个吴家的伙计来了,那两个李耀宗认识,常跟着吴明玉上他家,平日里淑儿有事找他也是让他俩传的话。   “李家姑爷,你可回来了,一路上可还好?这雪下的大,听我大哥说东洲县里还有几户人家被雪给埋上了呢,你和林少爷没事那可真是万幸呐!”   说着话的是吴满,吴满平日里性子就挺活泼,和他还有主家吴明玉都相处的挺好,李耀宗也乐意和他一起说着话,挺有意思的。   “你别叨叨叨了,赶紧把东西搬过去,少爷等着的呢。”旁边的吴田说了他两句,手里已经不停歇的开始干活了,吴满笑嘻嘻的也没多说话,但也跟着吴田手脚麻利的干起了活。   “少夫人这两天可还安好?”李耀宗得空问了吴满一句,他在外最担心的就是妹妹李淑,生怕她觉着不好。   “少夫人这几天都是少爷贴身照顾着,一直在房中静卧,我们也见不着。但听厨房的小妮子们说,少夫人进的饭食比以前多了些,想来是好些了吧!”   吴满说了这么一通后,见吴田已经搬了一袋过去又返回了,他赶紧搬着东西往吴家去,生怕吴田逮住他又说他犯懒不爱干活。   “耀宗兄弟,令妹平日身体颇为康健,想来这次也并无大碍,你放宽点心吧。”林六见着他这满脸担心的模样,心疼的紧,连忙安慰到,这手也不经意的搭上了李耀宗的肩头。   李耀宗往左瞥了一眼,不留痕迹的耸了耸肩,把林六的手给带下去了。他不喜欢不怎么熟的人对他做一些亲密的动作,但他也不想抹了林六的面子,忙随着吴田、吴满两人把最后一点货搬去了吴家库房。   林六的手在空中停了半晌,脸上也带了一丝尴尬的笑容,最终还是收了回去。看着那渐渐远去的矫健身姿,他眯了眯眼睛,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   李耀宗当然也感觉到了那股视线,他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这林六哥是不是对他也太热情了一点,一路上拿那狼盯猎物似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他是一块可口的肉一样,好让人心里发颤!   刚进吴家前院,吴宝榕便像个小鹿一样挣脱了乳娘的牵制,哒哒哒的往李耀宗怀里奔过来。李耀宗想起自己身上有伤,忙侧身蹲下张开双手一把抱住走的还不够稳当的小侄儿。   “大舅大舅!”吴宝榕认得他几个舅舅,这大舅是最常来他家的,他认得最清楚。他抱着李耀宗的膝盖,抬头甜甜的笑着,李耀宗看了心软成一团,凑下去亲了一口小侄儿嫩汪汪的小脸蛋。   “小宝,你怎么上外头来了,外头多冷啊,咱进去找你娘亲去好不好?”李耀宗站起身来,牵着吴宝榕的小手向李淑的房间走了去。   李淑正端着碗喝汤呢,看见哥哥牵着小宝的进来了忙把这手中的碗放到了旁边的小几上,笑着把小宝唤了过去。   “小宝,你把舅舅给接着了,真乖!”李淑笑着看了一眼李耀宗,朝吴宝榕招了招手。   “小少爷,夫人的身子重,你可得慢点啊!”看着吴宝榕迈开了步子往李淑的床榻走去,乳娘着急的喊了一句,小孩子不知轻重,没得撞坏了夫人的肚子。   “不妨事的,宝儿,看你这脸又冻红了,刚才是不是又跑出去玩啦。”李淑把吴宝榕抱在了床边上,让他坐着玩,又摸了摸他的小脸,触手确是冰凉凉的,看来是上外边跑着玩去了。   “娘……妹妹!”吴宝榕不理会她,只一味的拿着小手指着她的肚子喊妹妹,把李淑又给逗笑了。   “你怎么知道是小妹妹呢?你喜欢小妹妹吗?”李耀宗听了也觉得有趣,这么小的孩子能知道些什么,定是吴家老两口或是吴明玉教他的。   “哥哥,这会可辛苦你了,我看着那屋外的雪就一直心绷着紧,真怕你出点什么事,幸好你平安的回来了,我这心总算是放下了。”   李淑这两天虽在家修养着,可这心里着实担心着大哥的安危。又听着下人们说有些城郊的农户房屋都让雪给压塌了,她心里就更是焦急了,偏偏在吴明玉面前又不能显露出来,不然也惹得吴明玉难过。   “淑儿,你不该操心这些杂事,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身体养好,给吴家再添丁,其他的都一概不要管。”李耀宗帮着妹妹掖了掖被角,柔声劝着。   “大哥,我货都清点完了,一样没少。”吴明玉走了进来,手里拿了一张银票,拉过去李耀宗的手塞到了他的手中。   “这回辛亏有大哥你帮我这个忙,这点小钱你拿着,回去好给我泰山大人打点好酒喝!”   李耀宗正要挣脱不肯要。李淑在床上发话了,“哥哥,你就拿着吧!你不拿着我和相公心里都不好过的。”   “大舅哥,这回你跑了这趟这心里也有了数,等过了年,我就带着你一起干这营生。”吴明玉把银票给了他,低声说到。   李耀宗楞了一下,他没想到吴明玉会想着他一同做这挣钱的营生,他只在李家村种地是好手,跑村贩货的他还是手生的很。   他抬眼看了看吴明玉,吴明玉眼神透亮,目光坚定,看来也不像是随口一说的样子。他咬咬牙便应了下来,这手是长在人身上的,手种地使得,那做营生也一样使得。   “这就说定了,大舅哥。”吴明玉得了他的准信后笑了,李耀宗见天色不早了,说了几句话后便想早些回李家村。   “大舅哥,这没半月就到除夕了,我这有我几个哥哥送的一些好茶叶,还有我给泰山大人留的一匹好料子,劳烦你一块给捎回去。”吴明玉见他要走,忙吩咐吴贵把家里的马车给牵了过来,东西也都在里面放好了,这才让李耀宗走。   李耀宗和妹妹,侄儿又说了几句话后这才抬腿上了马车,吴贵将鞭绳轻轻一打,这马车便慢慢的往前跑去了。   红山书院内,因前两日下大雪停课了两天,谢松青正紧着学生们背诗词,小小的院落里书声朗朗,令人听着心生愉悦之感。   谢松青腰背挺的笔直,坐在案前听着学生们背诵,不时的指点一下背错的学生。   李耀荣背的很是起劲,他记性很不错,看过了几遍便会背了,谢松青很喜欢这么有灵气的学生。   屋外小童把挂在屋檐下的青铜小钟敲了三下,谢松青忙说了一句“歇息一炷香,有什么不懂得可以上前询问。”   “耀荣,你过来一下。”谢松青招手把李耀荣唤了过去,李耀荣不疑有他,忙端正的走了去。   “你大哥他近日似乎都不在村里,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谢松青把这几天在心里憋了好久的话问了出来。   “我大哥前几日去了镇上,二姐夫有事要他帮忙做,还没回来呢。”李耀宗进城的那一日吴家便差人来告诉爹娘这事了,李家这才知晓是由,他一五一十都说给了谢松青听。   谢松青这吊了好几天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还好,不是特意为了躲着我不见,是有人唤他有事才不见人影,还好还好……   屋外的雪还是融了,橘子树上融下来的水滴在下面的石头当当做响,有调皮的顽童去摇那些还带着残雪的树,冰雪落下来激的他们啊啊啊的叫,也有人在地上挑着那干净的雪,抓了一小块往嘴里塞。谢松青看着这些场景不仅莞尔。孩提时大抵是人生中最欢乐的时光,也是值得记住的时光。 第41章 云开   吴贵把李耀宗安全的送到家后,给李杨氏行了个礼说了些客气话后便又赶着马车回了双旗镇。   “大郎,去镇里可见了淑儿,淑儿和小毛毛都还好吗?”女儿嫁了出去成了她人妇,可心里最想着念着的还是当娘的。   “淑儿看着没大碍,肚里的小毛毛也没闹腾了,妹夫一家待她也极好,娘你就放宽心吧。”   李耀宗把吴明玉拿来的东西都递给了李杨氏,李杨氏叹了口气,接了过去。   “这次去阳南,你没受苦吧?”李杨氏又关切的问到,李耀宗闻之心中一暖。   他是李家的长子,对于父母来说他是最不用担心的,而对于弟妹来说,他是长兄,他没有道理在弟妹面前说自己伤着了,还有些痛。   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做一个铜墙铁壁般的大哥,平日里也只报喜不报忧。但李杨氏情真意切的一句话让他心里骤然生了暖意,像是干涸的土地渐渐地被雨露润湿了。这种来自家庭的关切他本以为是不需要的,现在他懂得了,这是来自家庭的丰沛的精神养育,无论他有多坚强都会需要。   李耀宗喉头涌动了两下,把心中涌起的柔情和感动咽了下去,对李杨氏轻声说到:“娘,我没事!我会有什么事呢,你不是说我是铁打的人吗?”   “你呀!你只在犯倔的时候这心是铁打的,冰冷冷的娘都捂不热!”李杨氏笑了,还能开玩笑看来在路上是没出什么大事。   李耀宗神情变了变,想到了他打定主意要做的事,很不自然的笑了笑。他知道自己死倔的性子最伤的就是身边的人,尤其是李杨氏,平日里听话的大儿子发脾气后就成了一只谁也摸不得的野猪,有好几次都气的李杨氏心肝疼。   “今年你回家了,我也不把这猪卖人了,咱后天就把那张屠户给叫家来把这过年猪给宰了,好做熏肉、熏腊肠。”李杨氏交代到。   这离过年半月都没有了,也是该把这猪给宰了。过年宰牲畜是大燕子民都一定会做的事,有差别的是北燕是宰羊供地神,感谢地神福泽天下赏他们粮仓丰足。南燕是宰猪供水神,多谢水神镇住了那水中的妖怪,让子民不受水淹,免受流连失所之苦。   李家村从半月前就常听见猪惨叫的声音,而专做这宰杀营生的张屠户也变的忙碌异常,很少有得闲的时候。李耀宗见着他时他也是乐呵呵的,这一年才能得一月的忙碌期,让他挣的银钱却能抵得上平日里小半年挣的。   一个村的,不论是谁家杀猪都得请那屠户和亲厚的邻里吃那杀猪饭,不用做什么好饭菜。常弄的便是那猪心猪肺之类的下水,猪血,肥瘦猪肉也不可少,总之是热热闹闹的一大桌,图的是个一年到头有所收获的喜庆。   李耀宗家宰猪的算是很迟的了,他早就被邀着去吃了好几家的杀猪饭,直吃的这腰身都粗了一圈。   “我现在就得闲,爹前段时间不是酿了糯米酒么,娘你给我装两坛,我提着去张屠户家去请他到咱家来。”张屠户家离红山书院不远,正好能去松青那儿转转,一坛酒给张屠户,还有一坛子给松青。   把时间都给张屠户说好后,李耀宗笑着出了张家门,朝红山书院走去。张屠户家离红山书院实在是近,从张家外边的篱笆看去都能看见书院里那株蓬勃的桂花树。   李耀宗颠了颠手里的糯米酒,轻吐了一口心中浊气。他和松青之间的相处一直都是很轻松自在,他在外有烦心事的话只要到了松青的那个小巧干净的小院便会得到松解。   他以为这是一种最过于平常的友情,他也以为松青是他最投缘的兄弟。   可是,一切都变了,如果他把松青只当兄弟,当初松青和赵家姑娘说话时他心里便不会难受,如果他把松青当兄弟,那娘把金梅说给他他便是会喜滋滋的接受而不是痛快拒绝。如果他把松青当兄弟,那晚上就不会梦见那些羞人的事体……   李耀宗目光里闪动着坚毅的光芒,提着手里的酒往红山书院走去。有些话终究是要说清的,早晚都要说,而他早就等不及了,手里的酒好像是给了他无穷的力量,他的心变的平静了许多。   外面的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大地的主色调又变成了红褐色,天上的云层很厚,把本有的阳光遮的严严实实,天气看来很暗但是幸好没有风,不算冷。   红山书院里,谢松青正在晾晒洗好的换洗衣裳,院门敞开着由那东北风刮进来,借着风的力量能让衣裳干的快些。   “唔-汪……”门外传来了点墨戒备的低哼声,但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听话的呼呼声,谢松青连头都不用回便知道这是李耀宗来了。   “松青,忙着呢?我看你爱喝自家酿的酒,给你带了一坛子我爹酿的糯米酒过来。”   路上鼓起的勇气和蓬勃的气概在看到一身白衣的谢松青后都变成了那地上的泥水,李耀宗心跳如鼓,幸得平日里说话自如的气派才让他没说话磕巴。   来了红山书院多少次,这会和以往的都不一样,他心里多了些紧张,多了些暗自生长的暧昧情愫,多了些不明就里的忐忑,这些情绪夹杂起来让他的脸都涨红了。   “帮我把袖子撸下来吧,我手上沾着水。”谢松青倒瞧着没什么波动,仍似平常般让他帮忙。   “哦,行。”   李耀宗匆忙放下了手里提着的酒坛,走过去帮他解高挽在手臂上的衣袖。隆冬的天气,谢松青图松快没烧热水,用的井里头沁骨头的冷水洗的衣裳,洗的时候不觉得,洗完后手指冻的通红竟有些失去了直觉。   李耀宗帮着他把衣袖慢慢的放了下来,他当然也看见了那通红如红萝卜的手,不过在李耀宗看来,谢松青的手纤瘦异常皮肤又跟白皙,又在水里泡了这许久但看来还是如红玛瑙一般惹人喜爱。   李耀宗心里一阵情涌,鬼使神差的下抓住了谢松青的手,两手合住把那骨节分明的手拢在了手中揉搓着给他暖手。   谢松青明显惊了一下,先是抬头望了一眼院门外有没有人经过,后又把那细长的眼眸睁的圆溜溜的,瞪着李耀宗。   李耀宗清咳了两声,眼里闪过一丝忸怩,但只那一瞬,复后再显现的便是谢松青不曾见过的柔情。   “你手冻僵了,我帮你暖暖。”李耀宗捧起了谢松青的手,拿到嘴边轻呵了几口气。做完这些,李耀宗的耳朵尖尖都有些红了,他也是第一次表达自己的心意,紧张是自然的。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谢松青纵使心里如潮涌,发出的声音还是清冷而又自持。   “只是对兄弟的关切吗?如果是,那你把我的手撒开,我不要你那劳什子关切。”谢松青在逼他,也在逼自己。   李耀宗没说话,只是固执的抓住他的手不放,低头瞧着自己的手包裹着他的手,他的手很大,正好能把谢松青的手差不多包起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心里有你,就像铁牛心里有小青一样……”李耀宗强忍着羞涩,把话都说了出来。   阳光在一上午的被云遮挡后终于迟来的探了头出来,一束阳光直直的照在了谢松青的脸上,李耀宗看着他的脸上如冰雪笑容般嘴角翘起,眼中聚起的光比那束阳光还耀眼,李耀宗也跟着笑了起来。   古人说:“朝菌不知晦朔 蟪蛄不知春秋”,人活一世,如果不能顺着自己的心,守着自己爱的人,那活的又有几分滋味?   “你不是说带了酒过来吗?一起喝一杯吧。”谢松青把手轻轻挣来了来,反手握住了李耀宗的手,扭头笑道。   这个笑像是一杯烈酒,从头到脚冲进了李耀宗的身体内,让他浑身晕呼呼的,还没喝酒就已经醉了。   “这回我一定要喝过你,每回都是我醉了你看我出丑。”李耀宗也握住了他的掌心,轻轻的说。   谢松青低头轻呵了一声,看着瞧,不把你灌醉了我还有什么好玩的! 第42章 同饮   走进屋内,李耀宗便感觉到了阵阵暖意,他随意晃了几眼,便看着了屋内生了一个炉子,用的就是他给的茶枯,红彤彤的一个火饼,看着就红润喜庆。   “今年我大伯家给烧了一千斤黑炭,你要的话我给你弄点来。”进了屋后他俩便松开了手,李耀宗很是恋恋不舍,松青的手虽然瘦,捏起来还是软软的是很舒服的。   “那你帮我买点来,不会很贵吧”   谢松青已经去拿酒杯和花生米了,他确实没用过炭,也不知道这具体价钱。在西阳县的时候,谢母一个人辛苦维持着两个人的生活本就捉襟见肘,对于那能赶得上一斤米的价钱的炭他们实在是狠不下那个心去买。   到了冬天实在冷的厉害,谢松青又得连夜连夜的看书,冷的时候只好把棉被裹在身上取暖,谢母看了实在是心疼的厉害,平日里做饭时便留了个心眼,把那烧透了的柴火棍放进翁里做成土炭,在谢松青冷的时候给他烧上,虽然燃烧的时间不持久,可也能驱驱寒气。   “我来这以后也没觉着冷,今天还是想起来家里还有几个茶枯,不用别给潮了。”谢松青把筷子和酒杯给递了过去,李耀宗赶忙接着了。   “我大伯家专门烧炭的,上好的银丝黑炭是挺贵,但那都是卖给镇里的大户人家用,自家用的是差点的黑炭不用多贵的价钱,而且有我这层关系不能管你多要,放心!”   李耀宗才知道他冬天那么能扛冻原来是以前生活清贫给逼迫的,这心里又是一阵酸涩。过着那么苦的日子长大,可松青的性子还是那么的单纯又善良,一个人来了完全陌生的村子也很上进努力的过生活,松青真的是一个很让人钦佩的人。   “你还要来点其他的菜吗?我这儿还有昨日没吃完的一点猪肝,给你热一热了下酒?”谢松青正捣鼓着酒坛子上的麻绳呢,抬眼一看,李耀宗用那细长的眼睛多情而又怜悯的看着他,柔柔的眼神里仿佛盛满了浓浓的蜜糖。   “看着我干什么,别看了。”谢松青脸红了红,扭头去了厨房帮他热菜。   “松青,你发脾气的样子特好看。”李耀宗见他这羞答的样子,去厨房的时候有点落荒而逃的样子,不复平日的冷静矜持,不由的心生快意,故意又大声嚷嚷了一句,流里流气的语调。   谢松青脸又红了些,嘴角翘了起来,他还觉得李耀宗看他的时候好看呢。   说实话李耀宗长得确实不差,高而壮实的身材,饱满的额头,浓密的眉毛,挺直鼻尖却很翘的鼻子,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又会弯弯的变成一轮弯月,鼻尖会往下勾起来,看着很是勾人。   放眼望去,李家村里,不,整个双旗镇应该也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了,偏偏他又不自知,总是无意识的向着周围的人散发他的魅力。夏天的时候还会光着膀子在村里晃来晃去……惹的不少乡村女子垂涎!   李耀宗看谢松青的时候还会很专注的盯着他看,这是他以前就知道的事,把话说开后两人之间更亲密了些,他看着人的眼神又多了丝丝柔情,直把谢松青看的心神荡漾。   “后天我家杀猪,请你来吃个杀猪饭,谢夫子赏脸不?”下酒菜都热好了,谢松青还特意去装了一碟子河沙炒的带壳花生,上次炒好的还剩很多。   “行啊,白吃谁不会。”谢松青挑了挑眉,把酒从坛里倒了出来,给两人的酒杯里都倒满了。   这酒是李富拿自己今年新收的糯米做的,没多做,一共才有六坛子。   不过好东西本就在精不在多,这李耀宗刚呷了一口,就知道自己老爹这做酒的手艺还是和以前一样好。   糯米酒清甜味美不易喝醉,李耀宗这回总算拾回了丁点脸面,手里拿着花生米得意的往嘴里扔,满脸笑意的看着谢松青。   谢松青看着他那小孩儿模样不仅莞尔,眉梢一挑计上心头。   “阿宗,我这儿还有张大娘给送来的梅子酒,是他大儿从燕东那块儿买了捎回来的,我还一口都没喝,今儿咱俩一起来碰一个?”   这纯粹是在说瞎话,他喝过那梅子酒,不说别的,连他这能喝酒的人喝了两杯后都上头,别说李耀宗这不能喝的了。   梅子酒?李耀宗以为是和桑葚酒一样当水喝的果酒,那玩意儿就跟水似的,不醉人。   “拿过来,我试试!”糯米酒都喝了小半坛子,他俩也都没一点醉意,换换口味也好。   梅子酒摆上桌,谢松青刚把这坛口的木塞子给打开,一股诱人的酒香混着果香便悠悠的飘满了整间屋子。   李耀宗不由得抽了抽鼻子,满脸荡漾着跃跃欲试。谢松青闷不做声的给他装了一满杯,不出意外,这一杯就能放倒他。   “松青你今年过年来我家吧,你一个人没什么趣味。”说完后李耀宗像是和糯米酒一般的呷了一大口进去,不料这酒很是呛人,他强忍着嗓子口的烧灼感把酒咽了下去。   “别叫我松青了,叫阿青吧!”谢松青轻抿了一口手里的酒,给李耀宗又倒满了一杯。他想和李耀宗之间更亲密一点,不想总是隔着一层。   “阿青”李耀宗喉咙有些刺痛,叫出来的声音有些沙哑。谢松青满意的点了点头,其实过年一人过他也习惯了,对他来讲,那一天和平日里请没有什么不一样。   可是这回是李耀宗邀他去的,确定心意后他的心就容易变的软趴趴的,李耀宗说什么他都想满足他,况且李杨氏对他一直很好,他很感激。   “你别光喝酒,吃点花生米!”谢松青给他剥了一把花生米,放在他面前让他缓缓。   糯米酒也是酒,刚喝下去的时候不上头,一点晕乎的感觉都没有,这回子开始发力了。   李耀宗感觉自己这肚子里的糯米酒和梅子酒开始打架了,一阵阵的余力击打他的身体,心跳慢慢的变的很快,跳动的声音咚咚咚的振动着太阳穴,谢松青的声音都听的不太清了。   不同的人喝酒后反应都不同,有些人是喜欢乱嚷嚷,有些人爱瘫在那儿一句话不想说,有些人喜欢猛的往嘴里丢东西嚼,但李耀宗都不一样,他喝的有点熏熏然以后就会一个劲儿的眨眼睛、傻笑。   这不,开始了,好戏上场了!   谢松青把手边剩余的花生慢悠悠的都一颗颗剥干净了,花生仁上面的红色的包衣他也慢慢的用手搓干净了。李杨氏给他的花生品相很好,包衣都是红的有些娇艳的颜色,他一颗一颗慢慢的捻着,不错眼的盯着李耀宗绯红的脸颊,让这两种红色相映成趣。   谢松青的眼里像是点燃了一小撮小火苗,把他自己烫的生疼,他仍觉不够,他想把这火往对面那人身上引引。   “还能来点吗?”谢松青不漏痕迹的又给他倒了一杯,两个不听话的青梅从酒坛里滚了出来,李耀宗眯了两下眼睛看见了。   他拿手抚了抚额头,身子往前倾了倾,用三根手指将梅子从酒杯中捏了出来,慢慢的放进嘴里嚼着了。   “这梅子好香!”吃了两个梅子李耀宗像是做了半天的农活似的,累的往后一仰,嘴里磨了两下,把梅子核吐在了手里,复又放在了饭桌上。   梅子的汁水带着酒液沾在了李耀宗的唇上,衬的他的嘴唇更加红润饱满。谢松青眼里的小火苗变成了燎原的山火,他不说话了,拿眼睛死盯着对面的人儿。   “你咋不给我倒酒了,我还能喝!”李耀宗醉醺醺的在那儿傻乐着。   还眨眼睛,还眨!   “今儿就喝到这儿吧,锅里座着热水呢,好好洗洗睡了去。”谢松青把酒杯酒坛子都收好放了起来。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李耀宗乖乖的答话到,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可是这手却使不上力气。   “你这椅子把我屁股沾住了,我起不来,得你来扶我。”李耀宗傻乐了几声,心安理得的在那儿卖痴。   谢松青心里憋着火,把他扶起来,李耀宗一个趔趄,把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了谢松青的身上。   吃什么长大的,这么沉!   “你好着点,自己看着点脚下的路,自己绊着了摔了我可不管……”谢松青身上使着力,说话的声音有点飘忽。   忽然感觉耳边传来热乎乎的气息,是李耀宗伏下了身子定在了他耳边不动弹,谢松青的耳朵尖慢慢的红了,他的耳朵很敏感,更何况心上人凑这么近,他心跳早就乱了。   “阿青,你的耳朵像是玉做的,不,比那玉做的还晶莹剔透。”李耀宗贴着他的耳朵慢吞吞说着心里话。   谢松青算是发现了,这个人夸人的时候特别认真特别执着,能夸的你心花怒放不得不信。在谢松青看来,这种夸奖特别撩人。   可你不该在我正来火的时候撩拨我,谢松青反手一转,借着巧劲把李耀宗摁在了旁边的墙上,猛的上去把他的下巴轻咬了一口,李耀宗看着他的眼神有点懵,但他没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垫脚就是一口撮住了他的下嘴唇,牙齿轻轻的叼着那一坨软肉,用嘴唇仔细的描绘着他的唇边。   李耀宗酒醒了一大半,他有些不知所措,可他很喜欢谢松青亲他的感觉,从谢松青身上传来的清冽的气息一股一股的逼入他的鼻息中,乱了他的心神,他张开了嘴,正想一口亲回去来着,谢松青却松来了他的嘴唇,暗自舔了舔后朝他轻轻一笑。   “梅子酒确实挺甜。”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收藏能多一点,和我互动的小可爱也能多一点,想完结后能有100收藏……   (晋江小透明的小小骑待……) 第43章 宰猪   清晨的李家,李杨氏头回没给家里的猪喂早食,猪在圈里饿的嗷嗷直叫。   这要宰的猪不能给它喂东西,这是张屠户提前说好了的。清了肚肠后这宰杀起来才便利。   张屠户提着一把杀猪刀来了李家,李富忙迎了上去,让李杨氏赶忙给他搬了一把椅子,上了一大碗好酒。   这杀猪刀还是他十几岁时刚入门师父传给他的,眼看着这么十几年过去了,手掌宽一指厚的刀刃越磨越薄,他张屠户宰猪的技术也越来越纯熟,一刀封喉。   李富和李耀宗爷俩已经把那都赶出了圈,拿绳子把四个蹄子都牢牢的缚住了,摆在了案桌上。那足足有两百斤的大猪正一边死命挣扎一边嗷嗷的叫唤呢。   张屠户端起瓷碗足足喝了一大口酒,噗的一口喷在了锃亮的刀刃上。   “上敬河神!”一声长喝,响彻云霄。   “下敬地灵!”噗的又是一口,这回是直接喷在了褐色的土地上。   还有剩下的半碗残酒张屠户两口给喝净了,把碗往那桌子上一掷,提刀走向了一声声长叫着的大白猪。   案桌底下早已摆好了装好了盐的木盆,李富和李耀宗都已经把猪给按好了,张屠户扬起刀,找准猪的大动脉,一刀入喉血瞬间呈柱状喷涌出来,落入盆中与盐水相撞后滋滋做响。   血水中混了盐,使得猪血不会结块,等会李杨氏去做猪血汤的时候再往里加点水猪血就能成块了,这样煮出来的猪血汤会又嫩又香。   这猪咽气后接下来的活张屠户一人就能干了,李富便说让李耀宗留在那儿他歇会去,李耀宗依言应下了,帮着张屠户在那打下手。李杨氏早就端着那一盆猪血去厨房忙活了。   “二弟,弟妹,我们是不是来早了?”李耀宗往外一看,是他大伯李俭和大伯母两人来他家了。李耀宗笑着叫了句大伯、伯娘,李杨氏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把他俩迎进去喝茶。   “哪儿呢,早点来才好呢,一起热热闹闹的说说话比什么都强。”大伯两口子进了屋,跟李富说着话去了。   今天的天儿有些阴沉沉的,没下雪但是也打了很大的霜,这种天气适合一堆人围着火炉子吃猪血汤,李耀宗进军队的那几年,最想的就是家里杀猪时做的杀猪菜,每一盘子菜都很实在,彰显着一年的富足和喜悦。   说话间这张屠户已经把那猪肉给分开割好了,李耀宗赶紧给他道了谢,让李杨氏把肉提些去好做饭吃。   这时候来吃饭的亲邻们也来的差不多了,男的在外屋喝酒烤火吃花生,妇人们有的在里屋里吃着零嘴聊着天,有的在厨房里帮着李杨氏做饭。屋外冻得人打颤,屋内却是一派温暖溶溶好景色。   “娘,大哥,我回来了,还把谢夫子一同邀来了。”屋外传来了李耀荣欢快的声音。   李耀宗心中一动,面上露笑的跑出去迎接去了。   “大哥大哥,咱家的猪能有多少斤?”李耀荣迫不及待的跑过来攀着他大哥的手问到。   “两百斤两百斤……你快去厨房瞧去,娘正在炖排骨呢。”李耀宗有些敷衍的把弟弟支到一边去了,只拿那带笑的眼睛一劲儿的看着眼前的心上人。   “今儿早上还打霜了呢,你怎不多穿点衣裳?”李耀宗看了一眼屋内的客人们,都玩的热火朝天的门帘都没人拨动一下。他凑过去捏了捏谢松青的胳膊,有些不满的看着他。   “得了得了,还穿的少,那我是不是要裹成个棉球滚着走你才高兴呢?”   “你裹成个棉花球也好看!又暖和又好看!”李耀宗趁没人看他,凑下来说了一句,伸手捏了捏谢松青的手。   “你行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说油话呢,流气的很!”谢松青瞥了一眼各屋的门帘,有些害怕那门帘突然被人给掀开。   “来,你跟着我去我那屋,我有个东西想送给你。”李耀宗朝谢松青眨了眨眼睛,谢松青看他那不熟练的故作俏皮的模样,轻笑出了声,随他拉着手拐进了里屋的厢房。   李耀宗在屋里的衣柜里一劲儿倒腾,翻出来了一条绛红色的毛领子,像捧着个宝贝似的拿着给他。   “我去于叔那儿硝皮子时看见的,他那儿刚好收了这么张成色不错的狐狸皮,我就给买过来了,让那镇上的绣娘给你缝了个毛领子,你平日里戴着了也能少冻着会儿脖颈子。”李耀宗说完把他的手给牵了过去,放在了他手上。   狐狸的毛尖有些刺的手痒痒的,一整团窝在手里时又很顺滑温暖,触手生暖意。   谢松青拿指尖把那小小的一团揉捏了几下,觉的那指尖传来的暖意直往他心里钻,他往后走了两步,坐在了李耀宗的床上,把那毛团儿放回李耀宗手中,抬头说   “你帮我戴着我试试看合不合适!”谢松青仰起头来的时候眼里看着有光,亮晶晶的惹人怜爱。   “好!”李耀宗拿起手里的狐狸毛领轻轻的戴在了他的脖子上,果然和他当初想的一样,松青的脖子很修长,戴着这毛茸茸的毛领衬着他白生生的脸,有一股谪仙般的美感。   “阿青,你戴着好看!”李耀宗给足了他面子,把他好好的夸了几句。   谢松青对外瞄一眼,看门关紧了,旁边的屋里嘻嘻笑笑的正热闹,这么好的气氛让他有些心猿意马,他一把牵过李耀宗的手,把他拽了过来压下他的脑袋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李耀宗有些脸红,又被偷袭了!他直起身来嘟囔了两句。   “你怎么老想亲我,你以前看着比那冰坨子还冷,现在怎比那火还热烈呢?”   “我以前就想亲你了,我一看你笑我就想亲你,你没发现我以前老盯着你看么?”李耀宗诧异的看着他,谢松青由着他看笑的有些贼。   “不行,老是你偷亲我,我也得亲你一回!”李耀宗面露凶相李,说完后便捏着谢松青的脖子往前一拉,头往前一伸便亲到了他的嘴。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他李耀宗在军营里混了那么多年不是白混的,那么些荤词儿也不是白听的。   他尝试着拿牙齿慢腾腾的轻咬着谢松青薄薄的嘴唇,咬两下就轻撮   一口,谢松青不由得讶异,还挺上道呢这人。   他正准备闭上眼睛回应他来着,庭院里传来了李杨氏高亢的喊声:   “大郎,饭给做好了,你领着谢夫子来吃饭。”   谢松青被这个喊声吓得一抖,忙把李耀宗给推开了,两人嘴唇分开时还发出了“波”的一声轻响。   李耀宗两眼微红的看着面色酡红的谢松青,见他嘴角还沾着一些晶莹的口水,还厚着脸皮伸手过去帮他揩了下来,把谢松青的脸整的更红了。   “娘亲把饭给做好了,咱出去吃吧。”李耀宗捏了捏他的手,把他一把拉了起来。   “这毛领我先给脱下来,待会吃完了饭我再拿回去。”今天李耀宗家里杀猪,来的肯定都是熟人亲戚,他带着这么个招眼的狐狸毛坐桌上吃饭,有点儿太惹人眼球了。   李耀宗听了后把他拿了过去,一把放在了床头的枕头下。   “再给你沾点我身上的气息后你再拿回去!”李耀宗笑的有些肆无忌惮的,男人总是很奇怪,没处对象没觉有什么,处了对象后就恨不得天天对他说那些荤词儿。谢松青瞪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独自往堂屋里走去了,李耀宗摸了摸自己的脸,跟上了他的脚步。   “谢夫子,大郎,你俩做这桌,这桌都是小娃娃,你俩大的能多照料他们些。”堂屋里摆了三个饭桌,一桌是成年后的男人,一桌专坐女眷,还有一桌坐的是半大不大点的小孩们。   谢松青点了点头,挨着李耀荣给坐下了,李耀宗也和桌上的的相邻的弟弟妹妹们打了声招呼后才紧挨着谢松青坐下了。李耀祖来的早,早就被几个伯叔拉过去喝酒去了。   谢松青定睛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有上面飘着的绿绿的葱花的猪血汤,一个砂锅里热乎乎的炖着的是心肺肠这些下水,另一个砂锅里是大块大块的肉骨头炖的干蘑菇,桌子上的菜也大多是猪身上的,有蒜苗肉片,爆炒猪肝,酱排骨……看着很让人垂涎。   谢松青拿起了手中的筷子专心致志的吃起饭来,他喜欢吃这些家常菜,有烟火的气息。   “哥,把你面前排骨给我夹一块,我夹不着。”   李耀荣朝哥哥说到,李耀宗瞄了一眼谢松青,他一句话不说的在那儿吃着碗里的蘑菇。   “吃你面前的菜得了,吃饭时别说话!”他给他夹了一筷子排骨后敲了敲弟弟的碗,李耀荣朝他皱了皱鼻子,低下头吃他的去了。   他见这李耀荣没看他,悄悄的夹了盘子里最大的一块排骨到谢松青碗里,挑眉朝他点了个下巴。谢松青抬眼看了看,把那块肉夹过去吃了。 第44章 腊肠   “张屠户,得多谢你来我们家帮了这个大忙,把这钱给收下吧。”吃完饭后邻人们都各自回了自己家中,李富特意割了一块肉拿草绳穿着递给了那张屠户,李杨氏则从那荷包中掏出了一百文铜钱交与了他手中。   “李大哥,你这客气!行吧,来年多养些壮猪,我还来帮你们宰!”张屠户心道这村里富户就是不同,钱给的多不说还让他白拿这肉。他也是心里高兴的很。   “一定一定!”李富朝张屠户拱了拱手,送着他出了自家的院门。   “松青,你先别走,我这马上就要做香肠和血肠了,做好了给你你好带着走!”李杨氏带着笑的跟谢松青说。   她知道谢松青一个人住的,这过年货肯定啥也没准备,到时候了全村屋外的竹竿儿上都飘着腊肉腊肠就他家什么都见不着,看着都可怜。   李耀宗一听就立马朝谢松青使了个眼神,先别走了,多待会!   谢松青听了这李杨氏的话,心里只有满满的感激,他当然知道这是李杨氏考虑到他一个人怕他孤单才说的这话。   “娘,既然你说到这事儿,我在想要不过年的时候把松青叫到我们家过年,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没个伴。”李耀宗顺势把这一同过年的话也说给了李杨氏听。   李杨氏当然很高兴的答应了,她很喜欢长得好又懂事听话的谢松青,这一年多以来,她眼看着李耀宗也在他的影响下越来越沉稳了,不仅改了以前那咋呼的性子,做事也麻利了许多,她喜于看到这些变化。   谢松青微抿了嘴,朝李杨氏感激的笑了笑。李杨氏对他的好,他一辈子也还不完。   就着屋外和煦的阳光,李杨氏招呼几个儿子帮他的忙,把那案板,菜墩都搬到外边来了,她则挑了好些肥瘦得当的肉把它细细的给切好,肠衣也晒成半干准备在那儿了。   这做腊肠的关键就是肥肉放六成瘦肉放四成,这样熏制出来后才能肥而不柴,口感既有肥肉的丰腴有有瘦肉的筋道。   谢松青见李杨氏一个人切肉有些忙不过来,而李耀宗几哥俩又只能帮忙打打下手,他便主动洗净了手去帮李杨氏。   “以前淑儿还没嫁出去的时候,每回备年货都是淑儿帮的我的忙!”李杨氏看了一眼谢松青娴熟的刀法,微微点了点头,笑着和他说着闲话。   “淑儿还没松青切的好呢!”李耀宗在旁边低声的插了一句嘴,他有一种错觉,谢松青就像是他们家的一份子,而他们现在便是一家人在其乐融融的做着饭。   谢松青认真的低着头切菜,一束斜阳懒懒的打下来照在了他的脸上,李耀宗都能看见他脸上细细的绒毛。   他最中意的就是松青认真做事的模样,不管是练字还是做饭还是打扫院子,他都很是专注的去做那一件事,那种满脸庄重的表情在李耀宗看来十分招人。   李杨氏手脚很快,加上有了谢松青这个得力的帮手,两人很快就把三个大木盆的肉给灌完了。最后盆里的肉还剩的有小半盆,李耀荣早就抢过去吵着要用竹片儿串着烤来吃。   看着整整齐齐的晾在竹竿上几十串腊肠,李耀宗心中油然生出了一股满足感。   也许这就是农民的幸福,只要粮仓里有充足的粮食,过年时能火房里能挂着满满的腊肉,钱袋子里有碰着叮当做响的银钱,那生活就很惬意了,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可以奢求的了。   谢松青晃了晃沾满油的双手,抬头看着那肉串经过太阳的照射后变的红红的,晶莹剔透的样子,那透过来的光让他目眩。   他不由得想起在西阳时的年关,年年也都在备着各式年货。有养猪的家里便会宰一头猪,但那都是少数人家。西阳的人靠水维持生计,一年到头都在外面打鱼捞虾,少有那在家里养猪的闲工夫。   大多数的人家备的年货还是晒的那鱼干。一到年底,大小各异的鱼干便会挂的到处都是,空气里都弥漫咸腥的味道。   但谢松青家没闲钱去置办那些,只能买一些没人要的、手指长的鲫鱼晒在那外头,看着便有些寒酸。   在年少的谢松青眼里,这种咸腥的味道就像是乌云一般挥之不去。小时候因为家中贫困,谢母便会去那河边打掉鱼贴补家用,谢母长像秀丽,面容姣好,在打鱼的男人堆里面自然会引起有心人的觊觎。   有些人看她是寡妇便存了些轻薄的心思,在年底时便会假模假样的提着两条鱼来送给谢母和谢松青,到了谢家后那透着欲望的眼便一刻也不曾离了谢母的脸,肆意的打量着,口里也吐着不干不净的话语。   谢母又何曾不知他们的心思,可她不敢当着那些二流子的面翻脸。她还要靠打鱼的挣的这点银钱供谢松青读书,如果那些打鱼人闹翻,那她也别想在西阳的地界上再打到一条鱼。   谢松青早熟的很,他知道那些来送东西的不是好人,每次有人来他都会紧盯着他,如果那些二流子有动手动脚的迹象他就赶快大声喊叫。后来他一到年关就把那家门紧闭,不放一人进来。   也幸的有他,谢母才能免受屈辱。   可是有句老话叫做“寡妇门前是非多”,纵使谢母洁身自好,可也有些风言风语吹到了他家门前。   “谢家寡妇看着挺正经一人,平日里却净干那些不干净的事,勾引别人的男人。”   “你可听说了吗?林三郎又去找谢寡妇了,前儿才见他从谢家出来呢!”   “真够不要脸的,还有那么大个孩子看着呢,当着孩子的面……”   “你别看她那孩儿,长得也是一脸招人的样呢……小小年纪让这么个娘养着能养好?都给养歪咯!”   ……   谢母是个很隐忍的性子,这些话她都听了,可她一句也不敢辩驳,半夜里却常常哭的悲切。谢松青咬牙看着那些闲着没事说他家长短的妇人,恨不得咬他们两块肉下来。   他恨自己不够强壮,不能把那些犯浑的打鱼人给一棒子赶走,但谢母总是宽慰着他,忍一忍,只有年底那几天,咬咬牙就过去了。   在谢松青考过了童试后,来他家耍混的人就再也没有了,那些嚼舌根的妇人们看他有出息后,也都收了那副尖酸的嘴脸,转而巴结奉承他,但他一概没理会过。   日子好过了一些后,他们不会在过年时没银钱买鱼置办年货而遭人侮辱,但每年的年关依旧是谢松青最不愿意过的日子。年少时受的屈辱就像是腐烂的鱼臭味已经牢牢的刻在了他的心里,挥之不去。   但在李耀宗的家中,他感受到的是浓浓的暖意,李家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冬日里温暖的太阳,温暖而又受人喜爱。   谢松青轻吐了一口浊气,把那些腌臜事情都抛在了脑后,人如果一世都活在过往里,那他永远都在用过去在一遍遍的伤害自己,而他不愿这样,他始终相信,他的日子是会越过越好的。   “松青,再去屋里喝点茶吧,这些腊肠还要晒一会,我再做点血肠给你带回去。”李杨氏笑着让李耀宗和谢松青都进去,她则把早就准备好的猪血和煮熟的糯米饭混在一起加上盐做成血肠,这也是李家兄弟们最爱吃的。   “大哥,谢夫子,你快进来,我们把肉都烤好了,香喷喷的!”剩下的肉已经被李耀荣和李耀祖串成串儿拿到碳火上给烤熟了,李耀荣高声招呼着他们进去吃。   李耀宗轻嗤一声,邀着谢松青进了里屋。在没人见着的角落,他抓过了谢松青的手,慢慢的揉搓几下,那么好大几盆肉切了下来,手指一直绷着也是很累。   “手酸吗?给你揉揉?”李耀宗低声问了几句,“没事儿,甩甩就行了。”   “看你今儿和我娘一起做腊肠我特别高兴,那感觉就像是你是我媳妇儿!一家人在那儿有说有笑的。”   “你是我媳妇儿,别想茬了!”谢松青反手打了李耀宗的手一巴掌,板着脸到。   “行行行……”李耀宗正想说话,李耀荣突然从里屋跑出来,“大哥,谢夫子,你们吃不吃地瓜,我去拿去!”   两人的手早就没牵着了,脸上的神色也无异样,李耀荣只当是他们俩在聊天呢。   “一人拿两个,别多吃,那东西吃多了肚里胀气。”谢松青轻声说到。   李耀荣应声而去,到粮仓里去翻地瓜去了。   吃罢了烤肉,啃完了红壤的地瓜,外边的太阳也渐渐地往西落去,谢松青记挂着家里的鸡和狗,虽然托了张大娘喂食喂饭,他还是想早点回去看看。   “松青,把这腊肠和血肠带上,都半干了,你回去后把它晾在通风的地方。”谢松青笑着应下了,这么些他一个人吃还不知道要吃多久呢。   作者有话要说:   老山这里今天零下一度,冻得手都没知觉了……   你们那儿怎么样?下雪了吗? 第45章 重逢   腊月廿四,时至小年,人们都忙活着准备着过年的东西,双旗镇集市上一片熙熙攘攘。   双旗镇内,刘宝林正在自家粮铺里忙活着,来买粮的人多的很,直忙的他脚打后脑勺。   刘宝林是家中最小的儿子,刘老爹也是最疼他,在他到了能自立门户的年纪以后,刘老爹便把这双旗镇里生意最好的一家粮食铺子给了他做营生。   在这条街对面再转个角过去,有两丛翠竹的地方,那儿有一个热闹的茶楼,在茶楼旁边就是程缙的铺子。   自上回在李家村匆匆一别后,程缙独自租船去了大燕的江南州府,在那儿找相熟的茶农商量了好些生意的事宜。   近几日他才刚回来,可铺子里一直有活紧着干,年关里了上铺子里来买茶叶的老主顾一波接一波的,他回来好几天了也没来得及去刘家铺子里看看。   “程掌柜,你可回来了。”一做小厮打扮的年轻小伙子朝他拱了拱手道了声好。   程缙回了个礼笑到,“是林员外家的,可是林员外差你来买茶叶?”   “我家老爷说还拿平常那些,一包的毛尖,两包的白毫,照旧给记账上,年底一块结!”程缙笑着应下,让铺子里的伙计都给他装好了拿过来送上。   刚送走林员外家的小厮,对面的苏记酥饼铺子就出了新一炉的糕点,香喷喷的气息直往人脸上扑。   程缙知道刘宝林喜欢吃他家的桂花糕和栗子酥,忙让铺子里的小伙计趁热给买了两盒过来,今天是小年,他说什么也要早点关了铺子去找刘宝林团聚,安心过个节。   “记住了,桂花糕要挑那最软糯的,稍次一点的都不要!”程缙看铺子里又来了一个老主顾,忙又嘱咐了小伙计一句后脸上带笑的又迎了上去。   盘点完活,核算完一天的进账后,程缙早早的就把伙计们差了回去。今儿是小年,他还给每个人发了五十个钱让他们自己买点年货带回去,钱不算多,凑个节气!   把铺子外头的木板插好后,程缙拎着那两包包装精美的糕点又上那巷子里头的酒铺里打了一壶好酒,这才一齐拿着去了刘宝林那儿。   刘宝林不知程缙已经归家了,也没提前关铺子,待得程缙到到儿时,铺子里还是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色,而刘宝林正在那儿抱着本账本对账呢。   “程掌柜,好久不上咱这儿来了。”门口的小伙计见了是他,热情的打了个招呼。   刘宝林和程缙这事虽平日里也没挑明了说,可只要是在刘家铺子里呆了几年的老伙计都知道,这程掌柜不是一般人,得小意招呼着。   一听这动静,刘宝林猛抬起头,看见程缙晃着手里的酒壶在那儿朝他笑,手里的账本都甩掉了,跑过去一把把程缙的手拽在了手里。   “轻点,别把酒给撒了!”程缙笑着捶了一下刘宝林的肩,这酒可是他特意让酒铺的伙计给留的好酒,可不能给撒了。   “陈大,你领着伙计们把货都给收拾收拾,咱今儿早点关门。”刘宝林放下了程缙的手,解开了身上的钱袋子让陈大帮着给每个伙计都发了几十文,让伙计们也回去过个节。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昨儿我让伙计去你铺子里看过,说没见着人,今儿你就突然出现了。”关好了铺子,刘宝林紧拉着程缙的手,见周围没人看着,凑过去狠狠的亲了他几口。   “前儿才回呢,昨天一整天都待在库房里盘货,你肯定是见不着我了。”程缙也亲亲他的脸颊,一月不见了,他也想的紧。   “哎,我这瞧着你怎么还似长胖了,脸怎么还圆乎了呢。”程缙捏着刘宝林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这脸上好像是圆了一圈。   刘宝林眼神有些闪躲,可不是胖了么?他轻易不回李家村,一回去就让那些伯叔、哥哥们逮住吃肉喝酒,推脱不得。   又恰逢年关,李家村家家都在杀猪宰羊的,一天能有三家杀猪饭赶着吃,这肉也就慢慢的堆起来了。   “过年嘛,不屯点肉怎好过。”刘宝林哈哈了几句,拉着他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他在宅子在双旗镇靠近城门处,是个独门独院的小院儿,是拿他自己挣的钱给买的,单给他和程缙住,家里人都不知道。   一进屋灯都还没点着,刘宝林就猴急的摁住程缙的头一顿撮,一月不见这火都快憋的上头了。程缙两手都提着物,不好使劲,只能随着他胡作非为。不过他也心猿意马一路了,这一来正好解了他那渴劲儿。   黑暗仿佛加大了声音的大小,满室只听见让人脸红的水声。刘宝林狠撮了两下程缙的嘴角,依依不舍的离了情人的嘴唇,向上寻着了他的耳垂,用舌尖裹着卷入了口中,咂巴着品味儿。   程缙的耳垂丰润饱满,是很有福的那种。平日里刘宝林就喜欢捏那一团软肉,这到了嘴中更是久久不愿松口。   刘宝林在这儿发泄着心中满满的情意,程缙的两只手却是有些提不住了。他定了定心神,把刘宝林推了推,刘宝林只发出了两声急促的喘气声,并没理会他。   “宝林,我给你买了桂花糕,提的手酸的很。”程缙也喘的厉害,声音像是浸了水,湿哒哒的。   刘宝林依依不舍的离开了程缙的脸,把伸进他衣襟里的手也掏了出来,体贴的把程缙手里的吃食和酒都拿了下来,顺手点燃了屋里的油灯。   灯光一亮,屋内的情意便像是藏不住了似的流的到处都是。程缙面上绯红,两只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春天的东来河河水,水涔涔看着可劲儿撩人。刘宝林赶紧别过了眼去,他可不想刚点的油灯又给吹灭了。   这屋子平日里刘宝林也会来这歇息,可近几日铺子里忙的很他也就没心思回,晚上都是凑合着在铺子里头的厢房睡的。   屋子才几日没住人便湿冷的厉害,刘宝林赶紧拿火折子生了火,把炭给发了生了个火炉子,让程缙坐那儿先烤着了。   “阿缙,你饿不饿,我给你煮个面吃怎么样?”刘宝林今儿是忙的脚不离地的,自然没时间吃晚饭,他料想程缙应该也是一样的。   程缙点了点头,笑着说,“给我卧两个蛋,酸萝卜多放点。”刘宝林刮了两下他的脸,“你这么爱吃酸的呢?我娘刚给我送的一坛子酸萝卜,又让你赶了个巧!”   “我不仅爱吃酸,我还爱吃醋呢!”程缙作势要咬刘宝林的手,半真半假的说着些玩笑话。“你要是上那花街柳巷里寻小倌儿,我就让你知道这醋坛子的滋味可不好受!”   “我这心里就你一个人,你还来说这些!”刘宝林连忙表明了自己的情意,脸都急得有些红了。   “我逗你的呢,快去下面条去,我饿的慌。”程缙抿嘴笑了,推着刘宝林去了厨房。他也去了外头把酒杯给烫了烫,把糕点都拿碟子给盛上了。   刘宝林在厨房里捣鼓了一会后便端着两大碗出来了,其中一碗上明晃晃的卧了三个煎鸡蛋,那肯定是给程缙吃的。   其实刘宝林不会做饭,这煮面的手艺还是在和程缙在一块后给练出来的,程缙爱吃面条自己却不会做,刘宝林怜惜他,就学着做着,慢慢的也能做的像样了。   “我娘还给我送了几块腊肉,明儿早上再给做顿好的,今儿先凑合着。”刘宝林手一捞,捞了一把凳子就着桌子坐下了。   程缙给他倒了一杯酒,把装了糕点的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对面那家铺子新做的栗子酥和桂花糕,你不是最爱吃这些么?”刘宝林点点头,用两根手指捻了两块起来,先给程缙喂了一块,程缙张嘴接下了。   刘宝林把手上沾上的沫子两口撮干净了,这才细细品尝起心上人给他买的松软可口的糕点。   “你那兄弟叫李耀宗的,你不说他想出去找个活干么?”程缙哧溜的吃了一口面,一手捏着筷子对着他说。   “冯员外家上回透了个信,说他家管果园的管事有事把活给辞了,现在他那果园没人看呢,说如果我有合适的人就给他介绍一个。”程缙拿着筷子头敲了敲刘宝林的碗沿,低声笑到   “这可是个美差!冯员外是出了名的大方人,他那果园也不小,把活给干好了这工钱可不少呢。”   刘宝林抬头想了想,耀宗他知道的,干活是一把好手,看果园这事,只要他肯学想来不难。再说程缙本就和那冯员外交情深厚,由他给介绍了去,想来不会亏待了耀宗。   “他那儿什么时候要人?”刘宝林问,“那得年后了,没几天就过年了,不能现在就把人给叫去。”程缙把面条搅了搅,酸萝卜都让刘宝林藏底下了,他费好大劲才全夹了上来。   “我明儿问问耀宗吧,早些给你回话,你也好早点回那冯员外。”刘宝林哧溜几下就把面条吃完了,转而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程缙,这大好的夜色,又是小年,他可不想聊着天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你们都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到我这文的?古耽好像是爆冷。   还有,我今天了解了一下行情,原来我这样的不叫小透明,叫小细胞…… 第46章 把酒   李耀宗从刘宝林那儿知晓了冯员外家果园的事以后,他并没有立即给他答复,和他说好了先考虑两天再说。   年初时妹夫吴明玉的提议他是很心动,但吴明玉想要邀他入伙的活很零散,而且要不时的跑到外地去,和家里人相处的时间便不多了。   他和谢松青刚好是蜜里调油的时期,他不想和他聚少离多的。但冯员外家的果园就在双旗镇,他可以随时想回家就回,干的活他也拿手,报酬什么的也都很是不错。   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先去冯员外的果园那儿要好一些,打定了主意后他抬腿去了红山书院,想告诉松青这个消息。   红山书院的夫子和学生,都从小年那日起便休息了,到了第二年的正月十五后书院才会再开门。谢松青上午在家练字,下午看书准备来年的乡试。   李耀宗一去,正好看见他在那儿练字,屋里生了火炉,整个屋子里暖烘烘的,让人不由得也慵懒了起来。谢松青站在那儿写字正忙,没时间招呼他,他便自己倒了一杯茶,往后一靠,惬意的倚在了身后的棉花枕头上。   “你这枕头真软,我也去让我娘做一个来!”李耀宗往后倒了两下,抬起来看练字练的入神的谢松青。   “阿青,宝林说双旗镇有个活,想介绍我去做。我想了一下可以去试试,等过了年后我就去镇里了。”李耀宗拿手捏着花生仁,朝着谢松青说着话。   谢松青把手里的事忙完后,把笔放下了,转了转手腕抬眼说到:“挺好的,你觉得行那就能去试试,再说是宝林给你介绍的,我也放心些。”   他喜欢和李耀宗呆一块,但他更喜欢自己喜欢的人有一份他热爱的事业,但据他看来,每日在那些田中种地不是李耀宗所热爱的,他的能力也不只于此,他能有更好的前途。   李耀宗心里暖了暖,像吃了一粒定心丸,站起来走到谢松青的后头帮他揉了揉背。   “我想着虽然现在我们家看着不错,可从地里刨食吃饿是饿不死,那也不能有什么大出息。我家中兄弟又多,坐吃山空终归不是个办法!”   谢松青放松了后背往后一仰靠在了李耀宗的怀中,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虽说现在耀荣耀祖还小暂时没有这些世间俗事需要担心,可耀祖看着就要娶媳妇了,耀荣也很快就要长大,一家子兄弟都呆在家里吃老本早晚会坏了兄弟情义。   为了一亩地兄弟扯破脸皮的比比皆是,他不愿李耀宗家成为其中一个,相信李耀宗自己也是如此想的。   “把背再给捶捶,酸得很。”谢松青昨天晚上没睡好,可能是晚上太冷了,他又没及时添被子,一整个晚上都像个虾似的缩成一团,早上起来后就发现背僵的厉害。   李耀宗听话的像捏饺子般往下捏去,这手捏着捏着心里就有点跑偏了。   松青这腰上的肉真软……他怎么像没痒痒肉似的,都捏腰了也不动弹两下。   “腰上不酸,给按按背!”   谢松青的腰上虽然不敏感,可也耐不住一双温热的手在那儿来来回回捏来摸去,无奈发声低叱了一声。   李耀宗只好又老老实实的往上按了按,谢松青把头在他怀里蹭了蹭,舒服的眯上了眼睛。   屋内的木炭不时炸裂,往空中扬着细碎的火星。墨汁浓郁的气味被碳火的气味烘的满屋子都是,李耀宗鼻翼翕动了两下,却只闻到了谢松青身上传来的清冽的气味。   “松青,宝林说明儿要回来,和我约好了去村里胡老爹的酒馆儿那儿见,你和我去不?”李耀宗慢慢的揉捏着谢松青背上的软肉一边轻声问到,等了半晌却不见有回应。   低下头一看,谢松青面色详合,呼吸平稳,竟是在他怀里睡着了。他不敢再唤醒他,忙轻手轻脚的把他抱到了床榻上,盖被子的时候手指一捏就知道被子薄了些,上衣柜里又给他拿了一床盖上了。   谢松青醒着的时候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而这主要是来自于他的双眼和嘴唇,他的眼睛比较细长,看人的时候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而他的嘴唇偏薄,嘴角天生的有些往下耷拉,不笑的时候像板着一张脸似的。   可他睡着眼睛闭着以后,嘴唇也会微微的合着,李耀宗发现他整个人变的柔和了很多,也让李耀宗想起来谢松青是比他还小一岁的。   屋外的几缕阳光透过纱纸糊过的窗照在谢松青的床上,在他的被子上形成了一团小小的光晕,那小小的一团仿佛能晒破人的脑袋,李耀宗也有些晕乎乎的,陡然生了困意。   他脱下了外袍,把衣物都搭在了被子上,钻进被窝侧身搂住了谢松青,谢松青微微动了两下,自动在他怀里调整好了位置,就好像是俩人已经是一同卧榻多年的夫妻一般自然。   李耀宗笑了笑,拿下巴抵着他的头顶,两人相拥着一起补了个舒服的觉。   都过了吃午饭的时辰,谢松青才迷蒙着眼睛醒来,李耀宗早就醒了,正在那儿看着他。见他那副刚睡醒的样太过勾人,他实在忍不住凑过去在他脸上一顿乱亲,亲完后便把问他是否和他一同去和刘宝林吃饭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翌日,胡老爹的酒馆内,刘宝林早就定好了一个靠窗的座位,他一去跟掌柜的打了声招呼正欲坐下,却发现刘宝林还另带了个人来,眯眼一瞧,就是那个在柴房里碰着的叫什么程……程缙的人。   “耀宗,坐!这是我内人,程缙。阿缙,这是我铁哥们,李耀宗。”程缙听后端正的和了见了个礼,李耀宗见刘宝林这么正式也不敢怠慢,正经的回了他一个礼。   “你想吃什么就自己和跑堂的说,我刚点了一个山鸡锅子和酱猪蹄,你喜欢吃什么再自己加。”李耀宗和他多年感情,自不会在吃上面和他客气,他自是点了平常爱吃的菜不提。   “耀宗,冯员外家的那差事你想的如何了?活你能接下来,那今儿回去程缙就能帮你把这事给说定了。”刘宝林给李耀宗倒着酒问到。   “这事还是多亏了程缙细心,冯员外就提了一句他便记在心里了,要我的话我就当是一句闲话过了耳,哪还能记着呢?”   刘宝林打了个哈哈,既让李耀宗知道是程缙给了他这个机会,又不露痕迹的奉承了程缙一把。   李耀宗听后哪有不懂得呢?忙说自己愿意去果园做管事,又对程缙拱了拱手,真心的向程缙道了一句谢,程缙也笑着自谦了两句。   三人把酒言欢,推杯换盏中情谊又深了一些。   刘宝林和程缙处了多年,在时间的磨合中两人都熟悉了对方的习性,这在饭桌上便不经意的表露出了,他们两人早已习惯不觉有他,却直把李耀宗看的好生眼热,心里直呼后悔,没把松青一同邀了来。   “耀宗,我这回过年可不回老家了,我和程缙两人在双旗镇单过,咱俩要想再聚可得等来年了。”   刘宝林帮程缙把菜里的花椒一粒一粒的挑了出来,放在了一个空碗中。   程缙不爱菜里有花椒,闻那味都有些反胃,可有些菜不放花椒又不行,每逢此时,刘宝林就只好帮他细细的全挑出来他才勉强能吃下。   “好了,吃罢。这一碗我都给你挑干净了。”刘宝林把弄好的鹿肉推到了程缙那一边。程缙笑了笑,朝刘宝林眨眨眼,拿起筷子这才吃了起来。   “你不回来,刘伯不叨叨你?”这些小动作李耀宗自是看见了,心里一顿犯酸,拿起酒杯轻咂了一口,疑惑的问到。   “这你就别担心了,我都想好了说辞,我爹有我哥他们陪着过年,况且我二嫂又怀上了,过年可热闹了,不差我一个。”   刘宝林拿酒杯和李耀宗碰了一碰。他和程缙的事,家里也多少听了些,但他一直没说明,家里人也沉得住气没先问他。   但他不想再这么一直朦朦胧胧的瞒下去了,他和程缙好了这么多年,他心里早就把程缙当成了刘家的一份子。但只有他认为不算,他还要刘家的所有人都承认程缙是刘家人。   这回过年他在外边单过就是给家人展现他的心意,相信聪明如爹娘一定能想明白首尾。如果他们都不愿意揭开这层薄纱,那就由他来说吧。   桌子底下,程缙轻轻的把手放在刘宝林的腿上,安慰的轻拍了两下,他岂会不知晓刘宝林对他的心意,他很感激他有这份心。   这条路不好走,但是有人陪着他他也就不怕。   他程缙十岁丧母十二岁丧父,族里伯叔们为了占他家那点微薄的田地,狠心把他赶出程家大门。   他一路摸爬滚打从小伙计做起到最后自己当掌柜,开了家生意尚可的茶叶铺子,这一路以来什么苦他没吃过?   就算是刘家二老想给他点苦头吃他也没有一点怕的。 第47章 廿九   腊月廿九,李家村里的每个家中都忙得热火朝天的,李耀宗家也不例外。家里的腊肉熏的差不多了,红通通的惹人喜爱。   李富正把拿着个点燃的木条燎那猪蹄上的毛,下午就得把那猪蹄给炖上。李杨氏则在那儿忙着把带血的牛羊肉都清洗干净,这些还是她昨儿去那集市上买到的最新鲜的货。   李耀宗李耀祖两兄弟也没闲着,忙着擦洗家里的各式家具,清洗碗碟。天气冷的很,可他们的心都是热乎乎的,终于给盼着年了。   过年,是大燕人民最期待过的节日,劳累了一整年,不管是贫还是富,这一天总归是他们放松,静静享受平静而又温馨的生活的日子。   在这一天,人们会感谢上天的垂怜,这一年没有降下大灾害给他的子民。还要感谢河神的庇佑,让他们五谷丰登,没饿着肚子。   “大郎,你等会儿就去书院里把松青邀来,今儿晚上就睡咱们家了,明儿一早好吃团圆饭。”李杨氏收拾着手里的青菜,吩咐着李耀宗。   东洲县过年的传统是吃团圆早饭,所以在过年那一天,家里的主妇们要起个老早做一大桌子的菜。   传闻是因为在三十的那天,世间所有的污秽会聚在一起汇成一只猛兽,而它会在天空刚刚破晓的时候跑出来害人。   但这只猛兽怕鞭炮,聪明的东洲县祖先便利用它这个致命弱点,在破晓之前就齐放鞭炮,吓走了猛兽后一家人便能和和美美的吃团圆饭了。   “松青是从西阳过来的,他铁定不知道我们过年这习俗。”李耀宗手里没停,却暗自在那儿嘟囔着。他又想到了谢松青那嗜睡的性子,那么早让他起来不知行不行。   红山书院,谢松青因早就知道了过年要去李耀宗家去,他就没买什么吃的,家里的菜也都没拿出来提早收拾。   虽不是第一回 去李耀宗家,可这回不一样,不仅是俩人互表心意后第一次全家吃饭,还因是大过年阖家团圆的日子。   他好好的准备了一番,给每个人都带了些礼品,给李富带的是一坛陈年黄酒,给李杨氏买了一匹好布,给李耀祖买了一个玉做的腰带,给李耀荣买了一锭上好的松烟墨。   至于给李耀宗的嘛,谢松青狡黠的笑了笑,他得到了两人独处的时候再悄悄给他!   “松青,我们家煮骨头呢,你看看我给点墨带什么来了!”正好把东西都收拾好,便看着李耀宗端着个大海碗现在院子里朝他笑着呢,眼尾的细纹都给笑出来了。   点墨可早就闻着味了,在他边上一边叫着一边转来转去,讨好的耷拉着舌头。   李耀宗笑着拿一块大点的骨头上下逗弄着点墨,点墨被馋的,差点把爪子搭上了李耀宗的肩。   谢松青见状忙低叱了一句,点墨这才委屈的低下头,也不围着李耀宗转圈了,乖乖的坐在地上看着他。李耀宗逗也逗够了,摸摸点墨的头,把骨头一块一块的丢给了它吃。   “你可听说了,咱们这儿过年是兴吃早饭的,我娘让你今儿就过去咱俩,上我家过一夜,明早好一同吃团圆饭。”   李耀宗给点墨喂完了最后一块骨头,跟谢松青把这话说了后才去那水井边净手。   谢松青微微一愣,这他确实是不知,在西阳的时候他们是时兴吃午饭的,他也一直以为东洲也是一样。   “那幸亏你来我这儿了,我买了好些东西,你给提着些,咱这就能走了。”谢松青想着左右没事,还不如早点过去,还能帮帮李杨氏的忙。   双旗镇里刘宝林的小院内,只有两人的年刘宝林也没马虎,门里门外都给贴好了福字,程缙爱吃蜜饯瓜子这些零嘴,刘宝林也各式都买了好些,堆的小几上是满满当当的。   不过这年夜饭么,两人都不会下厨,饭菜也不能自己蹦出来不是。刘宝林便寻了个小伙计,给了他银钱让她浑家给做了些送过来,到时两人热了就着烫烫的酒吃着,也没差到哪儿去。   程缙一边吃着匣子里的蜜饯,一边看着刘宝林忙上忙下的,他想帮忙来着,可刘宝林非不让,说那点事他一只手就能做完,用不着他。   “你别忙活了,来这儿坐着,咱俩一同说说话!”程缙往刘宝林那块儿扔了个蜜饯的果核,刘宝林上身轻轻的一闪,贼笑着躲了过去,见程缙在那儿眼里放光的看着他,一时难耐,慢慢的走过去捏住程缙的下巴亲了上去。   “嘿,你要吃果脯你自己拿,干嘛抢我的!”一个吻过后,程缙嘴里的果脯换了个主,刘宝林嚼着口里的蜜饯,朝他挑了挑眉毛。   这把戏他俩总玩,程缙早就过了那羞涩劲儿,自己又从匣子里挑了好几个大的海棠果干塞进了自己嘴里,刘宝林也拿了一壶酒过来,两人紧紧的挨着亲亲热热的说着话。   李家院子里,李耀宗已经把谢松青带过来了,谢松青规矩的给一家人都见了礼,把带的礼也都分好了。   李杨氏正在厨房里忙着做东洲县一道传统的吃食-米花糖,谢松青没见过,便饶有兴趣的现在旁边看着她做。   这米花糖做起来也算简单,把嘣好的米花放在一旁,红糖入锅烧成糖浆,把米花儿混进去慢慢搅拌均匀后再捞上来稍微晾凉后拿刀切成块。   李杨氏给谢松青拿盘子装了好大一盘让他拿去吃,她要再趁着时间还早把一些难煮的大菜用大锅煮上。   李耀祖和李耀荣两兄弟兜了满满一兜的糖,急匆匆着跑出去玩去了。   过年前的前一天家家户户都在做好吃的,这也是小孩子最喜欢的,没人都偷偷拿一点出门和小伙伴分着吃,这是多么有趣味的事啊!   李富也被大哥李俭叫去喝酒了,李杨氏在厨房里煮着腊肉,满屋子都飘着一股浓郁的香气。   谢松青和李耀宗两人坐在炉子前烤火,谢松青心情很不错,他很喜欢在屋里闻到食物的香气,这让他感觉被人关怀着,很是温暖。   “阿,张嘴!”李耀宗趁他娘在厨房里忙着,悠哉的捏起一块米花糖递到谢松青的嘴边,谢松青笑看了他一眼,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块。   这刚做好的糖又脆又香,吃到嘴里满腔都是粮食朴实的香气,他不由得又多拿了几块。   “阿青,你想不想谢伯娘?”李耀宗看谢松青人虽在他家但兴致不高的样子,猜想他是想家了。   “无所谓想不想,只是到了年节里看到别人阖家团圆的,不知我阿爹阿娘是不是也得了团圆。”谢松青转过头朝着谢松青微微一笑,把他头上的一小块灰给弹了下来。   李耀宗就势握住了他的手,安慰的拍了拍。谢松青扭了扭,神色有些紧张的看着厨房口。   “谢伯伯和伯娘肯定已经相会了,说不定他们在地底下今天也在煮腊肉,炖排骨呢!”李耀宗宽慰到,“以后有我陪你过,什么节你都有人陪了。”   谢松青嘴角微微翘了一翘,手也往回轻轻的握了他的手,没有再说话。   夜幕慢慢降临,窗外开始慢慢的下起了雪,李富早就在院门前和里屋的檐下挂好了灯笼,村里的各户人家也都如是。   “娘,好香……”李杨氏已经把要准备的肉菜都煮熟了,筷子轻松就能戳个洞。屋里弥漫的香气透过窗户缝直往外飘,引的桃娘子在外不住的低声哼唧。   “来来来,我捞了一碗猪蹄肉,你们来试试味道!”李杨氏拿个碗装了满碗的猪蹄肉块,端出来转了一圈后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两坨在那儿啃着。   “皮一咬就动,这肉已经煮的乱乎了,香的很呢,娘。”李耀祖吃完了连连称赞,李耀宗李耀荣两兄弟也随身附和着。   “行了,吃完了就早点洗了歇息吧,明儿要早起,都不许赖床!”李杨氏满意的端着碗又进了厨房,中气十足的撂下了这么一句。   李耀宗看谢松青眼睛已经有些迷瞪了,知道他肯定早就困了,忙领着他去了澡房里洗漱了。趁他在洗漱的时候,他特意拿出了好几床厚被子把床给铺的软软的,一定得让他睡的舒舒服服的。   谢松青刚躺上床,把被角掖好,李耀宗就带着水汽穿着中衣匆匆的跑了进来,钻进了他刚弄好的被窝。   “你早就困了吧,你躺进去,我把油灯给灭了。”李耀宗扭头想去吹那摆在柜上的油灯。   “慢些点,我还有东西没给你呢。”谢松青拉住了他的手,把藏在枕头底下准备给他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一个水头不错的玉佩,上面雕的是李耀宗的属相。   李耀宗接了过去,立马就戴着了脖子上,就着微黄的灯光仔细看了两眼后便放进了衣襟内蒙上了。   “刚才你给全家送东西的时候我就纳闷,怎么没我的,原来给我的是这么好的东西呢。”李耀宗拥着谢松青两人一齐躺了下去,顺势把他抱在了怀里。   “给你的定情信物,喜欢么?”   谢松青把头埋进了李耀宗的怀里,李耀宗刚洗完澡,身上气息很好闻。   定情信物?李耀宗听了这几个字,耳朵立马烧了起来,他捧着谢松青的脸一看,他也有些红。   两人眼对眼看了一会,都有些情动,便拥着在被窝里亲了起来,直到呼吸都透不气后这才松了去,一块抱着甜甜蜜蜜的入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文的初衷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干,但现在好像已经对写文的时间投入的太多了,内心里觉得这样有违初衷,不太好。   接下来可能会花时间好好的看看书,会会朋友啥的,如果有小可爱留言我也许不能及时的回复啦,请见谅!   还有,目前在开一个现代耽美的脑洞,但听说现耽堪比修罗场,目前还在观望中…… 第48章 过年   “阿青,阿青……”李耀宗一边轻轻的摸着谢松青的额头一边唤他起来。   谢松青睁开眼后眯着眼睛看着他,窗户外边还是一片黑洞洞的,屋里也只点了一盏油灯,他静静地看着李耀宗,满脸都是困意,眼睛眨了几眨,眼看着又要睡过去了。   李耀宗赶紧一把将他从被窝里捞了出来,“快起来,娘都快把饭做好了,快起来!”谢松青听了这话,使劲逛了逛脑袋,这才从梦中清醒过来。   “你先去帮李大娘,我马上就收拾好了!”谢松青揉了揉脸,麻利的拿起衣服套上了。李耀宗听后也就出去了,他还有他的事要忙。   外面的堂屋里供桌已经摆好了,中间的木盆里摆的是一个煮熟的猪头,两边各摆了两三盘牛羊肉,中间还夹杂着花生,桔子等零碎的吃食。   李耀宗是家中长子,每年的敬神祭祖都是他和李富两人来,等他踏入堂屋的时候,见李富已经把桌上的红烛给点上了,他忙走过去帮着把香点着了,朝供桌拜了几拜后插入了香炉中。   李富拿出了两个蒲团,和李耀宗一起跪下了,闭眼虔诚的向河神、地神表明了自己的感激之情,接着便是向李家故去的先人表明后人的悉心供奉之意,同时也希望祖先能庇护在生的子弟们。   “行了,把东西都收起来吧!”李富掸了掸衣裳,站起来向他吩咐到。李耀宗答了自去办了。   厨房里的饭桌上早就摆的满满的了,李杨氏为了这桌饭费尽了心力,菜色看着就不错,让人胃口大开。   李耀宗把谢松青叫了过去,他则出门去把那鞭炮放了一挂,李富李杨氏落座主位,兄弟几个各自按年岁大小坐好了。谢松青是客,李杨氏拉着他挨着自己坐下了,他也没做过多推辞,挨着她坐下了。   一桌子好菜,杯里也装上了陈酿的好酒,谢松青看了看一圈,看着沉默寡言的李富,热情能干的李杨氏,体贴入微的李耀宗,听话懂事的李耀祖,古灵精怪的李耀荣,有他们配着过比佳节,谢松青心里满满的都是满足。   在他前二十年,没有体会到的纯粹亲情在离家几百里的小村落里找到了,他很珍惜这份缘分,他真切的希望这份感情不要因为旁的原因改变。   “李大伯,李大娘,松青敬你们一杯,感谢你们如此慷慨,邀我共度佳节!”谢松青站起来端起了手中酒杯,给李富两口子敬了一杯,李富忙不迭的也给自己倒了满杯站起来受了这杯酒,李杨氏是滴酒不沾的,便只好以茶代酒喝了一杯。   谢松青喝的这两杯酒有些急了,喝完后脸有些红,见他那样李耀宗急忙帮他夹了几筷子菜让他缓一缓。谢松青朝他感激的笑了笑,慢慢的吃了下去,肚里有了货便舒服了很多。   谢松青谁都没告诉,其实今天是他二十的生辰,不过这也不重要了,一家人欢聚一堂一起共度佳节让他比过自己的生辰更为高兴。   李耀宗也给他自己倒了一杯,和谢松青的酒杯碰了碰后侧着头喝了下去。李耀荣见了也有样学样,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的茶汤,缠着三哥和他碰杯喝酒,李耀祖心还在满桌的美食上,随意敷衍了他两次后就不搭理他了。   吃罢团圆饭后,天边的晨光才慢慢的升了起来,因为下了一夜的雪,从窗子里照进来的光比平时的更亮眼。   “阿青,我刚才出去见了,雪还下的挺厚的,等你消会食后我们可以出去玩玩雪。”这话说的不大,可让耳朵尖的李耀荣给听见了。   “娘,我出门找二虎他们玩去啦!”他随意的抓了几块糖后便跑了出去,心早就被那白皑皑的雪给占满了。   “你别把衣裳全给弄湿了,再给冻着!”李杨氏在屋里大声叫了几声,李耀荣早就跑的不见影儿了,哪还会搭理她。   李耀宗笑着摇了摇头,据他对他小弟的了解,回来时身上定会全湿透了,他可是一下雪就要去雪地里打滚的人,谁都拦不住他。   收拾完后两人相约着去后山赏雪,那山就在李家的院子后面,不大点一个小山坡,平日里只捡柴捡蘑菇的时候去那儿。   小小的一座山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枞树,因为李家人常上山走动,在林间有一条还算干净的小路,这时候铺满了白净的雪,看着很赏心悦目不忍踏上去。   谢松青见离李家院子也挺远了,便走过去慢慢的抓住了李耀宗的手,李耀宗好似一个常年不熄火的火炉,不管天气冷成什么样,他的身上都是暖的,晚上的时候搂着睡舒服,在雪地里当一个方便的汤婆子也是极好。   “你看那树上,刚窜过去一个松鼠。”李耀宗把他有些冰的手包在手里揉了揉,眼角正好看见一道棕色的身影在那树间飞快的跑来跑去。   “这么冷的天,它们出来怕也是寻吃的来的。”谢松青抬头看了看,只看见了一个蓬松的小尾巴。   “你带花生了没,咱们把花生在树下撒一点,让它们带回去吃。”谢松青转身拽了拽李耀宗的衣袖,脸上的表情是真正的为那些无粮过冬的松鼠的担心。   李耀宗不禁莞尔,从怀里奇迹般的掏出了一大袋的带壳花生,“本是带了自己吃的,便宜这些小家伙了。”他摇了摇头,松开了松青的手,把花生抓了好几捧放在了枞树的底下。   谢松青却在看着树上隐约的跳跃的影子,暗道万物皆有灵,希望那些小生灵们能度过这样寒冷的冬天。   两人牵着手继续在静谧的林间慢慢的走着,阳光照在干净的雪上折射出七彩的光。   李耀宗指着不远处挨着的山头,向着心上人说着他小时候的顽皮事儿,旁边的山头里有一汪清澈的泉水,他小的时候总喜欢去那儿泡澡。在旁边的那个山头脚下的那户人家养了很多只鸡,他还和铁牛,刘宝林三个人悄悄的去那家偷过鸡,偷了以后弄到自家的山头上烤了吃了。   说起这些趣事,李耀宗眼里总是噙着慢慢的笑意,谢松青也从他的口气中一同感受到了那份喜悦,他很认真的听着,也随着他笑了起来。   “松青,你住的地方是什么样的,我光说我了,你也说说你以前的事呗。 ”李耀宗捏了捏谢松青的手,低头问到。   “我们家住在一条河的旁边,周围都是田地,山比你们这儿少多了。”谢松青的眼睛看着远方,不管在年少时受过怎样的侮辱和苦痛,家乡依旧是他心中很珍惜的地方。   “你小的时候是在山里野着长大的,我小时候呢,就经常去我家门前的河里抓鱼,凫水。”谢松青眼里带着柔柔的光,“有时候还会用竹筐在浅水处的河泥里抓泥鳅,带回去后我娘就会做我爱吃的辣泥鳅。”   “那个时候年纪小,想着我能多抓点鱼娘就不会那么辛苦了,还曾经为了抓一条大鲤鱼在水里泡了一整天,但最后还是没捞着。”这些曾经的过往现在谢松青已经能很自如的说出来了,但李耀宗还是从他故作镇定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的悲伤,他轻轻的揽住了谢松青的肩头,无声的安慰着他。   都过去了,未来会变好的。   “二虎二虎,你看看我堆的雪人,像不像那戏文里说的菩萨!”李耀荣随手推了个圆乎乎的雪球,用碎石头给他安了两个眼睛后就去玩伴儿面前献丑了。   “你行了吧,你这还菩萨,你这是菩萨屁股下的那个石凳子!”二虎嗤笑了一声,狠狠的把他给嘲笑了一番。   “看我的,我给你来堆一个好的。”二虎和小龙两人分工合作,不一会儿就堆了一个胖墩的雪人。   “鼻子还差个萝卜,你等着,我去旁边那块地里偷一个来。”李耀荣自告奋勇的去了村里孙寡妇的地里,准备摘一个萝卜就走。   大冷的天,李耀荣偷摸着进了孙寡妇家的院子,在她家的菜地里拔了两根萝卜正准备悄悄走时,孙寡妇家的门吱呀一声响,一个男的边系着裤腰带边匆匆走了出来。李耀荣赶紧往地上一趴,借着篱笆下头的那点泥巴墙挡住了身子。   他是听村里有些娘们在背后说这孙寡妇不检点,尽勾搭男的,这亲眼所见了果然所言非虚,大过年的还让他给上门来了。   李耀宗往门里看了看,见没人再出来了,忙用袍子包着两个大萝卜又跑到一起玩的那地方去找二虎他们去了。天还早着呢,多的是玩耍的时间。 第49章 果园   双旗镇的一家小酒馆内,程缙和李耀宗二人正一同喝着茶,等着冯员外家的大管事来,他来了以后才能把李耀宗的差事给安排好。   李耀宗漫无目的看着窗外,时不时的往嘴里扔上一粒花生米。眼瞧着门口走进了一个体型富态,眼神锐利的中年男子,正在猜测这是不是就是那冯员外家的大管家,程缙已经先他了一步,走过去笑呵呵的行了个礼,将他带到了他们坐着的那桌来。   “胡大管家,这就是我给员外介绍的果园的管事,叫李耀宗。”程缙赶忙将李耀宗向胡管家介绍了。胡管家听后朝李耀宗拱了拱手,锐利的眼神不留痕迹的在他身上打量了几圈。   年后三人相聚时,程缙给他说了不少这未来东家的事。这其中就有一点,冯员外很信赖这胡管家,大小事体一应交给他处理,在下人面前胡管家有时说的话甚至能抵得上冯员外。   故程缙小心叮嘱了他,见了这胡管家一定要小心行事,过了他这关才能说把这好活计攥到了手里。   李耀宗面上不显,只带了一丝礼貌的笑,拱手回了一个礼,眼中不带一丝功利的心思直直的看着胡管家,坦荡的迎接着他的打量。   胡管家看了几眼后便收回了打量的眼神,脸上忽的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那笑容配着他锐利的眼眸和圆滚滚的身子有一股说不出的滑稽感。   “程掌柜,李家兄弟,你们都坐,坐下说话!”李耀宗闻言便撩袍坐了下来,程缙则将跑堂的小伙计叫了来,吩咐他给胡管事上一杯碧螺春后这才坐了下来。   “李家兄弟,程掌柜跟我提起过你,说你干活是一把好手。今儿我看了你这身材体魄,确实是不错的!”胡管事看了一眼李耀宗精壮的胸膛和手臂,满意的点了点头。   “胡管事,这种地方面的事你放心,我都能做好。”李耀宗自信的说到。   胡管事点点头,“这果园里要到开春了之后才忙着打理,现在就是让你过去看守着,防止有贼过去毁树苗……”   胡管事对李耀宗挺满意,将具体事项都细细的跟他说了起来,李耀宗也依言点着头。程缙在对面朝李耀宗扔了个眼神,看来这差事是十拿九稳的了。   两人商谈完后,胡管家边邀请着李耀宗随着他一同坐马车先去果园看看,先把这地儿找熟了,明儿再正式当那管事。   李耀宗自是愿意的,和程缙道了别后便随着胡管家踏上了那青布马车,一路平缓的去了郊外冯员外家的果园。   冯员外家的果园在靠近城门边的几座山后,李耀宗进城的时候曾经看过两眼,但也没放在心上。跟随着胡管家进了山,才发现这个园子地选的好,四周都是山,只留西边一个缺口,可那个缺口正是一个挺大的湖,果木生长时可以从湖里引水,颇为便利。   “李管事,这个草屋就是之前守园子管事住的,该有的物件都一应俱全,你只要带着自己的衣物来就行了。”胡管家交代着,“粮油米面都由府中供应,半月会差人来送一次。”胡管家走到厨房,翻了翻柜子里的油和米面,点了点头。今儿是十六,理应是万事齐全的。   “府里对守园的管事发的月钱是二两银子,管果园、田庄的会每月再加上二钱的菜钱,所以一共是二两二钱。”李耀宗一听,这钱给的不少了,冯员外不愧是有名的大方人。   “行,多谢胡管家告知,耀宗记着了。”   胡管家点点头,示意他往园子里面走,李耀宗跟了上去,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树种,这一片是橘子树,有些干瘪的树枝上还挂着两个零星的果。   “这片地里树种不多,只有橘子,橙子,梨子,栗子四类,平日里你要干的就是定期施肥,除虫除草,防着那贼人进来。农忙的时候员外会派人手过来的,这你自不用担心。”李耀宗边走边听着,都默默地记在了心头。   胡管家带着他逛了一圈,把周围的环境都好好的熟悉了一遍后便驱车回了冯府,这果园离李家村较近,李耀宗可以慢慢的走回去。   回了草屋中,李耀宗又仔细的查看了一遍吃食、被褥之类。吃的都很充足,被褥也厚实,他在床底还翻到了一袋子干燥的黑炭,这冯员外对手下做事的还真是没话说,或者说这胡管家对笼络人心很有一套,该安排的安排的一应俱全。   李耀宗拍净了手里的余灰,锁上了屋门,踏着轻快的脚步回了李家村。明儿就得长时间呆在山里了,他想和松青再多待会儿,他打算先回自个家把东西收拾收拾后便直接去红山书院那儿,和松青再多呆一呆!   李杨氏早在年前就知道了刘宝林给李耀宗找了这么个好差,就算她是个村妇那也知道那镇上的冯员外家家业丰厚,待人也和善。李家村里有不少好人家的姑娘自愿进他家做活,回来后也无不是穿着光鲜,村里妇女们闲着说道的时候也是赞那冯员外家做事爽快。   李耀宗回家后告诉他爹娘,这差事算是定下来了,李富听后只做了然状轻轻的点了点头,李杨氏却是激动了很久。自己养的孩子,当然是想他能奔个好前程,顺带着提携着弟妹,振兴整个家族!   李耀宗笑着去了自己那屋,把衣物都收拾好了,提着两个包袱朝李家二老撒了个谎,说晚上又要赶回果园,二老自是不能阻拦。   李杨氏怕耽误了他的事,忙催着他走了。在送他到门口的那点子路一直絮絮叨叨教了他不少为人处世的道理,李耀宗自是知这是他娘的一片苦心,好笑之余也多了一丝熨帖的感动,忙一一的应了。   李耀宗站在路口,看着李杨氏把院门给关上了,关门之前还探出头来看了他一眼,李耀宗忙挥了挥手,示意她快进去。看着那院门总算是关的紧紧了,他忙往旁边小路一拐,悄摸着去了红山书院。   红山书院,前院里书声朗朗,李耀宗想着应是还没下学,这谢松青应也在前院呢。李耀宗只好绕了一段路,走到那后院的门前,偷偷的推门进了去。看着这不上锁的门,他摸着下巴思索了起来,等他今日见了松青,可得告诉他,这后院的门得记着锁上了……   进了屋里一看,书房里的桌子摆的满满当的树,正对着的窗户还大敞着,屋内也没生炉子,整个书房像是个冰窖似的。   李耀宗无奈的摇摇头,定是阿青看书看的着了迷,忘了光窗来的。他走上前去把窗户关的半紧了,留了一条小缝做通风使。   他拾起了地上的破瓮,在偏房里找着了他年前给他买好的黑炭,发了一个炉子,正准备舂米煮饭来着,谢松青推门进了来。   李耀宗摆弄了一把手里的带壳稻米,朝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也是第一次偷溜进了他的屋,不请自来有违常理。   谢松青倒是只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在刚进院门前时他就知道是李耀宗来了他这,平日里他一开远门点墨都会摇着尾巴出门迎接他,这会却只远远的待在屋檐下看着他摇尾巴,这屋内必是有它相熟的人它才会这般。   “松青,我见你忙着便自己先进来了。你这屋冷的厉害,我帮着你生了个炉子。”他把手里的舂器放在了桌子上,手里一边忙活着一边和他说着话。   “我早些时候告诉活你的,冯员外家的那个活我今儿给敲定了,明儿就得走,月末放假的时候才能归家一趟。”李耀宗将舂好的米都放进了小簸箕里,端到外边使力扬了一扬,把那谷子壳给扬了出去。   谢松青放下了手中的物,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些空落落的,人还没走呢这就开始舍不得了。   “刘宝林给你找的活,肯定不会差到哪儿去,你好好的干。”他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情绪,上厨房里拿了一个干净的大碗,接过了李耀宗手里的簸箕,把白净的米都倒进了碗中。   “这个活不累,月钱也给的多,就是不能想回就回了,咱俩见面便没那么方便,你若是有什么事,便去我家找我爹,我娘。实在不行便让耀祖上果园去寻我一趟……”   谢松青无奈的低叹一声,站起身把手上的碗塞到了他怀里。   “行了,就镇里那么点远,我这么大人了能有什么值得你担心的,煮饭去!”谢松青朝他摆了摆手,转身去了菜园子里摘菜。   小白菜已经有些老了,顶上开了不少菜心花,他掐了一大把后兜在了怀里,另拔了两根水灵的白萝卜,屋里还有一些鸡蛋,过年李杨氏送的鱼肉,简单的凑一桌菜想是没问题的。   夜里李耀宗有些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扯动的棉被往里灌着风,谢松青忍无可忍在他背上使劲捶了捶,让他别动来动去的。   李耀宗转过身来,一把把谢松青搂在了怀里,使劲的在他脖颈边嗅了嗅。谢松青也没睡着,心里也很不舍,便双手楼着李耀宗的背,往他背上拍了拍。   “松青,等我上镇里了,再有人上门来给你说亲,你定要一口给回绝了。”闷闷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透着丝丝委屈。   谢松青忍不住笑了,捧着李耀宗的脸,密密匝匝的亲了上去,直亲的李耀宗蜜色的脸都泛了红才罢休。   他舔了舔嘴角,笑着摸了摸李耀宗的脸颊,说“不会有人上门说亲的,见着个女的往红山书院来,我立马就关院门,你说成不成?”李耀宗咧嘴一笑,点了点头后搂着心上人一同进了黑甜的梦乡。 第50章 远行   过了年后,天气便慢慢的回暖了起来,夜半一声惊雷闷闷响起,细密的雨丝飘进了谢松青家没关的窗户,桌上的纸张被风刮出了呼呼的响声,和着细雨黏在一起,飘落在了地上。   谢松青被那身惊醒后低声哼了一声,起身批了一件外袍,翻起被子下床拿起小桌上的油灯,上前关上了窗户。   看着水淋淋的那一滩纸却是低头叹了口气,认命般的在桌上散开了待它自然干透再说。   点墨在外头听见了屋内的声音,从鼻子低声的发出了撒娇的哼哼声,谢松青轻笑了一下,顺了顺有些乱的长发,回了床上倒头又睡了过去。   朱江水正好从双旗镇中心穿过,过了双旗镇便能到东洲府,下游处正好能到江南。   程缙的所在的铺子隔了三条街处便是朱江的沿岸码头,船工们正扛着货来往于商船与铺子之间,不少小床上有渡船人摇着浆向岸边的人询问着是否要过河,有客上船后收取一个铜板后便又大力摇着浆往对岸划过去了。   还有那打鱼的渔夫在那儿兜售着半夜才打上来的鱼的一点儿余货,岸边是一派的熙攘情景。   昨夜里下了一场小雨,朱江水浅浅的往岸边漫了一些,水波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停靠着的大船。   朱江岸边,刘宝林把肩上的包袱交给了程缙,顺便用手抚了抚他的肩头,眼里的不舍比那朱江水还多。   停靠着的商船此行是驶去江南,程缙正是要坐这馊船去江南茶农那边查看早就定好的新鲜龙井。   “银钱都带足了没,这次出行光船上就要呆上一个月,可得带足银钱。”   刘宝林捏了捏自己的荷包,“待会子我给那船娘塞点碎银子,让她给你开个小灶,这船上的饭你定是吃不惯。”程缙的胃口刁的很,那船上又没甚新鲜食材,做出的那些饮食他定是吃吃不习惯。   抬脚欲走时程缙一把抓住了他,“行了行了,此次出行的达贵颇多,他们都还没做这等事我一个小小商贩怎好抢在他们前头。”   程缙牵过刘宝林的手,安抚的拍了拍,“路上必会在码头停靠,等那时我再去寻些新鲜饭菜吃也不迟。”   刘宝林在原地踱了踱,正想着还要交代些什么,却见着吴明玉领着另一个不认识的生面孔从船上走了下来,程缙见他面色有异,便不留痕迹的松开了刘宝林的手。   “刘掌柜的,你这也是要出远门?”吴明玉性格外向,见着相熟的首先走过来问了一声好,背后的那人便是林六,也朝他俩点了点头。   刘宝林忙笑着拱了拱手回了个礼。他知道这是李耀宗的妹夫,过年过节回村里时见过几回彼此相熟,再加上吴家在双旗镇生意做得很大,刘宝林常也会跟吴家的人打交道。   “我不出门,我是来送友人的,这是程记茶庄的掌柜程缙,这位是耀宗的妹夫,吴记布庄的少东家吴明玉。”刘宝林帮着两人做了引荐,程缙复端正的和吴明玉见了礼。   就不说刘宝林和吴明玉关系密切,在往后的生意往来中,和吴家交好对程缙来说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程缙自是好生相待了。   程缙看了一眼刘宝林,主动走上前去找吴明玉攀谈。   “吴公子此行是欲去何处?可是去东洲?”   吴明玉看了看林六,朗声答到,“此行比东洲稍远一些,是在庭洲。”   “庭州?”   程缙挑了挑眉,眼中喜意渐起,庭洲离江南极近,但又稍远一些,不过都同在江南的码头下船。   “我比行目的江南,咱们可一同下船,在船上也能有个照应。”   吴明玉听他说这一番,也有些意外。自是高兴的应下了。   “明玉,我还要去买点干粮,你在此等候,别让船家把船给开走了。”林六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也不同刘宝林一行做过多的寒暄,往岸边的吃食铺子走了去。   “把那牛肉干和腊肠多买些!”吴明玉高亢的喊了一句,刘宝林听后笑出了声。   捏了捏程缙肩头的包袱。给程缙的干粮他在一日前就已经备好了。大块的酱牛肉、酱猪蹄猪耳朵,船上有做饭的地方,到时叫船娘给热一热便能吃了。   程缙爱吃的蜜饯零嘴儿也给他装了满满一匣子,怕他不够吃,刘宝林给他备了能有足足两大包袱的吃食。   林六提着买好的吃食跑了回来,吴明玉站在船的夹板上朝他招了招手,船客们都差不多上了船,他便叫着程缙和林六赶紧上去。   程缙看了看刘宝林,朝他做了个“我走了”的口型,刘宝林笑着点点头,突的把他拉过来抱了抱,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一句“我在你棉袄夹层里缝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拿来救急使。”   程缙面露不满之意,他知道刘宝林做营生也累的很,谁挣钱也都不容易,但心里早就被他这份心给暖化了。   刘宝林把他转过身去,往船那边推了推,顽笑般的催着他走。   程缙朝他眨了眨眼,吴明玉等着呢,他忙着跑了几步登上了船。   进了船舱,船小二问了他名字,给了他一张木牌,上面写着叁字,住的便是那叁号舱房。   吴明玉凑过来看了看,朝他晃了晃手里拿着的七号牌,笑道“我俩这隔的有点远了,但这林六哥就住你对面,你有事时找他便利些。”   林六晃了晃他手里的肆号牌,朝程缙笑了笑,“收拾完了咱一同下头舱里吃午饭吧,我刚见船娘在招呼着吃饭了。”   吴明玉和程缙自是对此提议没异议,进了各自的屋后把东西都归置了一番后又一同去厨舱里了。   许是因为刚起航,食材还算新鲜,船娘给做的菜也还算过得去,但因为吃的人多,菜色还是粗放了些,不管是从外形还是味道来说,都算不上精致。   程缙拿出了刘宝林给他买的酱猪蹄酱牛肉,招呼着另外两人给他一起吃,三人就着船上给的热乎的饭,倒也吃了个痛快。   行水路船摇晃的厉害,船上有不少人晕船晕的厉害,饭一口都吃不进只抚额在那儿坐着。吴明玉三人看着心有戚戚,幸亏他们都没什么不适症状,否则让他们在船上还不吃不喝的,那可受不了。   吴明玉拿了一大块酱牛肉在那儿啃着,摇头说到,“幸亏我大舅子寻着了冯员外家的那等好差事,不用跟着我上船下地的这番劳累,听我那浑家说,大舅子也晕船晕的厉害呢,啧啧……”   程缙附和了两句,林六却顿了顿手里的筷子,问到,“李家兄弟现在在做何差使呢?我同他跑了一回营生,觉着他挺适合做我们这行的。”   林六原以为吴明玉让李耀宗替他跑阳南那趟,除了是实在有事没法子,更多的是想将李耀宗也带上这行,要不让个信得过的伙计替他跑那一趟也是可以的。   他在家还心心念念了好几天,忍着心中的情意等待着李耀宗加入他们,这样一来他便能多跟李耀宗接触,也能趁机让李耀宗明白他的情意……   可如此听来,这些计划竟是还未执行就泡汤了,林六心里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挫败感。   “大舅子说他现在在冯员外家做看果园的管事呢,那也是个好差。”吴明玉笑着说,林六听了后也附和着笑了,闷头吃着饭不再说话。   吃完了午饭,吴明玉觉着有些闷,提议去甲板上去走走,透透气。   程缙婉拒了一番,他觉着有些累了,想歇会儿。林六也觉着有些不爽快,但大多也是心里带出来的,他有些闷闷的回了自己那船舱。   吴明玉摆了摆手独自去了甲板上透气,晚冬的天气,船只在朱江上前行着,阵阵冷而湿润的风刮在了人的脸上,让人清醒了不少。   吴明玉迎着风,畅快的吸了两口冷冽的空气,顿觉神清气爽。   甲板上有妇人带着稚童看那前行奔涌着的江水,朱江很是清澈,船弦划过能看见它所激起的白花花的水花。   稚童指着两岸的墨色青山,不住的发出稚嫩的“哦,哦”声,吴明玉听了不禁笑弯了嘴角。   此行出门前,他最舍不得的便是屋里的李淑娘儿三。   吴宝榕已经能说能跑能跳了,一两岁的孩子跟那拔节的春笋似的见风就长,每天都有不同的变化。   李淑肚子里的那个也有快四个月了,除了刚怀上的时候着实让李淑受了不少苦,接下来的日子都很乖巧,出门前一日刚刚能动了,看踢李淑肚子的那劲道,怕还是个小子。   出门前他答应了李淑,此行定能在她生产前回来,吴明玉仔细想了想,应也不会食言。   这趟路虽在路程上花费时间颇多,来回至少月余,在庭洲花费的时间却不用很多,前后加起来想不会超过两个月。   庭洲产大燕最好的胭脂水粉,只要是弄上庭洲弄的货,不管有多少都能卖个干净。   可这胭脂水粉娇贵的很,在运的过程中需得小心看守着,这一不小心,损失便颇为严重,到最后挣得还抵不上路上的花费。   这回吴明玉是图了个买方子的心思,他也在外奔波了这些年,渐渐的生了倦意,能寻得个独一无二的营生,在东洲县里能扎稳脚跟,伴得妻儿过着安稳的生活又何尝不惬意呢? 第51章 乘船   回到自己船舱内后,程缙便往那床上随意一躺,放松的眯上了眼。这次行程有幸遇上熟人,旅途中也轻松了许多。   这吴明玉果然如刘宝林所言的,是个畅快的利落人,程缙也生了些与他结交的心思。   倒是那同行的林六,程缙摸了摸下巴,眉毛微蹙,那林六看着城府极深,倒不像个好相与的。看人的目光也让人觉着有些腻味,他不是很喜欢和他多接触。   程缙从包袱里摸出了一本书来,靠在背后的被团上细细看着。   船行至山谷处,窗边透过的光陡然暗了些,书上的字都有些看不清了。   屋外有船娘挨屋敲门问需不需续灯油,程缙看了一眼油灯里的灯油,有些少了,还是续些妥当些。   船娘敲门时程缙很快就开了门将她迎了进来,船娘善意的笑着说了声公子安好,慢步进来给他屋内的几盏油灯都续上了灯油。   “公子好生和善,刚给那对面船舱的公子续灯油,这白日青天的在屋里喝了个酩酊大醉,老婆子我叫了半天才开门不说,嘴里还朝着我嘟嘟囔囔……”   船娘见他面色和善,待人又温和可亲,那嘴里就说个不停了。   程缙眼睛眯了眯,对面不就是林六么,没想到还有这臭毛病,真跟个市斤流氓没两样了。   吴明玉从船上清醒完了下来,见程缙的舱门来着,走进来笑着打了声招呼,程缙也回了个笑,朝吴明玉点了点头。   程缙虽爱结交朋友,可也不是那黑白通吃、荤素不忌的人,他对于很多事都带着不想招惹的心思,希望这次同行不要出什么篓子才行。   “程掌柜的,这船舱最底下还有个喝酒的好地方,咱三待会儿晚点了去看看?”   吴明玉是这些商船的常客,他所说的喝酒的地方其实是个船老大私开的一个赌坊,赌钱的多喝酒的少。   吴明玉要去自是去喝酒的,但要是来了兴致,掷两把骰子过过瘾也不是不行,好在他不上瘾,说收手便能收手。   “这船上日子无趣的很,人多一起找点乐趣才好过,待会我和林六来邀你来?”吴明玉盛情邀请,程缙不好拒绝,想着这一人在那黑洞洞的船舱里呆着也确实乏味的很,他点头也就应了。   “你去的时候叫上我一同前往便是。”程缙应答了他,待吴明玉走后又关上了舱门。   舱内已经暗的看不清书了,他点起了床头的两盏油灯,把灯芯拨了两下,屋内立马亮堂了很多,他靠上床头又专心的看起书来。   看的正好时,忽闻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追赶的纷乱的脚步声踏的木板嘎嘎做响。   程缙直坐起身来,拿出了被褥底下藏着的匕首。他不敢贸然出舱,在这种纷乱的场景中,保得自己的性命才是最要紧。   待得门外安静了些,他才把门打开向外看了看究竟。   一壮硕船丁拿着木棍从门前匆匆忙忙的欲奔过去,程缙赶紧叫住了他。   “小哥,出了什么事,刚才听的好大一阵吵闹声。”程缙笑着询问到。   船丁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没什么,船上混进了几个南漠蛮子,但客官莫担心,咱们一并都逮住了。”   船丁说完就走,程缙笑了笑转身欲进自己舱门。但想起船工手上的那柄长棍,心里又有些坠坠的。见那船丁转过了角去,程缙捏了捏手里拿着的匕首,转身关好了自己的舱门,静悄悄的跟了上去。   船丁转了过去后又矮身下了舱,程缙知道,那是在去商船的最底层。   他先待船丁走了下去后,见着没人了他这才也跟着下去,放轻了脚步跟着船丁走过九曲八拐的黑暗的舱道,前方豁然有了一个大厅,厅内声音甚是嘈杂吵闹,橘黄的光把人的影子投在了墙上,晃动着似鬼魅般。   程缙躲在了一排破箩筐后面,看着内里的景象。   刚才持棍的壮硕船丁将手里的木棒交给了领头的船头,船头往手里啐了一把唾沫,挥棒给了地上的黑影一下。   闷闷的叫声从地上传来,程缙定睛看了看,地上躺着的是三个瘦骨嶙峋,衣不蔽体的男子,手脚俱被紧紧缚上了。   恐是多日未进饮食,也恐是被抓后被船上的船丁打了一顿伤了筋骨,三人在地上似晒干的蚯蚓般扭动着,口里发出闷闷的哼叫声,看着甚是可怜。   “你们这些腌臜蛮子,悄悄潜入我大燕境内不说,竟还想法子偷偷上了咱的商船,你想作甚,啊?”船丁踢了那其中一人一脚,厉声逼问到。   也不怪此船的船丁对这些南漠的人粗鲁对待,实在是这南漠的人寡廉鲜耻。仗着自己身体强壮了些,便时常饲机攻打大燕边境,惹得边境群民不得安生。   从小了说,南漠蛮子大多懒散惯了,大燕子民却都勤劳向上,种田养猪养鸭样样做的来,到了年关里那自是粮仓丰裕,腊肉挂满了屋外的竹竿子,端的是一番丰收景象。   那些又懒又馋的蛮子看了大燕境内竟是那番富足景象,不由得眼热心痒,常常趁机溜进他们的柴房,偷粮又偷鸡的,让人防不胜防又无计可施。   而往大了讲,大燕边界的战事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由南漠挑起的,他们对外界似乎有一种天然的仇视感,对别人的东西又总是想以蛮力加以抢夺。   这让大燕人很是苦恼,精神长期处于紧张状态,财产和人力都受到很大的损失。   程缙看了几眼地上倒着的三名男子,看那瘦弱的身板不像是能干那些烧杀抢掠的坏事的人,可能只是几个偷渡的商人也未可知。   正心里暗想着,船丁里有人提议当船行到下一个码头时,就把那几人一水儿提溜着送官去。船头摸着下巴点点头,手一挥让手下人把那三人紧紧的绑在了船杆上,又留下了一个兄弟看守着,一行这才一窝蜂的往上边走去了。   程缙见状赶紧伏在了地上,不发出一点声响,借着箩筐完美的掩盖住了本就瘦弱的身影,待得过去后他又看了一会。   抬脚欲走时,三人其中的一名男子虚弱的向看守喊叫着,嘴里说着听不清的方言。看守的船丁警惕的走过去听了会,听了几句但实在听不懂,面上顿显了不耐神色,低声呵斥了几句后便不做理会。   程缙长年走南闯北的,对那南漠的方言听的两句明白,那男子说的是不要把他们送官,他们是被酷吏所逼迫过的艰难才想来大燕讨生活,南漠的人已经连饭都吃不上了……   此行去忝洲也是为去寻一位故人,偷偷上船实在非他本愿,无奈兜中无半点银钱,只能出此下策……   这番话看似平静无波,程缙却是听出了弦外之音。南漠境内百姓生活竟已经如此艰难,弃国远奔的子民除了这几个肯定还有更多。   而大燕近年来国家逐渐昌盛,经济富庶,这在南漠人眼中,无异于像是一块冒着热气的大肥肉,南漠蛮子定是虎视眈眈已久。   看似平静的湖面底下其实早已暗涛汹涌,而看似听话乖巧的南漠蛮子们暗里早把指甲磨尖,只待合适时期便给大燕狠命一击。   一想到这可能发生的种种,程缙的背后汗毛倒竖,他的心就像是浸进了那腊月寒冰中,冷的刺骨。   他的父亲,便是死于十年前的那场战乱,没了父亲的孩子过的是什么生活他比谁都清楚。   他头脑有些发蒙的悄悄走上船舱,回到了自己的舱房,拿起了床上没看完的书,却再也看不进一个字。   待夜晚吴明玉来唤他去喝酒时他还是有些闷闷的,吴明玉只当他不适应这船中生活,并未做他想。   进了喝酒的船舱里,林六就好似那鱼儿入了江,倍儿熟稔的就拎了两坛来,给吴明玉和程缙都给倒上了。   吴明玉看着不远处的船客们掷骰子玩的正在兴头,挤兑了林六一句:“今儿打算赢多少?”   林六心里正是烦闷的很,手把那嘴边酒渍一摸,恨恨道:“他娘的,怎么也要把这船票钱赢来,还要给你们赢两坛上好的杏花村……”   吴明玉抚掌大笑,程缙只默默地看着那群赌徒,吃着面前的花生米未做声。   那些赌徒俱因看不见的荣华富贵一把把的掷那骰子,被心中的欲念逼的满面通红,眼睛瞪的老大,嘴里不时发出声声吼叫。   程缙呷了口酒,上下打量了一番,一个个的俱都是穿着不俗,想来过着很体面的日子。谁能想在背地里竟是这番癫狂模样?   林六重重的将手中酒碗搁下,嘴里吐了一口吐沫,走了几步急促的走向了那一团乌烟瘴气中。   吴明玉丢了几粒花生米,转来和程缙说着些他多年来在外所见所闻,程缙很感兴趣,听的也颇认真,两人倒是聊的很是投机。   程缙想了很久,还是将晌午的所见所闻告知给了吴明玉,吴明玉听后收了满脸笑意,严肃的蹙了眉头。   由小看大,这道理他不是不知。如若南漠的光景如真如那三个蛮子所说,大燕便定要警惕起来,防着南漠突然袭击。战火纷飞,人们流离失所是谁都不想看见的。   “你我只是小小商贩,人微言轻,纵使有此担忧那还是无济于事,待回了双旗镇再与商会商量商量,让他们都警惕些,出门也要多注意着。”   吴明玉轻拍了拍程缙的背:“咱们也只能自保了,回了后定要把家里人安顿好,多存点粮食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程缙低叹了口气,有些不甘,却也只能把杯中残酒喝尽了。 第52章 休假   今儿是月底,冯府里的小管事来了果园,特意来给李耀宗送了月钱,顺便通知了他有两天的回家休息的时间。   李耀宗领了月钱后先没急着回李家村,而是在双旗镇里走了一趟。给弟弟们各扯了一尺布好做春衣。   李耀祖已经长成了自不说他,小弟李耀荣的个子却像是那见风的春笋,节节拔高,这做衣裳的速度都快赶不上他长个的速度了。   他还给李家二老买了些上好的中药材,两人的年纪大了些,得多进补进补。   还有剩的银子,李耀宗没别的想法,都想存了一股脑儿的给谢松青,让他拿着用也好存起来也罢,总归是交给他使了。   李耀宗眼含柔情,笑着把手上的钱袋子往上抛了抛,再一把给抓住,脚步轻快的回了李家村。   家中只有李杨氏一人在,李富去了他大伯父家话家常,李耀祖在过了年后便在双旗镇里的一家家具铺子里当起了学徒,没事不常归家来。   李耀荣自是不用说,还在书院里没回。   李耀宗把手里的东西都好好的归置归置了后,又陪着李杨氏晒起了家里的冬衣和棉被。   李杨氏只手里不停的拍打棉被让它蓬松些,眼睛却时不时的往李耀宗脸上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耀宗看见了,手里放下了抓着的被角,低声询问着李杨氏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有事情就尽管说出来。   李杨氏低叹了口气,眼睛在他身上又逡了两眼,“村头的孙伯家的顺儿定亲了,一月后就要把这新媳妇娶进门。”   李耀宗呆了一瞬:“顺儿?是那个跛子顺儿哥吗?”   “跛子都找着媳妇了……”李杨氏看了他一眼,暗暗的叹气。   “娘,顺儿哥虽然跛,可是他能挣钱,你别瞧不起人家。”李耀宗故意不顺着李杨氏的话往下说。   李杨氏听了,脸往下一拉,用手使劲的拍那被褥不说一句话了,那飞舞的扬尘把李耀宗呛的只打喷嚏。   他掩住口鼻,假装呛住了,跌跌撞撞的就想往外走,月假就这么两天,他还没去看松青呢。   李杨氏一眼就看出了他想往外跑的企图,忙发声唤住了他,“园里的菜畦里长了些杂草了,你给除干净了再走!”   这几天天气不错,她都在忙着浆洗家里几口子的冬天里的衣裳和床上的被套床帐去了,园里的菜就没时间管了。这杂草像是成了精似的,没人盯着就一劲儿疯长,眼见着就要把刚发芽的菜给埋了。   李耀宗自是答应了,老实的把地里的草全除干净了,做完后外头的太阳也没那么烈了,他又想紧着施一遍肥。   刚把这粪桶给满上,李耀荣叽叽喳喳的推开家里院门进来了,一开始还没见着菜园子忙碌的大哥,直直的往屋里跑。   看见屋里堆着的崭新的布匹,这才又当当当的跑出来,嘴都咧开了问李杨氏:“娘!我大哥归家了,他又去哪了玩了,我今儿还念叨他呢。”   李耀宗低笑了几身,成功的把小弟的眼光吸引了过来。李耀荣一转头,眼中忽的漫起了光,小腿紧倒腾着踏踏的就往他那儿奔。   待得还有五尺远的时候又紧忙停了下来,皱着漂亮的小眉毛,拿两根手指塞着鼻孔。   “哥,你好臭!”李耀荣拿另一只手不住的在鼻子前扇着,满脸都是嫌弃的模样。   李耀宗见他这样,越发兴起了想逗逗他的心思,把那粪瓢使劲往下搅了搅,让那味道更为浓重。   “浇粪呢,哪有香的。”   “那等你弄完了我再找你玩……”李耀荣瘪着小嘴巴,朝屋里跑去了。李耀宗咧嘴笑了笑,忙着手头的活去了。   待得活都弄的差不多了,屋外的阳光已经悄悄的移到了对面山头上。   李耀宗抻了抻腰,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一股朴实的五谷遭轮回的味儿,确实是够呛人,待会子还得出门呢,还是要好好洗洗。   幸的今儿李杨氏为了预备洗衣裳,锅里一直坐着热水,直接拿桶提便是。   洗干净后,李耀宗又仔细闻了闻身上的味道,嗯,好闻了很多,换了一套干爽的衣服,李耀宗高兴的出了门。   到了红山书院,李耀宗试着推了推书院的门,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样,门又是虚掩着的。   李耀宗推开后还未踏进去,一只雪白的大狗忽的就窜出来了要往他身上扑,嘴里哼唧着要舔上他的脖子。   李耀宗赶紧抬起手挡住了他的大头,待得它四蹄着地在地上蹦哒着,又用双手搂住后快速的搓了几下,直搓的点墨头不是头脸不是脸的。   “点墨,你听话不?没惹阿青不高兴吧?”李耀宗蹲下来摸着点墨温暖的下巴和脖颈,眼睛不住的往屋里瞄。   奇了怪了,他和一只狗玩这老半天,惹出了这老大动静,屋内还是静悄悄的,听了这一阵声音,那人不应该跑出来吗?   李耀宗带着疑惑推门走了进去,堂屋空荡荡,没人;右边的卧房只留的叠的整齐的被子在那儿,也没人。   那什么都不用说了,人定在书房了。   再走至左边厢房一看,门开了一掌宽的缝,李耀宗轻轻的推开一看,谢松青正侧伏在书案上睡着了。不知是做了个什么样的梦,也或许只是屋里冷冻着了,眉毛稍稍的蹙着,骨节分明的手指也攥的紧紧的。   李耀宗放轻了脚步,走到卧房里给寻了一件袄子来,悄悄的饶到谢松青的椅子后,轻手轻脚的给盖在了他的身上。   谢松青觉察到身上的异样,轻轻的转了转头,把脸在棉袄上蹭了蹭,迷糊的睁了眼。待看清身边的人后,脸上慢慢的绽起了一个有些童稚的笑。   “今儿休假了么,什么时候来的?”谢松青直起上身,把背后袄子一把抓过来放在了后面的椅子背上。   一月不见,多少次在梦里见着的笑颜如今近在眼前,李耀宗满足的咧开了嘴。   “晌午时到的家,干了半天活了才来你这。”李耀宗走了过去,从善如流的抓住了谢松青冷的有些泛青的手,慢慢的在掌心里揉搓着。   眼往那书桌上只一瞥,摆放的满满当当的大部头,写过的摞起来厚厚的纸张,无不说道着谢松青的劳累。   李耀宗微微的扁了扁浓密的眉毛,帮谢松青把小指上沾着的墨汁揩了揩。   不料那墨汁干了后沾的牢的很,他只好把那只手举到了嘴边,连连的呵了好几口气,借着那一点水汽才把那墨迹给揩干净了。   “看书别太累着了,也要顾着点自己的眼睛。”李耀宗点了点桌上对着的书纸,有些不快的说。   “你知道我这都是为了……”谢松青开口欲辩。   “我知道你是为了今年的乡试,可是你也别太累着了,考的上最好,考不上咱日子也过得去,遍观咱们大燕,多的是考了几十年也没考上的……”   李耀宗只想宽解宽解心上人,不料说着说着就发现自己这嘴真有些欠抽,净说些丧气话,松青定不爱听。   “我是说这考功名挺重要,身体更重要不是?”李耀宗有些揣揣的小劲儿捏着谢松青的手指,轻说了几句。   谢松青点了点头,不甚在意的反手捏了一下李耀宗的手。   “我知晓了,放心吧,我现在也壮了许多,这点书还是扛的住的。”谢松青把手慢慢的抽了回来,把桌上细细收拾好了。   “还和以前那样回来住两天,后天一早走么?”谢松青牵着李耀宗,找了一把舒适的大椅子,让他坐着说话。   “这都快开春了,还冷的厉害,我去生个火。”谢松青搓搓手,去了对面的偏屋,李耀宗也跟着去了,像个紧跟着的小尾巴。   “那你今儿晚上还歇我这儿吗?”谢松青把炉子生好后搬了一把椅子过来,拉着李耀宗的手一同烤着火。   “晚上再回去,明儿去铁牛家看他一趟,小青怀上娃娃以后我还一次都没去看他俩呢。”李耀宗抬手摸了摸谢松青的脸,暖暖的炉火让他的脸红扑扑的,看着让人想咬一口。   李耀宗低头想了想,当说顽笑话般的说起了李杨氏催他找媳妇的事。   “定也是铁牛媳妇怀娃给闹的。”   李耀宗有些无奈的叹气道。   铁牛家本就和李耀宗家亲厚,有了下一代的消息自然是瞒不住,李杨氏早早的就知晓了。看着铁牛,年纪还比自己大郎小两岁,这媳妇儿也有了,娃娃也快落地了。   再看自家大郎,夜晚了也没个给倒洗脚水、暖被窝的人,临出门去也没个体贴的人给备衣物,还得让她这个做娘的为他缝缝补补。   李杨氏这心里是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李耀宗还在那儿暗自懊恼,谢松青心里却一直咯噔着。眼前的小日子就像是那水上的月亮,看着美好却不知一颗石子击过去便碎了。   “是我对不起大娘,我……”谢松青心里像堵上了一团糯米饭,有话想说却什么也说不出。   李耀宗见他那样,心里有些急了。忙走过去拉了谢松青的手。   “别说傻话,你没对不起任何人,她要怪也只能怪我这个儿,我的心不在姑娘身上,不能给她生个孙子带。”   李耀宗一手摸上了谢松青的脸,直直的看着他的眼   “别瞎想了。” 第53章 捡柴   天气慢慢的回暖了,冯家的果园里活也渐渐地多了起来,梨树和橘子树都要在它们抽芽之前挖开泥土在树根处埋上粪。   冯府里早就差人送来了银钱,让李耀宗拿着去那附近农家买那农家肥。胡管家也从府里差了很多家丁过来帮着李耀宗,那么大的果园让他一人弄铁定不能弄完。   李耀宗带着小家丁们上最近的一个村庄里买肥,这个村和冯家的果园隔的极其近,上几任管果园的管事也都是上那个村买的,彼此都很熟了。   李耀宗找了一户人家给说明来意后,朴实的农村汉子立马喜笑颜开的带着他们去了后院的茅厕。   茅厕里都积上了好些的农家肥,李耀宗大手一挥,后面跟着的家丁们勤快的舀了上来后,就紧着挑回了园子里。李耀宗爽快的给了银钱再去下家,如此循环往复,一天下来也把果园里埋了个差不离。   等干完了活,家丁们都累的够呛,李耀宗出言勉励了他们一番,让他们明日再来整土,今儿浇了肥的坑先不用埋,让它给发酵一晚,肥力更好。   第二天李耀宗起了个大早,去园里检查了一下埋的坑,坑里果不其然的淹了几个灰黑的老鼠,估计是夜里跑回洞时没看路,一下子给撞坑了做了个鬼魂。   今天天气还行,太阳光出来了在天边儿给挂着,也没风,不冷。   胡乱的下了碗面条填了肚子后,冯家的家丁们都陆陆续续的到了,李耀宗为他们一一都指派了活,他就管在一边看着就行。   等埋完了那些坑,也到了晌午,李耀宗烹了一大锅饭,割了两刀腊肉条子,就着昨儿刚买上来的新鲜蒜苗,实打实的炒了一大盆子腊肉块儿,家丁们一人端一碗围着烧的红火的炭盆,吃的是啧啧有声。   待得送走了那伙来帮忙的家丁们,李耀宗看了看天色,今儿天气好的很,下午晌了还见着太阳明晃晃的往天上挂着。   他瞥了一眼灶边的柴火垛,见没剩多少了便想着去那边上的山头打点柴回来。   李耀宗换了一身粗布衣裳,在布鞋外边套上了一双上山的草鞋,拿上一把砍柴刀,把屋门轻轻的挂上了的锁,就这么出了门。   顺着那口水潭边儿上走,就是上山的一条小路。一个寒冬过去,枞树又开始长出了翠绿可爱的小尖儿。   小小的山路上,旁边的低矮灌木丛上,一概都洒上了厚厚的一层松针,那颜色和黄鼠狼的皮的颜色是差不多的。   东洲县的人们大多靠这种松树掉的老针叶做烧火前的引子,李耀宗也不例外。   李耀宗拿着长棍子把松针扒拉到一旁,待得把柴给扛回来后再装些松针回去也不迟,松针踩上去滑的很,拨开了也能防止自己下山时摔个大马趴。   这些山都是一些低矮的小山坡,李耀宗熬不费力的就爬到了山的顶端。   在山顶上长着一些低矮的灌木,这种灌木是可以随意砍的,但背回去后还得在外晾上很久才能做柴火烧,它其中含的水分太多了,必须要控一控。   山顶上还长着一些粗大的枞树或松树,七七八八的树杈往四面八方生长着,挡住了好大一片金黄的阳光,这些树总是会掉些干了的树枝下来,寻常的捡些回去,便也能煮的饭熟。   李耀宗倒早就看上了一棵半死不活的松树,是他前几天捡柴时给瞧见的,就在山顶边儿的斜坡上。   把那一棵树的小枝给弄下来,这屋里的做饭的柴火半月都不愁了。   李耀宗找到了那棵树,抬头看了看,那棵树已经变的枯黄,天气渐渐回暖树梢也不见发新芽。   他用手给推了几推,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摇的动,这铁定是枯死了,只是还没倒罢了。   李耀宗往手心里吐了几口唾沫,暗暗的搓了几下,抓紧了手里的柴刀,把那刀抡圆了之后,借着那把力使劲往树根那块儿砍了过去。统共来了数十刀后,枯树便有些摇摇晃晃了。   李耀宗丢下了手里的柴刀,体内足足的运了口气之后便拿那脚朝那树干狠踹了几脚,枯树轰的一下闷声倒了地上,惊起了一群麻雀,叽叽喳喳的直往远处飞走了。   李耀宗看了那一群呜呜泱泱的影子,在他看来,那就像是一团大大小小的肉丸子。   小的时候他没少拿着小石子砸麻雀玩,掉下来的就烤了入了他和铁牛,刘宝林等人的肚。   虽说也不能靠着那点子肉填饱肚子,更多是图个乐子顺便练练那手里的准头。   李耀宗几柴刀下去就把松树枝子给拆成了一人高的柴段,这样才好背下山去,一大条的树干就先让它在那儿晾水汽着,干了以后再给扛回去。   李耀宗随手又从旁边的灌木丛里挑着那些光滑不刺手的小树砍了一大捆,把那干枝子和湿的都用一种韧性极好的细藤儿给绑好了,一连跑了两趟的给运回了屋。   第二次上山的时候他还给拿上了前段时间在屋里寻着的弹弓,趁着还在冬天里,麻雀、鹧鸪的都懒得动弹容易打下来,他还想打几个过过嘴瘾。   李耀宗从草屋旁边拿了两个箩筐,去那小路上装了两筐干爽的松针叶子回来,都给一股脑儿的倒在了灶前后,这才一门心思的跑到山里去打雀儿。   他从小就使的一手好弹弓,拿那弹弓裹石子射那飞跑的兔子都能十次射中八次。大了以后不玩弹弓了改射弓箭,那也照样是一射一个准,射兔子都能专描眼睛射。   上了山头,李耀宗瞄准了那聚成一团的小麻雀,悄悄的拿起一颗的小石子儿,左眼眯着拿右眼瞄准了,手上的巧劲儿一使,一个黑影儿就从树上就掉了下来。   一连弹了能有数十下,把那山头的麻雀都惊的四下飞走了,他这才停住了手。   李耀宗晃晃悠悠的走了过去,拿腰间的麻绳子把掉了地上的雀儿都倒着捆住了,一溜儿的捆下来,像是一串黑褐的铃铛,李耀宗就那么提溜着回了园子里的草屋。   不会做饭的李耀宗在这果园里也磨出了一手的像样本领,做出的东西不说色香味俱全,囫囵的吃下去也还成。   一顿收拾后晚上的饭菜算弄好了,冬天里屋里黑的快,李耀宗点了一盏油灯,慢条斯理的吃着晚饭,嘴里嚼着饭心里却想着松青此时在干嘛,是不是又忙着忙着忘了吃饭。   这厢在红山书院中,狗子的哀哀叫声在不大的院子里连连的飘荡着。   谢松青听了心焦,急急忙忙的从屋里拿了一瓶止血的药粉出来,屋檐下点墨在地上蜷缩着,小身板一劲儿似筛糠似的抖着,后面右边的大腿上被什么尖利的东西扎了好大一个孔,正一股股的往外冒着血水。   谢松青手里有些抖着往点墨的伤腿上洒着药粉,嘴里咬着布条的一端,一只手慢慢的饶着的把伤处缠了起来。   点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嘴里幽怨的低声呜呜着。谢松青低叹了口气,拍了拍点墨的小脑袋。   “你是不是上东山去耍了?那边打猎的人多,设下的陷阱也多!”   谢松青心中也烦闷的很,从那么小小的一团养到如今这么雄伟的狗,让别人猎野物的夹子给扣住了,他看了心里钝钝的疼。   可他又能怎么样呢,不说找不着是谁设下的陷阱,就算是找着了你还能为了一只看家狗和村里人杠上?   “下次定不能去不熟的地界了,听话!”谢松青轻轻的摸了摸点墨的小耳朵,柔柔的叮嘱到。   点墨看着他,回应般的哼哼了几声。   屋外已经全黑了,折腾了这半天,晚饭还没弄呢,谢松青看了看点墨的伤腿,把黄豆抓了一把和家中剩的一块腊排骨一块煮了个汤,弄好后和点墨一人一大碗,拌着热乎乎的米饭就那么凑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我阿姨家杀猪,我要去玩耍一下,也许会断更一天…… 第54章 归程   吴明玉和林六在庭洲找了能有十天半月,拖不少熟人介绍,寻了不少犄角旮旯终于是在庭洲的一个偏远乡镇寻着了一家转卖的香粉铺子。   吴明玉一见他们卖的货都挺时兴,店里面也是干干净净的让人看了很是舒爽,便走上去细细询问了一番。   铺子的主人本是一脸苦相,看着穿着光鲜,面上含笑的吴明玉一行人寻了上来,脸上顿时挤出来一脸柔和的笑,招呼着他们往里瞧。   吴明玉和店老板简单的寒暄了两句,店掌柜殷勤的拿了一盒茉莉脂膏出来让他俩试用一番。   吴明玉和林六各自挖了一小块出来抹在了小手臂内侧,脂膏触感顺滑柔腻,茉莉的香气馥郁扑鼻,有过多年贩卖脂膏经验他俩知道这是上乘的商品。   尽管心里很满意,吴明玉还是端着写架子,只微微皱了皱眉头,脸上并未一丝喜色。   林六更是,他本就不是什么和善人,自进门以来他就一直板着张脸没笑过。   掌柜的心里有些惴惴的,他这店打出了转卖的旗子足足有半月了,除了几个看热闹的村名来问了几回,这还是头一次见有客商模样的上门。   他心想着一定得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这卖铺子的钱他还的紧着还债呢。   店掌柜的想了想,脸上又堆起来了满满的笑,“这可是我家独有的脂膏,方子也是祖上传下来后又经过代代改良后的,往上再数十年,在这庭洲地界上,说起我家香膏,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哇!   店掌柜的脸激动的有些泛红,面上的眼珠子瞪的溜圆,吴明玉看了一眼,转过头去装作跟林六商量着什么似的,那眼里早有了赞许的神情。   “那这香粉也是你家独一份?”林六随手拿起一盒百合蜜粉朝他问到。   “这百合蜜还是我爹研制出来的呢,你们要是成心想买,我把这方子也写给你们!”   看掌柜的那心急的样儿,估计真是急着要钱,吴明玉也就不端着样子了,他索性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把自己已经看中的一些跟掌柜的都好好的谈拢了。   这掌柜的也姓吴,正好和吴明玉能算个本家,这吴明玉赶紧讨好的攀上了这门亲戚。   吴掌柜的也乐呵呵的认了这么个“本家兄弟”。   接下来的事就很好谈拢了,吴明玉买了这吴掌柜家数十样的物件,差不多把半个店都给搬了去,一些制作的手抄方子也卖给了他,两方都谈的很是满意。   吴明玉把方子都藏在了衣襟里头,这林六就负责把买好的货都拿好使的盒子给装好了。   两人见事情也做的差不多了,便也没打算在到庭洲多呆,急匆匆的便订了一间商船,准备往东洲走。   上了商船,吴明玉和林六这心才算安了安,两人找那船小二要了船舱的钥匙,想着回各自的舱里休息休息。   吴明玉正转身欲走,身后传来一股腌臜的恶臭,吴明玉心中大惊,转头一看,一中年汉子一条腿正滴答答的滴着脓水,那条伤腿像是个死物,被他硬拖着在那地上走。   船小二也是一脸惊诧,张口结巴着问:“客官,您上这船是想去哪儿?住哪间船舱……”   大汉脱力般挥了挥手,从怀里摸出了两个碎银子,放在了船小二的手中。   “去那兴洲,不住舱房,我随便找个地方蜷着也无妨。这剩下的钱,你给我买点那上好的金创药过来,我这腿疼的厉害,再拖着可不妙了。”船小二忙点头如捣蒜,应了就欲去了。   吴明玉见他那样,不似是匪类歹徒的样,钦佩他腿伤如此还能和颜悦色的待人,便悄悄的把船小二拉住了,塞了他一枚银锞子,让他给那位中年男子安排个舱房住着,这腿伤成这样,得好好睡着才能将养着。   吴明玉再扭头看了看那人,却只见他疼的厉害似的,已经坐了下来,半靠着船板,眯上了双眼。   吴明玉摇摇头,他也累了,便一人走向了船舱里。正躺在床上备着合上眼睛,舱门外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声音规律而有力。   吴明玉以为是来送饭食的船小二,急忙又穿好了鞋,几步走到门前把门拉开了。   这门外站着的确是那位腿受了伤的大汉,只见他额头冒着汗,嘴唇痛的泛白,有些吃力的站在那儿朝吴明玉笑了笑。   “船小二告诉我,是你付银子帮我订下了一间舱房,你我素不相识,承蒙你好心照顾我。我赵英定不能忘了你的大恩德,待到了那兴洲我定能把钱还了你……”赵英说完还欲向吴明玉行礼,吴明玉赶紧拦住了,扶住了面前的人。   “赵大哥,你我虽萍水相逢,但我敬佩赵大哥您的为人,顺手帮个小忙的事……”吴明玉说着话,赵英咬牙笑了笑,身体却欲往后倒了去。   吴明玉忙一把扶住了他进了自己的船舱,顺手把那随身带着的伤药拿了两瓶出来,仔细的帮他把腿上的伤给敷好了。   赵英咬牙受着痛,在他弄完了后连声道谢,这药还是吴明玉上云洲倒货的时候买的当地货,是用了当地一种奇特药材制成的,对外伤有奇效,别看就那么一小瓶,可要费一钱银子呢。   不过这药效果确实不错,撒完这药效出来了,赵英的表情便松快了很多,他抹了抹头上的汗,感激的朝着吴明玉笑了笑。   吴明玉弄完后给他端了一杯水,犹豫了很久,还是张嘴问了一句:“你这伤……”   赵英低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是兴洲的马贩,和那松洲的几家马厂长期有些生意来往,这次去松洲运气也不错,寻上了几匹良驹。”赵英这心里也正苦闷着,想找个能说说话的人。   “谁料这才出了城门,没往城郊处走几里路,就上来一群蓬头垢面的乞丐,把我摁地上一顿打,身上的钱抢走了不说,我这辛苦寻来的几匹好马也给我给夺走了。”赵英叹了叹气,恨恨的说到。   “我一看这心里就不服气了,拉着他们其中一人不放,结果那人手上有刀,顺手就给了我一刀子,扎我腿上了,我一下就给倒地上了,想抓都抓不着他们。”赵英现在想到那些,心里都还堵得慌。   “是逃荒的难民麽?我大燕现在国强民富,竟还能出现这些胆大包天的匪徒?”吴明玉听了先是替赵英可怜,再就是对这些大胆包天的匪徒们恨的牙痒痒,这些人简直就是目无王法!   “听口音不像是我大燕人氏,怕是从南漠溜到我国来的。”赵英吃了这大亏,心里也是愤愤然的,可他也知道这没办法的事,逃荒的人他急红了眼,饿瘪了肚,他连人都敢吃,想来从他们手里能捡回一条命来怕已经是万幸了吧。   吴明玉听了这一两句话却是陷入了沉思,竟又是南漠的难民,这南漠已经成了这般光景,自己国家的子民已经连饭都吃不上了,偷偷的跑到我大燕来祸害人。   吴明玉只觉一把火从心中窜起,手里把茶杯攥了个紧紧的,心里急怒交加着久久不能平息。他此时还不知,在不久的将来,他自己也差点儿让那些难民给夺了性命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家这边今儿下了雨,冷的厉害。 第55章 被抢   有了这船上的小事件,吴明玉便和同是在外打拼的赵英有了些更深刻的感情,在聊天的过程中也产生了结交的心思,两人很是谈得来。   赵英人很是豪爽,也看上了吴明玉这大方真诚的好性子,悄悄地提醒了他两句。   “像今天你给我垫房钱这事儿,下回你可就别做了。这南漠蛮子是最爱瞧见好处就往死里占,他看你给钱大方,就缠着你不放了。”   赵英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有时候吧,做好人反而被贼给害了,万万不能随意露富啊!”   吴明玉点了点头,他觉得赵英说的在理,乱世之中,人只会为了自己而活。   不是说有的难民为了抢人两个馒头便将人生生打死吗?人饿狠了,自己妻儿尚可不顾,哪还会放过其他人呢。   “放心,赵大哥,你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头了!”吴明玉拍拍胸脯,脸上是坚毅的笑容。   “赵大哥,我看你也是没什么银两傍身了,我索性帮你帮到底,这二钱银子你先拿着,做这路上的饭钱!”吴明玉在怀里摸出了一块银子,交往了赵英手里。   赵英自知这钱收着是绝对有用的,路上的吃喝费用确实还没着落呢,他只知一门心思奔上了船,这些倒还没仔细想过。   “吴掌柜的,我这钱绝对不会白拿了你的,待我回了兴洲,我加倍还你来!”赵英把那银子塞进了怀里,感激的拍了拍吴明玉的背。   两人继续喝茶聊天,直至晚饭时赵英这才回了自己厢房休息。在接下来的航程中,吴明玉因为识了赵英,一路上谈天论地的好不自在,途中多了好些乐趣。   兴洲和庭洲隔的不远,赵英也就比吴明玉先下船。   到了自己的地界,他首先就找了一家相熟的铺子借了些银钱,好好的还给了吴明玉。   吴明玉乐呵呵的接了,赵英还对吴明玉说了,有难处尽管写信找他,能帮的忙他一定会帮!   “放心吧,赵大哥,你欠我这人情我可忘不了!”吴明玉笑着挥了挥手,看着赵英一拐一拐的身影慢慢的淡出了视野,船家也高声喊了他一句,船又要开了,吴明玉赶紧转身走上了去。   一路的颠簸,吴明玉和林六两人终于是安全的到了东洲。林六早就和东洲的朋友们说好了要一起聚一聚,下了船两人便分道扬镳了。   吴明玉随意的雇了辆驴车,把买来的香粉脂膏都放好了才直着往双旗镇去了。   这赶车的是位精瘦的老汉,听他说要去双旗镇,老汉面上还愣了一下,有些不情愿的样子。   吴明玉见状心中奇怪但也没多问,心里只急着赶回去看看多日不见的妻儿。   老汉赶车出了城门,笑着问他是不是从外边办事去了这才回,吴明玉如实答了。   老汉笑了笑说“怪不得呢,你一说要去双旗镇我就知道了,半个月前啦,咱东洲来了一群逃荒的,在那王家村把好多家那是又抢又砸的,害人的很呢。王家村离你们镇里不远,听说双旗镇也有几户人家遭了殃,这接活的一听去双旗镇都不愿,还是小老儿我胆子大,才跑这一趟。”老汉说着说着就神气起来了,颇有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气概。   吴明玉只当这小老头儿是在说笑并没有多做理会。   “这大燕国富民安的哪儿来的灾民呢?老伯,你可说笑了。”吴明玉打了个哈哈。   老头见他不相信,有些急了,说:“不是咱自己大燕的,听说是从那什么南漠……啊,是从南漠跑过来的,在我大燕境内是到处流窜。”   吴明玉心中咯噔一下。又想到了赵英这受伤的腿,心里渐渐地有了些想法。   难不成这南漠是有预谋的想挑事来的?如此欺负我大燕子民,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吴明玉阴着一张脸,攥着衣袖口的那点儿布料,心中满是愤愤不平。   老汉只当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惹怒了,不敢再多言语,只在前头默默地赶着车。   刚拐进了双旗镇的小路,吴明玉敏锐的觉察到有些奇怪,这路上也太安静了些,平时总有些提着菜篮子进城去的老农,今天确是一个也无。   驴车驶过了一家破庙时,从里头一窝蜂的冲出来了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个个手里捏着削尖的木棍,嘴里呼喊着,眼中冒着凶光像一群饿狼似的冲了过来。   两个精干的汉子打头,捏着手里的木棍直直的挥向了驴的四条腿,驴躲闪不及,踉跄着跪在了地上。   剩下的人紧接着就冲了上来,把还没反应过来的吴明玉与赶车的老汉二人两手反着抓了下来,吴明玉这才回了神,一劲儿的挣扎,破口大骂这些硬来的歹人。   那些歹人看着干瘦干瘦,劲儿却不小,不耐烦听吴明玉在那儿聒噪,抬脚就往他膝盖窝里来了一下,吴明玉便像个球似的倒在了地上。   一帮人蜂拥着向前把车上的东西也给搜刮了个干净,看着吴明玉穿着贵气,又上来欲扒他的衣裳。   吴明玉拼死不从,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大骂那些贼人,其中一个听的火起,照着吴明玉的头连踹了几脚,直踹的他是鼻血直流,趁他无力反抗时扒走了他身上的衣裳,只留的贴身的中衣蔽体,可算是给他留了个脸面。   老汉倒还好,那些人见他身上穿的破破烂烂的也就没怎么动他,只把他的那只驴给抢走了。   老汉活了这把年纪,深知钱财易挣,人命保住最为重要,纵使心中不舍那驴车,但也没同歹人做过多的纠缠。   一群人说着听不懂的话洋洋得意的走了,只留得伏在地上一劲儿咳嗽的吴明玉和蹲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的赶车老汉……   见那些贼人走远了,老汉赶紧走过来把吴明玉扶了起来,连连吁叹到:“老天不保佑我老汉,谁能想到着了这些贼人的道。老汉我的驴车给抢了去不说,公子你这伤受的真冤枉……”   吴明玉咳嗽了两声,擦了擦嘴角的污血,心里无比感激自己的小聪明。   在船上看了赵英的不幸经历后,他也留了个心眼。他把在庭洲辛苦寻来的脂粉方子与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都缝进了贴身的衣物里。   吴明玉轻轻的吐了一口气,挣扎着坐了起来,让赶车的老汉赶紧去双旗镇寻那吴记布庄的掌柜的给牵辆马车过来,要快!   “吴记布庄的掌柜的是我爹,你这驴车的钱你也一并找我爹赔于你。”吴明玉慢慢的的站起来,捧着头走向了路边,找了个干净的地面坐了下来。   老汉一听能把驴车赔了他,忙乐的点头,扭头就往双旗镇走了去。   吴老爹一听吴明玉被歹人打伤了去,急的恨不得跑着去看他,吴大娘赶紧劝住了,让吴贵牵了一匹马车去接吴明玉,还特意交代了,不要告诉夫人李淑怕伤了她的胎气。   待得把吴明玉接了回来,吴大娘捧着儿子的脸看了许久,低声叹了几口气,满脸肿的跟个猪头似的,如何能瞒了儿媳去?   “明玉,早听得东洲县里不太平,有灾民流窜伤人,没想到让你给撞上了。”吴老爹摸了摸小儿的头,不无心疼的叹气道。   “爹,娘,我没事儿,你们别为我操心了。”吴明玉把吴贵给拿来的衣裳披上了,轻轻的依靠在了椅背上。   吴明玉想了想,那些灾民打人毫无章法,只踹在脸上的那几下破了大块皮流了不少血看着很吓人,身上的伤倒还不严重。   “淑儿生产在即,你可得好好和她说,别吓着她。”吴大娘赶紧又仔细的叮嘱了小儿几句。   吴明玉自是清楚这些事,忙点了点头。“我晓得了,娘!”他看着门外那白的晃眼的阳光,心里却一点也不暖,只觉冷冰冰的。   这么个小镇都有南漠的蛮子进来了,看来大燕和南漠有场大战要打了,真有了那一天,又将有多少人会流血,又会有多少家庭破碎呢?吴明玉不敢想…… 第56章 回村   这日正是月中,按理来说是冯府是要送菜钱过来的,可一直到了午间都没动静。李耀宗纳闷的很,便生了去冯府里问问明白的心思。   刚到双旗镇,就觉得气氛不如往日里活跃,李耀宗并未做他想,只当是自己在山中呆了太久,对这外面的世界不了解了。   到了冯府,李耀宗发现冯府的看门家丁多了好几个,要想进去也要很受一番盘问,李耀宗找了个相熟的家丁三顺儿问了问,这才知道了南漠灾民入侵双旗镇的事。   这李耀宗一听了火冒三丈高,恨不得立马拿把□□去了结了那群蛮子。   等见着了冯府的胡管家,胡管家直言这几天忙过了头,底下的几个田庄又遭了窃,这府里的一些事宜他便疏忽了些。   李耀宗自是表示理解,把这菜钱尽数要到了手之后就欲回果园的,胡管家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耀宗兄弟,听闻你那大妹夫,吴家的小公子前几天遭歹人打了,钱财也抢了去,你既是来了镇里,就再去吴家看看吧!”   李耀宗的脚顿住了,妹夫被打了!他赶紧向胡管家道了谢,匆匆的去了吴明玉家中。   “简直是欺人太甚!这群遭天谴的,看我不一并抓住了捏蚂蚁般的捏死!”   听了吴明玉的话,李耀宗一阵火起,手往旁边的桌上一拍,把果盘里的橘子都震了几个出来。   “大哥,你别生气了,左右明玉已经挨了打,要恨就恨那些南漠蛮子不讲道理。”李淑捧着个大肚子在那儿有些愤愤然。   吴明玉的脸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破了皮的地方也都结了痂,他忙安慰李淑,不让她在那儿生闷气。   “大舅哥,咱大燕和南漠怕真的有场硬仗要打,都跑到咱们双旗镇来了,别的地方肯定也去了。”吴明玉面带怒色的说到。   李耀宗点点头,闷着没说话了。琢磨了一会后他又交代到,“明玉,你和淑儿一定把这粮食药材给买足了,让亲家公也多买些,若两国真的交战了,那些物品肯定会千金难求!”   吴明玉点了点头,他虽年纪小了些,但也听过闹灾荒、战乱时,这有钱都买不着米面吃,最后人只能被活活饿死。   自他从庭洲回了后就上镇里的米铺买了几千斤的米,把库房是堆的满满当当,一家人吃是不愁了。   说到粮食米面,李耀宗老家这些倒是不缺,自家粮仓里满满的都是,自己家那几口人吃也够。   就是阿青……朝廷每月给他的口粮他一个人吃是净够的。   可他心慈的很,就那点粮食他还分给了认识的那几户穷的吃不起饭的人家。还有家里的狗,也能顶一个壮汉的食量,不能小瞧了去。   “淑儿,明玉,我得回一趟李家村,把家里给安顿好了去,你们自己多留意着些,淑儿你身子重,遇事千万别逞强,明玉你多看着些淑儿……”李耀宗总放心不下妹妹,恰逢她又快生产了。   “行了吧,大舅哥你先回去把家里安顿好才是大事儿!”吴明玉也挺着急的,但他还是没忘了塞几个银锭子给他大舅子,这是他这个做女婿做妹夫的一点小心意,李耀宗自是接下了不提。   李家村里倒还是一副悠然自在好景象,或是与外界交流的不多,不知晓外面的那些烦扰事体,回了李家村李耀宗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红山书院,他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做事慢腾腾又毫不为自己打算的谢松青。   去了红山书院里才发现,谢松青刚刚下学,正在家做中午饭,他一个人也吃的简单,把那冬里做的咸肉割了一刀,掐了些嫩白菜心在那儿煮着。   听见声响便抬头一看。见着李耀宗回来了,心里虽高兴却也纳闷这还没到月底人怎么就回了。   “你吃饭了没,要没吃的话我再煮个菜?”谢松青擦了擦手上的水珠,牵着李耀宗的手到了桌前坐下了。   在外焦灼的心被这一拉立马就平静了下来,李耀宗痴痴的点了点头,让谢松青又多炒了几个菜。   谢松青知道他能吃,又去菜园里摘了好些小青菜过来,扔锅里来涮着吃。熏干的鸡也取了一只下来,剁吧剁吧煮了一锅鸡汤。   “阿青,你别忙过了的,随便吃点吧,我还要忙事情呢。”李耀宗舍不得他忙,忙把谢松青叫住了。   “边吃饭我还得边和你聊聊,这东洲县里近来不太平得很,你有多少存粮你自己有数没?”李耀宗看着他焦急的问到。   “平时吃的管个够,怎么了?”谢松青拿着手上的筷子,不解的看着李耀宗。   我就知道,光你一张嘴够吃怎么够呢?李耀宗手里的筷子顿了顿,把吴明玉的遭遇仔细的和他讲了讲。   “等吃完这碗饭的,吃完了我给买米买面买油去,不说别的,得让你三个月不挨饿。”李耀宗说完这些就着急忙慌的扒拉着碗里的饭,那风卷云残的速度让谢松青都惊了一下。   李耀宗上村里的米庄,药材铺子,油坊都跑了好几趟,除了帮谢松青买,他还帮自己家也买了不少。   油是上刘宝林家买的,刘宝林的爹见他买这么多,还纳闷的问了问他家里是不是要办喜事,李耀宗打了个哈哈搪塞了过去。   不是他不想说明白,可李家村的人没几个见识过那南漠蛮子的厉害,也没听说这大燕里头南漠蛮子到处流窜的事情,你把这事儿讲破大天去,人不相信你那也没辙。   而且若是被有些心黑的商贩给听见了,说不定还会趁机提高物价,造成物价猛涨,反而对老百姓不利。   归了家后李耀宗也只是简单的和爹娘说了句东洲县里头有逃荒的,逃荒的离他们东洲不远,怕是明天天老爷不作美,把东洲也给旱着了粮价上涨的厉害,先往家里囤着些有备无患。   李家两老自是无异议,他们也知道这天老爷就像是孩儿脸,说变那就变了不留情面的。今年的收成好明儿说不定就得闹饥荒,提前存点粮是比什么都强。   忙乎完了,外边的天儿也黑了。李杨氏紧忙给全家做了饭,李耀宗吭哧吭哧吃完了擦干了嘴说:“娘,松青那儿也要囤粮,他一个人干不动让我去帮忙哩!今儿我就睡他那儿了,明儿一早就去果园儿里。”   李杨氏不觉有他,只点了点头应了。待李耀宗走出了院门去这才低声嘟囔了几句,好容易回一次也不爱呆自己家,就爱往外跑。   到了红山书院,果然见着谢松青一人在那儿有些吃力的抱着米袋子往偏房里搬,他赶紧上前去一手给轻轻松松的接了过来。   “还有不是说了先堆院里,等我来了再帮你搬不好一些,就爱瞎逞能!”李耀宗笑着说了他几句。   “慢慢搬我也能弄好,都搬了能有一小半了。”谢松青拍拍身上的灰,安心的坐一旁边喝茶边看着他干活。   天儿才刚刚回暖,傍晚的风吹人身上还是让人有些打哆嗦,李耀宗把活干完了后这身上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晚风那么一吹他还抖了几抖。   谢松青忙让他进屋去,这锅里有烧好的热水,趁着干完活的这热乎劲儿泡个澡,舒坦!   晚上都洗漱利落了,两人躺床上说着话。李耀宗把这半月在果园的生活都说给了谢松青听,谢松青不多说话只时不时的应他几句。   可李耀宗越说越起劲儿,把这话题又转到了吴明玉所受的伤和南漠的无耻途径上去了,他越说越气,恨不得立马就把那些无耻的歹人捉了打一顿。   谢松青安慰的亲了亲李耀宗的脸颊,手也安抚的拍了拍李耀宗的胸膛,别说这肉还挺紧实。   这一来二去谢松青的手就止不住了,直把李耀宗全身探了个明白。   这一晚李耀宗也总算是知晓了,人人都说这谢夫子最是老实厚道,其实这坏点子最是多,多的让人招架不住。 第57章 招兵   李家村的早晨,屋外还似炭一般的黑,李耀宗轻手轻脚的起了身,摸了摸睡的正香的谢松青的白嫩的脸颊,还顺手给他掖了掖被角。   谢松青觉睡的不深,察觉身边人起了身,也就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探手出来拉住了李耀宗的衣袖,轻轻的打了一个呵欠。   “这么早就走,不吃早饭了?”谢松青有些舍不得他走,忙随手拿了一件衣服披上了坐起身来。   李耀宗一看,谢松青披的正是他的贴身里衣,脸上不由得有些害臊。   昨夜两人你来我往这衣裳满床乱堆起,刚早上起床时他也寻了许久,发现这纯白里衣一大半被压在了谢松青身下,李耀宗见他睡的香也就没强把那衣裳拿出来,仗着自己身体壮,便穿了外衣做罢。   “嘿,这不是要早点去那果园看着么,家里和你这儿我也都安顿好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呗。”李耀宗搔了搔头,憨憨的说了句。   “你躺着罢,别冷着了,我这就走了。”李耀宗轻轻的扶着谢松青,要把他塞到那被窝里头去,谢松青打了一个哈欠,随着他的动作往被窝里钻了钻。   “现在哪哪儿都有些乱,你一个人在外头要小心些,万事多想想,别这心里一热就往外蹦,你别忘了,你的身后还有爹娘,还有我。”谢松青侧着说了几句,睡意也上来了,这话便如同梦中呓语般,但也让李耀宗身子震了几震。   他还奇怪道,难不成这谢松青有那能看穿人心思的神力,把他这心里的想法也要挖出来不成?   虽说现在这满大燕大祸没有,小祸却是不断。南蛮的灾民们不断的涌入大燕境内,多处地界房屋被毁,人民的财产被抢却敢怒不敢言。   他看到这些不由得怒火攻心,只盼的这手能伸万尺长,将那些歹徒的脖子掐个断!   吴明玉告诉他庭洲遭遇的事故后他就在沉思,这乱世还得靠军来治,他所在的猎鹰军营所向披靡,只要猎鹰再次出马,想来征服那几个毛贼不成问题。   所以当军营的老军长郭来顺给他带了封信来,询问他能不能再入猎鹰,若能再去,猎鹰军并能如虎添翼,大杀四方!   放下了信后,李耀宗久久不能平静,在军队里的日子他一天也没忘了,一起饮血的弟兄们他也都叫得上名字。   在李家村的生活虽平静的如湖面一般光滑如镜,非风不起皱纹,可他知道,他过得并不开心。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的心里一直有那么个军营梦,他愿意把热血一股脑儿的撒在大燕的土地上也不愿庸庸碌碌的活!   当时他就把那封信郑重的收进了衣袖中,信上有郭来顺给他的地址,若他寻着那地址去了,李耀宗不敢说他还能不能全乎的回来。   但他知道,他得去,他要去,他想去!   这次回来,李耀宗只静悄悄的把家里和谢松青那儿都安排好了,粮食堆满了粮仓,药材也买了好几袋,一般的病都能自己拿药治好。若这场战必须要起,李家的人与谢松青都将不会再有危机了。   红山书院里仅有的一只公鸡报晓了,李耀宗看着床榻上已经半睡的谢松青,心里柔情突发,俯身摸了摸他的脸颊,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轻轻的印上了一个吻,心里陡然多了一种酸酸的不舍情绪。   谢松青许是睡的正香,不满他搅他好觉,嘴里嘟囔了几句后翻身过去,留了个后脑勺给他,李耀宗不仅莞尔,轻抚了两下他的秀发后鼓足了气出了门去。   回了双旗镇上的果园,李耀宗先花了两三天的时间将果园里里外外的土都翻新了一遍,刚长出来的嫩草他也拔了个干净,初春雷雨时节多,大地普降甘霖,地上的草木都拼了命般一个劲儿往上窜,满园子里看着都是绿油油的。   山边的水潭也在一场又一场的春雨中满了又满,在又一场惊雷后的早晨,李耀宗惊喜的发现有几尾鱼顺着暴满的水塘流了下来,被几丛嫩水草给挡住了去。   小沟里水浅的很,那几条筷子长的鲫鱼不劲儿的扑腾,李耀宗提了个小木桶,快手一提,几尾小鱼就入了桶。   这几个小鱼凑着买了的几块豆腐凑成了一锅鲜美的鱼汤,就着这锅汤李耀宗美美的吃了一顿在东洲的最后一顿晚饭。   吃完后他抹了抹嘴角,将屋内的东西又好好的归置了一番,剩的米菜都给冯府提了去。   到了冯府后他向胡管家详细说了自己的情况,胡管家虽意外但也谅解了他的迫切心情,先安排了一个小管家入园,将这李耀宗的工钱也一应结了。   李耀宗好好的给胡管家并冯府道了一句谢。左肩上跨着包袱拿着新结的工钱这就走上了去荣城的路,去那儿找到郭记棺材铺和郭来顺他们集合就是。   李耀宗花了一点儿碎银子,雇了辆马车,踏上了去荣城的路。路上两旁的草地上嫩绿的小草毛绒绒的惹人喜爱。   可李耀宗没空再去看那些,揭开了轿帘,往外瞧着那些在水田边抽着烟的老汉,背着背篓牵着小孙女的老人心有戚戚,美好的春日,一家人开心的去外边踏春游玩,这才是该有的场景。   而残酷的战争,会把这明媚的阳光变成死白的光晕,和乐融融享乐的时光将不再存在。   李耀宗眼神坚毅的看着远方那如墨的山尖尖,心里满怀的是击退南漠的万丈豪情。   红山书院内,正抽查学生的谢松青感觉一阵凉风袭过,背脊处的汗毛都不由得的立了起来,心也颤了颤。   这种不妙的感觉让他很是排斥,他晃了晃沉如豆袋的脑袋,开了春天气阴阳不定,他可能是着了道了,染上了风寒。   或许这不舒爽的感觉只是染了风寒带来的,谢松青努力的把这些情绪压了下去,专心的授课起来。   几经颠簸,李耀宗终是找到了荣城的郭记棺材铺,见着了郭来顺的面。   这郭来顺和这猎鹰军的领军是表兄弟关系。两年过去了,猎鹰里头的兵卒子们也走了七七八八。   领军让这郭来顺试着联系这过往的兄弟,这心里头也没底的很,他呢也是走一步瞧一步,凑齐最好,没齐那照样也得上!   接下来几天,陆陆续续有十几个兄弟在荣城相聚了,仅仅两年没见,众人都觉得彼此变了不少的样子。   一番你拥我抱后,昔日里那过命的交情又回来了,郭来顺笑着看着大家伙儿,真觉得这一回能行!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要快点写完了…… 第58章 吃鱼   大燕里的南漠难民是越来越多了,李耀宗一行人也随着郭坚郭领军的带领在大燕的最南处云城扎下了营。   郭坚带领的猎鹰军人数少,不能独自出战,被划在了在云城的守城将军文嵩底下。   大将军文嵩生在战将世家,曾祖父文群芳曾是大燕的开国功臣,为大燕建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大燕国成立后便被封为勇毅候,享一等王候荣耀,深受各任帝王尊崇。   而祖父文阳也立下了不少战功,多次镇压外敌时缕建奇功,为大燕守住了一方和平安乐。   文家的子弟历来骁勇善战,破得帝王赏识,本应霸道些坐享荣华富贵。   可文家的家主们皆知树大易招风,文家以武力发家,本就容易招受君王忌惮,君主总想压着文家的势力少让文家的子孙们参科举。   更不说这平和年日,文臣们早已虎视眈眈只欲挑出文家的错好损损一等侯的锐气。   自此,文家现任家主文群芳老爷子立下家规,文家的嫡长子、嫡长孙自弱冠后便要离京,驻扎在边疆以守卫大燕国土,非昭不得归京。   文嵩正是文家的嫡长孙,现年二十有六,生的是健壮挺拔,威武霸气。面上还蓄起了浓密的胡须,远远望去如野人般雄壮。   自到了云城后,李耀宗只见过一次文嵩的面,那时文嵩从外归营骑着一匹酱色骏马从远处飞驰而过,马上的文嵩气势逼人,那飒爽英姿引的李耀宗好生羡慕。   云城目前的情况很是奇怪,按理说这云城是南漠通往大燕的第一道关卡,若南漠真有敌意,这边界里早应动荡了才是。   可这李耀宗驻军也有半月了,边界城门一直安静的很,不像是有人要进攻的模样。   平日里的行军练习仍然是在紧张的进行着,不论是作为大将军的文嵩,还是作为猎鹰军领军的郭坚,这心里都是时时不敢松懈的。   文城气候较为炎热,开春的节气却是别的地界热了许多,在东洲的谢松青还穿着夹袄的时,云城的李耀宗已是身穿单衣了。   较为炎热的气候惹的草木也生出了很多,地上的瓜果野菜也生了不少些。   营里的吃食实在说不上好,只能是说果腹罢了。这李耀宗又正是二十郎当岁长身体的时候,晚上吃了还没到半夜就饿了。   来了那么几次他就不干了,伙着一个比他还小的兵卒袁亮一同在晚饭后还要去那营地旁的山林里打点野食填填肚子。   天默默地黑了,李耀宗摸了摸肚子,朝袁亮的床铺边拍了拍,袁亮假装闭着的眼立马睁的滚圆,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蹦了起来。   “耀哥,咱这次去哪儿?”袁亮一边穿鞋子,一边期待的望着李耀宗,小嘴巴也适时的咂巴了两下。   “白日里挖了两个白薯,在河边见有那小鲷鱼,我也挖了一个小洞给圈住了,没人看住了不晓得是不是跑了去。”李耀宗伸手拍了拍袁亮的背,催促他快些,别让一个营的给发现了去。   袁亮伸手拿了一个火折子,跟着李耀宗悄悄的走了出去,其他的几个兄弟睡得正香,动都没动一下。   早些时候,李耀宗一个人起了个大早,闲着无事便上营旁的树林子里瞧了瞧。   走了没几步便听见了潺潺的水声,李耀宗紧步向前一看,林子里头有一条挺宽的河,因为是在平地上流着,河水也不深,都能看的见水底褐色的鹅卵石。   李耀宗爱水,打小起李富就带着他们几个小孩在东来河里下笼子捕鱼捕虾,李富在那儿捕鱼,李耀宗和弟弟两人就找个水浅的地方凫水。   故李耀宗一见了那河就心里爱的不行,立马就下水探了探深浅,水不太凉,将将埋了他的膝盖的深浅。   李耀宗用手掬起了一捧水尝了尝,甘甜清冽,不错,比军营外头那水潭里的水清爽许多。   细细一看,还有不少筷子长的小鱼儿游来游去呢。   李耀宗一见,这脑子里就一下子想起了李杨氏常拿小鲫鱼做的那油炸小鱼儿,小鱼儿肉嫩刺也小,拿菜籽油一炸,那些小刺就尽酥了去,鱼肉金黄,拿手捏起是一口一个,香酥可口。   趁着天儿还早,还没开始练兵,李耀宗眼疾手快的逮了能有七八条小鱼儿,把它们都丢进了岸边挖好的一个小浅坑里。   再往里灌了些水,这就成了一个小小的池塘,把鱼儿先养着,他赶紧着跑回去先操练了。   “袁亮,你看着点路,把火折子点起来,前面不远处就到了!”李耀宗轻声的说着,循着早上做好的记号找着了那个小水坑。   他蹲下去拿火折子照着一瞧,鱼儿果然都活生生的游来游去的,一点儿没少。   “袁亮,你赶紧上旁边林子里捡点儿干柴来,咱把这鱼都烤了吃!”可以加餐了,李耀宗语气都欢快了不少。   “哎,耀哥,你等着我。”袁亮舔了舔嘴角,往边上奔了去。   李耀宗忙让袁亮捡了不少干枝过来,点了一个小火堆,他则从这怀里掏出了四五个拳头大小的白薯埋进了灰里头,干完这些后拍拍手。   再把这水坑里的小鱼儿捞起来一并除了内脏肚里塞上几片野姜,拿小树枝串了在火上烤着。   “耀哥,你说这南漠蛮子心里在琢磨些啥呢?时不时的上咱大燕里戳戳打打,咱不搭理他他还不知趣,当真以为咱大燕是那好捏的软柿子呢!”袁亮手里拿了一根小树枝,不住的拨着眼前的那小堆火。   李耀宗轻声笑了笑,没说话。   他正两手不得空的拿着串小鱼的树枝在火上翻来覆去的烤,由那黄黄的火吐着舌头舔着鱼肉直把那鱼肉燎成了金黄色。   看着鱼差不多熟了,李耀宗示意袁亮往上头洒了几撮粗粒盐,顿时一股焦香弥漫开来,惹的袁亮不住的抽鼻子。   李耀宗分了两个已经熟透了的鱼肉给袁亮,其他的他再慢吞吞的烤着,这烤鱼可不能心急,急了就烤焦了去。   “袁亮,你要明白,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心好善良的,有些人你根本就猜不透他。这种人,你给他一碗饭吃他嫌不够还想着你家里的腊肉,院子里的母鸡。你不搭理他,他还会时不时的戳你两下看你会不会烦了他去。对这不知满足的人咱们绝对不能示好,只能靠武力镇压着,只当是吃硬不吃软。”   李耀宗说话的当口,这手里的鱼又熟了两条,这回他是自己咬着吃了。   “可这南漠人脸皮也太厚了,自己拿着那上好的肥田不种庄稼,让地就那样荒着,饿了就上别处儿地抢,咱大燕又不是它南漠的粮仓!”袁亮有些愤愤的,把手里的小棍儿吧嗒一声折断了。   “就这种脸皮厚的,只能打服气了,没别的办法。”李耀宗摇了摇头,。   吃完了鱼他又把火里埋的白薯翻出了,两人又趁热分了吃了。吃完后李耀宗顺手折了一把大如蒲扇的叶子去那河里舀了些水来,一下子就把那火给浇灭了。   “肚里有货了,今儿能睡个好觉了!”袁亮满足的摸了摸肚子,朝李耀宗笑着说,李耀宗没说话,让他慢着些往回走。   “今儿还有月亮呢,路也看的清……”   “别说话,有人,蹲下!”李耀宗轻声打断了袁亮的话,一转身就晃进一颗人粗的树后蹲了下来。   袁亮心里虽吓了个咯噔,可他的身体惯性也让他反应迅速的矮身蹲在了一丛灌木林后。   这么晚了,除了他们还有谁在这杂乱的林子里晃悠,是不是南漠的人偷袭进来了,袁亮的脑子里不住的想着,脑门上不由的冒了一脑门的汗。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感觉要下雪,很冷。 第59章 抓贼   多年的猎人生活让李耀宗练出了在夜里也能看清物的本领,他慢慢的探出头,定睛看了看发出响声的不远处。   他见着了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猫着腰鬼鬼祟祟的从小路走向了河边,那方向正好与李耀宗他们来的方向相反。   天黑的厉害,光看个后背着实看不出是谁。   倒是袁亮奇怪的皱了皱眉,军营里这般身量的不多,他曾经和这个人有过一面之缘,好像是那军营里喂马的马夫。   不过大晚上的,这马夫一个人来着荒郊野岭的干什么?让人好生奇怪。   那矮胖身影左顾右盼了两下,见连一只鸟也瞧不着,便放心的把鞋脱了去,把袍子扎好了后就淌下了水。   袁亮张大了嘴,这么冷的天儿大晚上的还在河里洗澡不成,是条汉子!   李耀宗则是静静的看了起来,直觉告诉他,这人绝不是想洗澡这么简单。   那男子提着裤脚淌水往下游走了去,一边走还一边朝后边看着,那样子是生怕背后有人赶上他的样子。   这时候李耀宗脑海里灵光一现,他想起前几天大伙一起凑着聊天时,有个本地的兵卒子说过那么一嘴。   他们边上的这条小河,下游正是通往南漠的,懂水性的人从上游淌着水下去便能到那南漠去。   不过这条河看着平缓,中下游处落差也大的很,一不留神就卷进水涡里头去成了一具死尸,寻常人根本不敢就那样淌着下去。   这马夫人不大,胆子却是不寻常。   李耀宗嗤了一声,轻轻的拍了拍袁亮的肩头,示意他跟着那马夫走,看他是不是要悄悄的去南漠报信,他则回兵营里禀告郭领军,让他带几个兄弟来,抓这奸细一个现行。   袁亮点点头,悄摸的从河边的小树林里跟着那马夫,脚步轻了又轻,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来。   李耀宗则转身回了军营里,走到郭领军歇息的那个营,郭领军已经歇下了,李耀宗硬生生的把他给叫了起来,斟酌向他说了在河边的事还有他自己的猜测。   郭坚听了很是重视,立马换了衣服上旁边营帐里唤了十几个人来,李耀宗带队一行人悄悄的去了河边,去逮那告密的马夫。   “郭领军,我已经让袁亮那小子悄悄跟着了,估摸着这会他们应该到下游了,咱直接去下游逮人去!”李耀宗同郭坚说了这么一句。   郭坚赞赏的拍了拍他的肩头,领着一行人直接奔了下游去。李耀宗发现的及时,这时候人应该还在浅水区,好捉。   到了林子里,李耀宗一眼就看着了袁亮那小子,蹲在灌木林里瞧着河边。   李耀宗朝那边做了两声鸟叫,袁亮听了回过头一看,高兴的朝他们招着手,来了援军了,逮那一个人还是容易的。   那马夫却只专注的淌水往下游去,那水渐渐地深了,埋到了他的大腿处,再往下游这水只会越来越深。   李耀宗皱了皱眉头,这人怕是傻了,到底是多大的执念,才让他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帮着敌人害自己的国民!   郭坚也看见了去,他向后招了招手,背后的几个人点点头,脚步无声的走到了岸边,一个跳起跃入了水中,从四面八方把那马夫围了起来。   马夫见事不成,还想挣个鱼死网破,捏紧拳头就想打他旁边的人。   不料他还未出手,旁人就亮出了一把筷子长的匕首,那亮白的刀刃,在月光下反射着骇人的光,只把他吓得手垂了下来,再不做任何反抗的任由他们将他抓了起来。   几个壮实的兵卒把那马夫的手反剪着拖上了岸,原本清澈的水面因受了这么多人的翻搅,变的很是混浊了起来。   那溅起的泥水一股股的拍在了马夫的脸上,干涸后把他的眼睛都糊住了。   拽到岸边后,袁亮一个踢腿就把那马夫踢跪在了地上,而李耀宗则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麻绳,将马夫那反在身后的手捆了个紧。   “你是何人?大晚上的不在营里歇息,跑外边来干什么?”郭坚厉声发问到。   “回……回大人,小人是营里的一名马夫,小人深夜至此只、只是想抓两条鱼来饱饱肚子……”   马夫半趴在地上,许是在水里泡久了,又许是怕的厉害,身子像抖筛子似的摇晃的厉害,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全了。   “哼,我看这营里吃食也不差哪点儿,何苦惹的你大半夜来这冷水滩里泡着,竟只为了打口野食吃!”   郭坚自是不信他这番说辞,很是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咱们文将军爱兵如子,这军营的吃食都是没得说的,虽比不上那酒楼饭馆,管饱管够还是行的!”   “就是就是,郭领军,这人一看就是在说谎话,你可不能信了他的去!”   “就是,听说文大将军也跟咱吃的一样的,人那娇贵身子都吃的惯,你怎吃不惯!”   围了一圈的人顺着郭坚的话一个劲儿的说着好话,李耀宗和袁亮两人则有些讪讪的,互相望了一眼,站在圈子外边没说话。   郭坚抬手示意了一下,你说我往的声音立马没了,李耀宗暗暗的点了点头,这郭坚还是像从前一样那么有气势,镇的住人!   只见郭坚从靴筒里拔出了一把铮亮的匕首,慢吞吞的抵向了那马夫的喉边,那匕首极其锋利,郭坚的手只轻轻一压,血痕立马就出了一条来。   “说,你是不是南漠派来的奸细,你此次去是不是打算给南漠军通风报信?”   郭坚低沉的声音在马夫耳边回荡着,马夫的身子不由得晃了几晃,大冷的夜晚,因过度紧张头上也冒上了一层的汗。   “大人,小人不知你在说什么,小人真的只是来捞条鱼来吃,你饶了小的吧!”   马夫也还算是嘴硬,这刀都架脖子上了他也只一味否认。   郭坚眼睛一眯,朝马夫背后的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会意,把马夫的衣裳鞋袜都脱了下来一一查看着,马夫不住挣扎着,但也没能逃了去。   “郭领军,都搜过了,没有要传的信物。”手下仔细的搜查了那堆衣物,但没发现有异,只好如是回到。   “没有?”郭坚诧异的看了看赤身裸/体的马夫,再扭头看了看李耀宗一眼。   李耀宗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真弄错了?   不会的,绝对不会,看那马夫鬼鬼祟祟的样,他铁定不是在河里捞鱼。夜里黑洞洞的,或许他趁乱把信物丢进了水里也未可知。   李耀宗脑子里飞快的运转着,眼睛却还是不住的打量着伏在地上的马夫。   “郭领军,你把他的头搬起来,看看耳朵里面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   李耀宗只朝郭坚说了这么一句,伏在地上的马夫身体便不自觉的动了动,那是心里有鬼的表现。   郭坚点点头,让手下举着火把挪过来,他则用手搬起马夫的头,使大劲让他动弹不得。   他凑过去一看,发现在耳洞里面果然有一团小小的布条。   他拿起一根细竹条,挑出来后打开一看,那布条里竟是军营里的具体布局,还有文将军军营的具体方位!   郭坚怒不可遏,一脚踹在马夫胸口,马夫吃了这窝心一脚,立马吐了口血沫子出来,连连咳嗽。   郭坚揉了揉手里的布条,朝手下扬了扬手,说到:“撕块布条来,把他舌头绑住,别让他死了去。把这奸细带到文将军营里去,让将军亲自审问!”   手下应下,一把抓起腿软的马夫,推搡着他往军营里走去。   李耀宗满意的点了点头,跟上就准备走来着。郭坚却拉住了他和袁亮,示意他还有话要私下里对他俩说。   “李耀宗,袁亮,这次你们抓奸细有功,我定会向文将军如是禀告,该你们俩的好处绝不会少了去!”郭坚低声的说。   袁亮一听有赏,可别提有多高兴了,连连点头,嘴都快笑咧了。   李耀宗也点了点头,他倒不觉得奖赏有什么好,只盼那大将军能赏他个小官做做,待他回了李家村,也好在谢松青面前炫耀炫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下雪啦,下雪了很美,就是冷的厉害。 第60章 得知   一阵风吹来,细细的那一丝凉意惹的谢松青的鼻头抽动了两下,他不由得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谢松青用手背贴了贴额头,没有发热,应该不是患上了风寒,那应该就是有人想他了。   脑海里浮现出了那张憨憨的笑脸,谢松青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心里想着,昨儿不是月末了么,怎的还不见那呆瓜归家来。   书院里正是下学休息的时候,几个调皮的学生在走廊那儿追来赶去,嘻嘻哈哈的,看着热闹而充满童趣。   谢松青眯了眯眼,拿眼睛在班里寻了一趟,在角落里寻着了支着下巴正发呆的李耀荣。   谢松青不疾不徐的走了过去,敲了敲他的桌子,让李耀荣去外面一下,他有话要说。   李耀荣楞了一会,但也什么话都没说的听他话跟着走了出去。   “耀荣,你大哥今儿归家了吗?今儿不是果园得休么,若是你大哥回了,你让他去红山书院一趟,就说我有事找他帮忙!”谢松青一脸正色的吩咐着他的小弟子。   李耀荣的手本是端正的背在身后,一听这谢夫子又是来打听自家大哥的行踪,这手便很是放松的垂在了两旁,脸上的表情也松快了许多。   “我大哥前几天拖人带了一封信回来,信里说他又去参兵打南漠蛮子去啦。”   李耀荣的年岁终归是小了些,他不知道这上战场后的危险性,他的口吻轻快而自豪,隐隐的透着一份向往。   谢松青脸上本是带着和煦的笑容,听了这话后,那一点儿浅笑也挂不住了,脸色瞬间变成了那结冰的湖面,让人不寒而栗。   “他又去军营了?”谢松青冷声问到。不对,应该问问那狗玩意儿有没有给自己带信才是。   谢松青一口好牙都快让他咬碎了,好啊!好,李耀宗,好个不告而别!   谢松青的双手在背后早已经紧紧的绞成了一团棉花,得亏了他天生冷静自持的性子,才让他没在自己的学生、李耀宗的亲弟弟面前大吼出声。   李耀荣感觉到了谢夫子的不快情绪,但还是依着谢松青问的答了去。   “我爹娘看了信之后发了好大的一通火,都在骂我哥吃饭光长肉不长脑,这么大的事也不和家里商量!”李耀荣似个小大人样的摇了摇头。   “我娘她气的都快哭了,好几天都在那屋里唉声叹气的,这几天饭都不做了,让我二哥这个生手在那儿瞎捣鼓,可把我饿坏了。”   李耀荣摸了摸小肚皮,瘪起了小嘴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在书院内,谢松青是他尊敬的夫子,但因为这一年多谢松青和李家都走的很近,他有时会不自觉的把谢松青当成自己的哥哥那样说话。   谢松青看了看李耀荣那副委屈的小模样,心里的憋屈总算是散了一点去。   他低低的咳嗽了一声,摸了摸李耀荣的脑袋,又问了一句:“那他在信里有说他现在在哪儿么?”   这个人,就喜欢自己瞎拿主意,若他真要去,和他说说,一同商量商量,他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也不就必会阻拦他。   “哦,这我哥他倒是在信里写了,他在那什么云城呢。”李耀荣除了这东洲县,对其他地界那是一概不熟悉的。   一听“云城”这两字,谢松青的眼睛猛的一眯,手也紧紧的捏住了身边的衣角。李耀荣只觉谢夫子这样子有些可怕了,他紧张的往后退了退。   南漠这半月在大燕胡作非为,弄得是人心惶惶。谢松青就算是再避世,他也知晓了这云城便是大燕的最南边的州府,和那南漠正交界呢。   这傻子,特意跑去送死的不成?   谢松青努力稳住了心神,忍住骂人的冲动。   他朝李耀荣挥了挥手,示意他回里头去。他则在那外边的屋下,望着远方的山顶,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直到夜晚回了书院的屋子里,谢松青的心里还是实实的堵了一团。   他看着偏屋里堆着的那些粮食米面,想着不久前他特意回来给他搬货的那股殷勤劲儿,那时候便能说的,可他一直不说,就是打定主意要瞒着他了。   想着想着谢松青不由得一阵怒火猛上心头,冲过去便朝着那装米的麻袋狠狠地踢了几脚,看着那麻袋上凹进去了好几块,他这心里才畅快了许多。   而在云城边界驻扎的军营里,李耀宗正和袁亮他们一起吃着晚饭呢,他忽觉耳朵一阵发痒,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把两边的耳朵都给揉了揉。   袁亮自是瞧见了这一幕,他打趣到:“耀哥,上回将军给你赏的黄金你是不是带身上了?我娘说这身上藏财了的耳朵就老热。”   李耀宗回了一句:“你当谁都和你一样呢,我看你这整张脸都发热了,你定是把全部的家当都带身上了。”李耀宗说完后还戏谑的上下扫了他几眼。   袁亮自知自己说不过他,只得摇了摇手说到:“我脸热那是喝酒喝的,我喝酒就爱上脸。”   李耀宗轻笑了一声,自是没去揭穿了他。   前几天他和袁亮一同抓着的那个马夫果然是个奸细,他唯一的胞妹被南漠蛮子虏了去。   那南漠蛮子知晓他在文将军营里做活后,便以他妹妹为饵,硬逼他把营里的详细情况给他带了去,还特地言明了一定要把这文将军营帐的具体方位给画清楚了。   马夫心里也知,那些蛮子是想突袭文将军营,甚至是将文将军的命给取了去。   可他唯一的妹妹在人家手里,他若不照做,妹妹立马就成了几块血淋淋的肉块,他实在是狠不下这心来对妹妹不管不顾,也只能对不起文将军了。   文将军审问清楚后,又看了从那马夫身上搜出来的信物,自也是怒不可遏,下令将那马夫在众将士面前施以腰斩,以做杀鸡儆猴之效。   而对及时发现奸细,避免了一场灾难的李耀宗和袁亮二人,文将军很是大方的给足了奖赏,每人赏了一锭十两的黄金。   这可把袁亮高兴坏了,这么大的金锭子,拿回去了娶媳妇就完全不成问题了。   李耀宗倒没觉得有什么,他向来不是爱财之人,家里也不用他来挣这养家的钱。   不过有总比没的强,把这金锭子回去给了松青去也未尝不可。想到谢松青,李耀宗心里又不由得一阵怅惘。   当初他一句道别的话都没说就跑去了猎鹰军,没几天又随着到了这千里之外的云城。   刚到云城他便给家里写了一封信,想来现在应该也是到了吧。   娘定是死的直跳脚,弟弟们又得遭殃了,娘这火早晚得发在他们身上去。   而松青,他知道了后定也像初见时那样,生气了也不会大声叫嚷,只自顾的抿紧了嘴巴,干着自己的事生着闷气。   想着这一幕,李耀宗不由得笑出了声。袁亮听后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李耀宗挑了挑眉,示意他快点把饭吃光了,好一同回营里。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单机,为爱发电。 第61章 战事   李耀宗的投军让谢松青气了许久,他心里也清楚的很,投军去了能保家卫国,是件好事。   理上这么说过得去,这心里却一直有个结团梗在那儿。现在他俩的关系不比亲人差那么半点,你去做这提着半条命的事儿却不让我知道,你还把不把我当你的亲人了。   可后又想了想,谢松青又觉着自己很是孩子气,这般行为好似过年时没要着糖耍赖的小娃娃。   他叹了口气,实在的鄙视了自己一番,胡乱在脸上撸了几下,强打起精神来打算去上山带点细柴下来做饭使。   “青哥哥,青哥哥,我也要和你一起去玩!”隔壁的妞妞像是在他门外守着似的,一见他换了衣裳要出门便嘚吧嘚吧跑过来,硬要跟着一块去。   谢松青帮把手里拿着的柴刀往身后的背篓一扔,生怕小妞妞跑过来撞在了那刀刃上。   “看着点儿,妞妞!我手里拿着刀呢!”谢松青轻轻的牵起了妞妞的小手,一大一小两人去了东山上捡柴。   谢松青看了一眼妞妞的打扮,黑油油的头发一边一个用细红绳扎成个圆鼓鼓的小团子,摇头晃脑间就像那门上贴着的年画娃娃。   身上穿着的棉袄子看着也是新做的,是选的桃红色,和红嘟嘟的脸儿相印起来很是好看。   谢松青晃了晃手里牵着的小说,笑着问了句:“妞妞,你这好看的花衣裳是你嬷嬷给你扯布做的么?”   “不是,这是我爹给我从东洲买来的料子,我娘给我做的。”妞妞仰起头来,奶声奶气的回到。   “那你爹娘对你可真好!”谢松青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妞妞说着话。   “我爹也说了,现在钱不好挣,外边儿乱的很,总有坏蛋想抢我爹爹的银钱呢。”妞妞小声嘟哝着,小小的人儿说出了大人的话。   谢松青怔了怔,低下头来看了看才到他大腿高的小女孩,这样大的孩子正是天真无邪的时候。   她想到的可能只是怎么多从阿嬷那儿多要几块糖吃,又或是怎么耍赖逃过去每天三顿的喂饭。   在这样小的孩子,竟也在动荡不安的局势下变的不安而又敏感,会害怕“坏蛋”有一天会开到自己的身边,把属于自己的一切都抢走。   一想到这些,心肠软的谢松青又觉得,像李耀宗这样热心为他人而不顾自己的人又要多些才好。   因为只有这样的人多了些,大燕就不会被外边的人所窥伺,而大燕的子民也会继续按部就班的做些自己的事,或是做点小买卖或是在地里侍弄自己心爱的粮食。   “妞妞,你别怕,耀宗哥哥去打坏人了,你爹娘他们一定会没事的,等下次他们回来,还给你带糖人吃。”   谢松青笑着说完后,便用背篓里的柴刀把那树上新发的一枝毛绒可爱的绿叶儿割了下来,塞到了妞妞的手里,让她拿着玩儿。   妞妞毕竟是小孩儿,注意力很快就被新鲜玩意儿勾过去了,有了玩的,也不牵着她青哥哥的手了,一个人拿着在后边掰着玩去了。   “妞妞,你得跟着我走快点,咱们得在天黑前把这柴给捡回来,不然天黑了山上可有怪物呢。”谢松青吓了吓小家伙。   果然,这妞妞脸色一变,小嘴一瘪,又是一股要哭出来的劲儿,两只小腿使劲倒腾的追了上来,紧紧的拽着谢松青的衣角,连连的说着:“青哥哥快点走……”   惹的谢松青很是苦笑不得,被那么小人儿拽着走了。   到了山上,有好些冒头的小草小花参差的开在了山脚,山中里却还是和大地一样的颜色。   谢松青带着小妞妞去了山腰上的一块小平地里,他摘了一丛小野花过来,让妞妞把颜色一样的话给挑出来,挑完了以后再好好的做个花环,等他把柴捡好了就给她戴上去。   妞妞一听就来劲了,赶紧的把那一大团花一根一根的理了起来。   谢松青就趁这功夫麻溜的跑到了树下,去把那半干或者全干的树枝用刀敲了下来,再用细细的有韧劲的树藤捆了起来。   弄完一捆他扬起刀还想再来点的时候,手却一个打滑,柴刀稍微偏了那么一点,堪堪擦过了左手的大拇指,却也是带了一小块皮下来,这血便也从光洁细瘦的手上滴滴答答的往下流着。   心脏突然的加速跳动让谢松青有些慌了神,耳朵边血液加速流动的声音仿佛都能听的见。   他有些着急,这突然来的心悸必是有理由的,莫不是李耀宗在军营里出了什么事?   妞妞看着他楞楞的不动,好奇的跑过来抓着他的衣角晃着,往上一看便看到了谢松青手里的伤,妞妞赶紧的拿出了自己的小手帕,踮着脚要往谢松青手里塞。   “青哥哥,你怎的这么不当心,砍柴还把自己给砍着了,快把手给包起来!”   谢松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随便的抓了一把嫩绿的树叶,搓出了汁水后盖在了伤处,强打起精神来,把那捆柴扛在了肩上后便带着妞妞下了山。   而此时,千里之外的云城。   “报!文将军,据前线的探子所回,南漠军已经向着我云城的守城城门这边来了,前线的人少,怕是有些抵挡不住,请求文将军支援!”   文将军听后立马出了营帐,朝身边的张副将军说了一句。   “本将军带一二三营里的八百弟兄驻扎在城门边上,张副官你同郭领军二人带着剩下的全部士兵火速赶往前线,去增援我大燕将士!”   “得令!”张副将军上了一匹枣红骏马,勒紧了马的缰绳,朝后大声喊了几句。   “四五营的士兵们,猎鹰军们听命!”   “是!”   “随我一同前往前线上阵杀敌!”   “得令!”   “开城门!”   沉重的吱呀声想起,云城的守城门打开了的,方便士兵们出去。   “上!”   “是!”   气宇轩昂的声音响彻云城文家军大营,张副将军和郭领军二人各骑着快马,一阵旋风般的奔向前线,而身后的士兵们自然也是斗志昂扬,跟在后边跑的飞快。   李耀宗自也是跟在其中,久违的上阵杀敌畅快的感觉让他的心里都热了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怦怦的快跳出来了,血管里的血也在哗哗的流着,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好似重新活了一回。   等他们赶至两军交戈的一块断崖前,张副将军慢慢的勒紧了缰绳,马儿便听话的停了下来。   南漠果然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的军队里,连个像样的军旗都打不出,还有很多士兵光着膀子在那儿,被饿的深凹下去的眼眶骇人的盯着不远处的大燕士兵。   两方的人都不少,大燕这边又有了增援,理应是士气高涨。可张副将军看着那些举着长矛的骨头架子一般的南漠士兵,心里却没有必然胜利的把握。   李耀宗瞧了南漠军几眼,那些人看着瘦瘦的,但也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他正想着呢,前方突然乱了起来。南漠的将军呜啦啦的朝这边说了一大通,大燕里的人没几个听的懂,但看着那些人狰狞的表情,说的该也不是什么好话。   有一个能听懂南漠话的小兵跑到张副将军的面前,轻声的说了一句。   “副将军,那群腌臜痴人说让我们主动把云城打开,咱们主动开的话他们还能优待战俘,如果我们不照他们说的做,他们就要强攻进去,一只蚂蚁也不会放过。”   张副将军听后满脸气的赤红,他一言不发的盯着前方的对峙局面,准备随时前去应援。   而对峙着的大燕士兵也有人向他们翻译了南漠蛮子的猖狂之言,他们都怒不可遏,顿时传来一阵阵的喊打喊啥的嚎叫声。   南漠军的将领见威胁无效,立马转了个脸色,小手一挥,一群干尸般的人便不怕死举着长矛的冲了上来,大燕的士兵自然也是英勇的迎了上去,一场生死混战自此掀开。   “张副将军,咱们也上吧!”郭领军看的心头火气,扭头焦急的询问着他的上司。   张副将军点了点头,高吼了一句:“上!”   底下的士兵们便迫不及待的奔了上去,加入了这场混战。 第62章 战时   李耀宗早也是迫不及待了,只待得这一声令下,脚下便如生风般奔向前方。   李耀宗手里执长矛,把那些瘦干柴似的南漠兵一个一个的刺了个倒下,可他小瞧了那些干柴的战斗力,击倒后竟没有几个是立即死了的,翻身起来后身上流着血人还是要跟你对打。   李耀宗力气倒是有,顺手一个反手一个的,但很快的,他就体力就慢慢的消耗掉了,动作也渐渐的慢了不少。   身旁的袁亮毕竟年轻许多,这上战场的经验不足,李耀宗还得帮着他点。别一下子让那些不要命的削掉了他的脑袋瓜子。   有个高瘦的像根老豆角似的南漠兵看出了李耀宗的花样,眼珠子一转便不再跟他蛮干了,转而去打袁亮,还特意绕到了袁亮的身后,准备来个背后袭击。   “袁亮,小心你后边!”   李耀宗当然是看见了这锥心一幕,那尖尖的长矛高高的举起,眼看就要刺到袁亮的身上去了,若这一下得手了,袁亮必死无疑!   李耀宗赶紧奔了过去,用手里的木柄挡住那来势汹汹的长矛。这一下子是挡住了,可他没料到,身后有个窥探了很久的瘦小个正使了全身力气用力刺向了两手高举,帮袁亮防敌自己却毫无防备的李耀宗。   “嘶……你还敢偷袭!”   李耀宗看了一眼已经深戳进大腿的尖头,只觉一阵痛意立马走遍了全身,身后许是也挨了一刀,火辣辣的疼。但他心里更多的,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耀哥……”袁亮也看见了一幕,他心如刀绞,也深知李耀宗是为了救他才受此灾祸。   “我去你奶奶的……还敢偷袭我大哥,拿你们的小命来!”   他左防右攻的几下子就把周围的南漠蛮子给杀了个干净,火急火燎的赶紧跑向李耀宗,帮他把身后又欲进攻的瘦干子全弄趴下了。   “耀哥,你撑着些,咱先撤!”   袁亮一手架着李耀宗,另一只手使劲击打着所剩不多的进攻的南漠兵,硬撑着拖着他退到了断崖后。   那些瘦干儿任然不肯放过他俩,三两个的跟在他后边穷追不舍,生生的要赶尽杀绝。   背后的利器戳入皮肤,血液迸发与人发出的哀嚎的声音一阵阵的传来,袁亮回头看了看,那几个人被大燕的几名将士从背后刺穿了身体,慢慢的倒了下来。   那几位士兵身上已经被戳了好几个血窟窿,半跪在地上朝原谅喊着   “快去禀告将军,增派援兵过来!”   袁亮大声应了句,咬紧牙关,使劲拽着李耀宗走。   在断崖后转角处正好有一匹留下的骏马,袁亮赶紧的把马儿的缰绳解了下来,把李耀宗先给扶了上去,自己再翻身跃上马,把李耀宗搂在了怀里,两手紧把缰绳,腿用力夹了一下马肚子,马蹄笃笃的往前奔了去。   “耀哥,咱很快就到城门了,你忍着些!”李耀宗在袁耀的怀中有些发抖,那是失血过多后身体所自然形成的反应。   李耀宗自己紧紧的捂住了大腿上的伤口,牙齿也有些不自觉的发颤了。   “别急……亮子,我不会死的……”   “你别说话了,我跑快点,你忍着点痛!”   袁亮急的手都快抓不紧缰绳了,他亲眼看见自己身旁有个不认识的大燕小兵被南漠蛮子凶狠的刺死,他们虽不熟,可也都是一起战斗的兄弟,兄弟死了他也是心痛的厉害。   到了城下,袁亮大声呼喊着:“猎鹰军袁亮、李耀宗在下!前线请求增派援兵!”   城门赶紧大打开了来,袁亮用力夹了下马肚子,马儿得得得的跑进了城门。   “快!快把军医叫来,我耀哥受了重伤!”底下有小兵拿着踏凳把李耀宗扶了下来,军医也闻讯而来,把李耀宗扶进了军营里,好生照看着。   “众军听令!一营出击支援前线,其他待命!”   文嵩大将军又派出了一些增援的士兵,士兵们依言前行着,毫无怨言。   李耀宗已经被扶着进了营帐里,袁亮放心不下,也跟着进去了。   年纪不小的军医捋了捋胡子,看了看扎在李耀宗腿上的矛头,叹了一口气。   “扎在了这么个位置,可不好办呐!弄不好你这条腿就废了。”   袁亮一听,心里急的蹭的窜到了军医跟前,紧紧的握住了军医的手,只差没把军医的手给捏断了。   “大伯,你可得好好给我哥治治,他是为了我才挨了这么一下的,他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一大家子要养活,这腿可不能废啊!”   李耀宗心里也急,可他看了袁亮这急的像个红屁股猴子似的,他又觉得有些想笑。   “说什么傻话呢,不是你的错,你别往自个身上瞎揽。”李耀宗一边抽气一边说着,额头上也不住的冒着蒙蒙的汗。   “那老夫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了,你把那箱子给我拿过来!”军医点了点头,指使着袁亮把那装着药材和小刀的木箱子给他搬过来。   袁亮应了一声,急急忙忙的跑过去给他拿来了。   军医老伯拿出了一把锐利的小刀,在火上慢慢的燎了几下,轻轻的在李耀宗的大腿上割了两道,让矛头能松一些。   “把那药酒倒盆里,取那干净的软布给泡里头,我待会要用。”军医又派了个活给袁亮,袁亮麻利的给他弄好了。   老伯慢慢的转动着手里的矛头,轻轻的往外抽着,等了许久终于是抽了出来。   他一把把那带血的矛头扔在了地上,往不住渗血的创口那儿塞了两团子草药,才给缠上了浸了药酒的布条子。   “伤口愈合前你都别挨生水,还有,隔一日来我这儿来换一次药!”背后的伤口也不小,在说话的空挡,军医也给他好好的包了起来。   痛也是痛,但李耀宗也觉得松快了许多,喘气的时候也不那么难受了。   “多谢您!”   “不用,你还年轻,很快就能恢复好的。”军医用药酒洗了洗手,微微的笑了笑说。   “那这么说,我耀哥这腿是一定能保住了?”袁亮高高兴兴的问了一句。   “好好将养着,问题不大。”大伯转身又给他拿了几包药过来,递给了袁亮。   “每日服两次,你煮好了再给他喝下去。”   袁亮忙点头,把话都给记在了心里,转身扶着李耀宗去了他俩歇息的营帐里。 第63章 说开   谢松青这几天总有些心神不宁的,前几天李耀荣告诉他李耀宗写信回来,说大燕打了个胜仗,他也过几天就要回来了。   算算日子这几天应该就是这几天到家,从大前天开始,谢松青就老是不自觉的往村口张望着,期待着下一秒心里思恋的那人立马就能出现在眼前。   可就这么望了能有四五天,别说人了,连个毛也没看见半根,平白的做事时也给分心耽搁了。   “点墨,你说你哥哥今儿能回来吗?”   谢松青正蹲地上洗着一把绿中带着褐色的椿树芽儿,它特有的清香气味由着谢松青的双手在水盆中晃动着而散发出去,从而带的满室的香气。   谢松青从没想过这树上长的嫩芽还能吃,张大娘给他的时候他还很不好意思的问了她一句,那是不是给他家鸡吃的,惹的张大娘久久不能言。   “先洗净,再用沸水汆一下,放冷了拌麻油、辣椒粉和盐……”   谢松青一板一眼的按照张大娘教他的方法做着东洲在春天惯做的凉菜-椿芽儿。   “嗯,还不错,很送饭。”尝了一口自己做的,除了有些咸之外,一切都很好。   “汪汪汪……”点墨一个劲儿的在外边叫着,边叫还边跑着走了,估计又是和相熟的狗子一起玩耍去了。   谢松青继续翻动着锅里住了很久的豆子粥,不同种类的豆子混着米在大锅内被旺旺的火煮的噗噗做响。   这声音让他无法清楚的听见门外的大道上飞驰而过的马车的声音,而马车内坐着的正是李耀宗。   李家院落里   李耀宗急匆匆的奔进堂屋里,一手掀起腿边的衣袍,扑通一声的跪在了李杨氏和李富两人的跟前。   “不孝子李耀宗,从战场平安归来,未能和爹娘商量便擅自投军,惹得家人担心是我的不是,爹娘怎样罚我都成。”   李耀宗头触地,首先便承认了自己的不是。   李富的手在空中抖了几抖,仿佛是想把大儿给扶起来的样,却不料旁边李杨氏眼睛一瞪,他那手便悄悄的给收了回去,转而轻声咳嗽了几声。   李杨氏冷冷的哼了一声,扭过了脸去不搭理跪在底下的大儿。   李耀祖同李耀荣两兄弟都偷偷的趴在门框那儿往里张望着,并不敢进了门来。   但两人脸上都交织着又欣喜又担忧的表情。   特别是小弟李耀荣,毕竟人小了些,脸上的表情是一点也不能收了住,脸上都急的皱成了一颗小包子,泫然欲泣的模样让人又心疼又想笑。   “哥……二哥,你看娘那样子,她是不是还要把我哥打一顿才解气呢?”李耀荣仰起头来问着,眼睛里闪耀着泪花。   李耀祖用手轻轻的摩挲了两下小弟的后脑勺,他也不知这事接下来会如何,在李耀宗出去的这近两个月里,他亲眼所见的是他们的娘忧心忡忡的样子,脸上也很少再展露笑容,说实在的,他看着也有点心疼。   “你舍得回来了?李家大公子?”   李杨氏心里堵的慌,最大的最让她长脸的儿子一句话也不交代的就投军去了,那条路是生是死也没人能知道,这么多天她饭吃不香觉睡不好的,夜里还梦着他被人砍成了好几块,最后被抛尸荒野。   想起这些煎熬,怎么不能让李杨氏开火。   “你有主意的很,我和你爹在你眼里就是个旁人,哦不,比那旁人还不如呢,你今天怎么还进家门了,一直在外头才好呢。”   李杨氏一激动就什么话都往外说,这一句话实在是说的有些狠了,李富听了都重重的又咳了几声。   “他娘,都是自家人,有些话就别说的太绝了!”李富家主的风范还是能镇的住场子,李杨氏听后嘴里嗫嚅了几下,终究没说了什么,只又扭头瞪了李耀宗一眼。   “娘,你说的对,是我性子莽撞了些,做事不听商量,你怎么骂,我都是没话说的。”   闷闷的声音从地下传来,李耀宗还一直俯身磕着头呢。   “行了行了,没出事就好,站起来吧。”李富终究是心软些,又不想这和睦的一家变的怪里怪气的,便想在中间和个稀泥,先把李耀宗给安抚住了,再好好的和自个老婆子说说。   “爹,我还有一事要告诉您和娘,没说这话我还不能起。”李耀宗声音更加坚定了。   “你……”   李杨氏低下头来,眼睛睁的老大,又准备骂他来着。李富见状赶紧伸手拦了下来。   “你说、你说……”   “爹,娘,儿子不孝,恐是不能给李家延误香火了。”李耀宗把忍了很久的话大声的说了出来。   李杨氏只觉晴天一阵霹雳,她抚了抚额头,在这短短的期间,她心头已经转过了千百种念头。   “儿,是不是在这战场上……伤着了哪里?给落下病根了……”   说道理还是自己生下的孩儿,心里没有不疼的,李杨氏转眼就换了一张担心的脸,柔柔的问了李耀宗这么一句,眼睛还不住的往他身下瞄着。   “娘,我没伤着,我身子好着呢。”李耀宗无奈的抬起头来,脊背挺的直直的。   “我很喜欢松青,我想跟他好,请爹娘成全。”大义凛然的说完这句话后李耀宗便又直直的嗑了下去,额头触地发出了砰的一声。   这句话说完后,不仅是李杨氏,李富和李耀祖李耀荣两兄弟俱都傻了眼,满屋子静的可怕。   “你说什么?松青是哪家的姑娘吗?还是那红山书院里的谢松青!”   李杨氏食指直直的指着跪在地上的大儿,声音因生气和不可置信颤抖了起来。   “是谢松青,红山书院的谢松青,常来我家做客的谢松青,您很喜欢……”   “住嘴!你怎么,你怎么敢……”   李杨氏的手不由得颤抖了起来,脱力般的倒向了后方的椅背。   “大郎,你平时胡咧咧的惯了,我不怪你,可这话你可不能乱说,你这是大逆不道!”李富也生气的吼了李耀宗一句。   “爹,娘。我从战场里死里逃生后,能活着回来我就想着,这条命算老天爷赏我的,我一定不能再拿这来之不易的命做我自己不想做的事。”   “在我血都快流光的时候,我心里除了你们,就只想着松青,那时我就想着,我若能活着回李家村,我一定不能舍了他……”   “你别说了,你这样让邻里乡亲怎么看你,怎么看我们家……”   李杨氏说了几句后还哽咽着哭了出来。   “我不呆这儿了,你若执意如此,就当没我这个娘吧!”李杨氏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起身进了厢房,在里头低低的哭了起来。   “爹、娘……是儿子不孝……”李耀宗心里也难受着,只能李家二老多磕了几个头。   “胡闹!你啊你……”李富摇了摇头,也不管他了,自己去屋外蹲着叹气去了。   李耀宗心意已定,不管让他做什么他都不回再把那话给收回来,他一直保持着额头碰地的姿势,打算长跪不起。   李耀祖扯了扯小弟的衣袖,让他别想着跑大哥跟前去,先让大哥一人静静。   李耀荣只好瘪了个嘴,和李耀祖两人回了自己的房。   到了晚饭时,李耀宗还是伏在地上没动弹,一家人都在厨房吃饭,但谁也没吃出个味来,气氛非常冷硬,没有一个人说话,连大声的喘气声都没人发出。   李耀荣扒拉这碗里的饭粒,想出身为大哥求口饭吃,话刚放嘴边就被李耀祖一个眼神制止住了,他抬头看了看脸拉老长的娘,这话只得又随着饭给咽下了肚。   大哥一天都没吃饭了,肯定饿的厉害。一想到这,李耀荣也吃不下饭了。 第64章 坚持   虽说这李杨氏平日里爽朗和气,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可这真把她给惹急了,她脾气也是足的厉害。   李耀宗下午归家,一到屋就给跪那儿了,李杨氏没说能起,家里谁也不敢自作主张去扶李耀宗起来。   这初春的青石板地面,穿着布鞋走上边都挺冷的,李耀宗却硬是倔着在地上伏了大半日。   李杨氏偷偷的看了几眼,等着他自己受不了了向他求饶,却至了夜深月亮都出来了,也没见着他说句劝和话求饶。   夜晚的青石板想来也是冷的,丝丝凉气扑向李耀宗温热的身体,仿佛一缕缕无主飘荡着的幽魂找着了宿主。   可李耀宗的膝盖已经跪的太久,失去感觉了。旧伤尚未痊愈,这会子只觉刺痛入骨。   他从小也倔,自己打定主意的事别人说啥也改不了。   这次归家他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不管用什么办法他也要把这一坎给过了。   堂屋后边的门吱呀了一声,有什么人静悄悄的走了进来。   李耀宗还保持着原动作未变。他心若磐石,从未想过以弄假的方式获得双亲的理解和支持。   一双小小的手拿了一双木筷子递到了他面前,李耀宗心里猛然软了下来,他侧过头一看,小弟正一脸悲戚的看着他。   “大哥,娘给睡下了的,我偷偷的给你煮了点腊肉饭,你趁热吃点。”   李耀荣像做贼似的从提着的食盒里头端了一大碗的腊肉蒸饭出来。   这也是他唯一会做的饭菜了,下面是白花花的米饭,上边是铺着的是一层厚厚的肥瘦相间的腊肉片,肉一看就是李耀荣自己给切的,个个能有筷子厚。   李耀宗看了鼻子有些酸,掩饰般的偏了偏头。   “哥哥不吃,四弟你放回厨房里去吧。”   他肚子里要已经空空荡荡的,一路颠簸,饭已经好几日没吃好了,这会子问到了家里菜的熟悉味道,嘴巴的唾液已经不受控制的一个劲儿往外奔了。   “唔……呜呜,你不吃的话……让娘给发现了,定会打我的……”   李耀荣半真半假的在一旁哭了起来。   一声声真切的哭声像是刀子般在割着李耀宗的心,在这寂静非常的夜里,李耀荣怕让爹娘给听见,那声音都是憋的低低的在那儿哭着。   李耀宗一下子就给慌了神,忙从地上立了起来,端过了那晚饭来,夹了一块肉塞进了嘴里,口齿不清的说:   “我吃,我吃,我给全吃光!”   他看不了小弟哭,小弟一哭他就心疼的跟什么似的。   小弟李耀荣出生时他已经有十多岁了,小娃娃生下来后跟个糯米团子似的,又香馥馥的,惹得李耀宗一颗心柔成了一潭春水。   他像疼什么似的把这么个小人儿慢慢带大,撒了尿是当大哥给换的尿布,喂饭的时候也是他端着碗满院子的跟着他跑……   他俩的感情比一般的兄弟更亲,按理来说都是一胞兄妹,理应一视同仁。   可李耀宗和糯米团子小弟,就像是天生与来的,感情很是亲近,这一点还让三弟李耀祖很是说嘴呢。   李耀宗一边努力大口大口的吃着碗里的饭,一边偷眼瞄着弟弟的脸,看是不是还在掉豆子。   李耀荣也在悄悄的看他,不过是透过手指缝看的。哥俩一下子给看对眼了,俱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哥,我做的饭好吃不?”李耀荣嫩豆腐般的脸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一边捧着脸一边抽噎着问他大哥。   许是饿的急了,又恐是特意吃快些让小弟安心,李耀宗几下子就给把那一海碗的饭吃完了。   听了这句话,他便把那碗底朝下,舔了舔嘴角,说了一句:“好吃,我四弟做的饭最好吃!”   李耀荣一听后脸上笑的跟个裂口的甜瓜似的,得意的把空碗收进了食盒里。   “大哥,我去提到厨房里把碗给洗了去,你等会我的,洗碗了我给你拿个枕头过来垫在膝盖下。”   李耀宗忙道:“不用了不用了,你快歇着去。你还说送饭来怕娘打你,你悄悄的给我弄垫子再让娘给瞧着了,她铁定收拾你。”   李耀荣愣了愣,他转了转眼珠,不甘心的说:“我明儿一早拿了回去便是,喔喔一叫我就起来!”   喔喔是他们家最爱打鸣,报时最准的大公鸡。   “哥,你别担心,我都能搞定的。我先走了,你再忍会。”   李耀荣和他是一脉相承的倔脾气,不听他哥连连的哎哎声,提着食盒就又往回跑了。   不一会就给带了一个鼓囊囊的枕头过来了,还带着一件李耀祖的厚袄子。把这枕头塞在李耀宗膝下后,他又笨拙的给大哥披上了厚厚的袄子。   “好啦,大哥,这回你就算是晚上打瞌睡也不会冷了!”   李耀荣做完了这一切,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是放下了。困意也就接踵而来,他秀气的打了一个小哈欠,说:   “哥,我先睡去,明天一早我再给你拿回去!”   李耀宗满目柔情的看着小弟,抬起手搓了搓他肥嘟嘟的小脸,送了他一句“好梦”后便目送着他摇摇晃晃的回自己屋了。   当谢松青知晓李耀宗归家的事时,李耀宗已经在家里跪了两天了。   这李杨氏气性确实也挺大,这两天她一眼都没往李耀宗身上看,似是真的不把他当自己生下的一个孩儿了。   谢松青也是等的焦急了,他自己一人暗暗的把时间算了许久,怎么算这李耀宗也该是到家里了,却总不见他上红山书院来。   他实在是憋的难受,只好又从李耀荣身上下手。一顿温柔而不失急迫的询问,他终于得了这么个让他心痛的消息。   他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强忍住了心中翻涌的泪意。随手抓起手边的纸墨,给写了一张小条子让李耀荣给带了去。   当天夜晚,当李耀荣给他哥送饭时,他把那张字条给带了去。   李耀宗颤抖了打开来,里头娟秀的小楷整齐的铺陈纸上,上头只写了两行小字。   若你不负,我必相随。   实有为难,家人为重!   松青还是这般的善解人意,从不愿他难做人。   李耀宗把纸条紧紧揉进掌心里,低下的头一脸全是坚毅,放心,这一会,我定不能畏惧了去。   就算只为了松青你,我也万万不能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睡前来一章,单机也快乐!   就算字数少,也算一片情!   最近冒痘的厉害,要早些睡觉让内分泌好点,溜了溜了。 第65章 幸福   “小四,你把外头那鸡赶走,别让它在我耳边一直闹”   李杨氏手里拿着口大针,倚在窗边的椅子上缝被子,窗外的鸡许是饿了,一劲儿在那咯咯叫,让她不胜其烦。   李耀荣悻悻的拿了根竹竿子把鸡都打走了,可李杨氏这心还是没平静下来,不住的走神看着窗边的白晃晃的日光。   “小四,你进来!”   李耀荣慢吞吞的走了进去,有些怕李杨氏的样子。   “你大哥还在堂屋里跪着呢,你让你三哥做点饭送过去吧,一天就吃你给他送的那一顿,他也不够吃。”   李杨氏拿起针,在头皮上刮蹭了几下,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小儿子的脸。   李耀荣听了这话欣喜的蹦了起来,娘都让大哥吃饭了,那很快就能原谅他的。   “让他坐在桌上吃,吃完了来我房里,我有话和他说。”李杨氏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缝好的被面放进了柜子里。   有些事,该来时还是要来的。   红山书院里,谢松青满眼空洞的望着远方的山岱。自从知道了李耀宗归家后,他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来。   他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担心,担心李耀宗会出事,担心李耀宗选择他的那个家而不要他,担心他会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在李家村生活下去……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在外边疯玩的点墨摇晃着脑袋,慢慢的归家来了,夹着尾巴躺在了窗前的屋檐下。   “哎……”谢松青把支窗的木棍收了下来,窗外飘着的雨都浇湿了屋内桌上放置的书纸,再由着雨浇着,这一桌子书都别想要了。   他才刚刚把撑棍放下来,檐下的点墨低声呜呜的叫了起来,随而是欢快的蹦哒声。   院子里的门被人推开了,低哑的吱呀声就算是在雨里也让人听了心颤。谢松青心跳如鼓,手抖着慢慢又把窗儿撑了起来。   李耀宗左肩上挎了个包袱,脸上含笑的看着他,雨把他浇了个湿透,头发一缕缕的粘在了脸上,明明是那么冷的天,谢松青却觉得他周围飘着火。   谢松青只觉心中有团火在烧,像是那挨了野火的森林,一发不可收拾的膨胀着,激动着。   没有什么还能让他平静下来,从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低低一声哼声,谢松青转身推开了们,淋着雨跑向了庭中,一把抱住了眼前的人儿。   “多冷啊,你出来干啥。”   李耀宗宠溺的声音低低的传进谢松青的耳朵。他抱着李耀宗的腰,狠狠的蹭了两下,嘴里因为过于激动而发过了急促的喘息,胸膛快速的上下起伏着,把李耀宗都给弄笑了。   “咱进去说话,这雨挺凉的。”李耀宗拍了拍心上人的后背,无言的催促着。   谢松青把脸往他怀里又蹭了几蹭,撒娇般的样子,抬起头来时让眼尖李耀宗发现了两个通红的眼圈,还让他笑着刮了刮脸颊。   谢松青紧紧的拉住李耀宗的手,生怕他会跑了去,两人脚下生风般的进了屋。   李耀宗刚把房门关上,就让谢松青一个大力拉转了过来。   紧接着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脖颈,把他的脑袋拉了下来,拉下来后两手环抱着他的脖子不放,凉丝丝的软物急切的贴了过去,疾风骤雨般的咬着李耀宗的外嘴唇。   但仍觉不够,谢松青用他嫩滑的小舌头不住的□□着李耀宗的牙关,诱的他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嘴,元凶乘虚而入,紧紧的含住心上人的舌头,不住的吮吸,混合着两人的津液顺着嘴角绵延而下,拉出了一道晃眼的银丝。   “嗯…呜呜…”李耀宗轻轻的捏了捏谢松青的后背,谢松青知意,万般不愿的离开了他的嘴。   李耀宗大力的吸了几口气,脸色已经红润的如秋天的柿子般。   “差点一口气没换过来,憋死了去。”李耀宗看着怀里人炯炯有神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谢松青轻笑了一身,柔柔的眼光把他从上往下不住的打量着。   看到他肩头的包袱,心里有了答案,但还是轻松的开口问到:“和家里人谈妥了?”   李耀宗无言的点点头。   “娘让我和你一同,上外边过日子去。”李耀宗故作轻松的说了出来,心里却还是有些钝钝的痛。   谢松青眼中像是含着一汪清澈的水,心疼的抱住他。   又想起昨日午后,他蹒跚着走进了李杨氏的房间,却只见着了她侧过去的半张带泪的脸,以及放置在桌上的装的鼓囊囊的一个锦囊。   “宗儿,你太倔了,娘说不过你。锦囊里是给你存的娶媳妇的钱,你拿着上外头做点挣钱的生意吧。”   哽咽的说完这些话,李杨氏再也忍不住的伏在了榻上的被子上,压抑的哭了起来。   李耀宗也似被人扼住了咽喉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里的泪水不自觉的就流了满脸,被他抬起袖子粗暴的揩了去。   他走了过去,无声的抱了抱不知何时已经变的瘦小如孩童的李杨氏,这一搂让李杨氏想起了刚出生时像个糯米团子被她抱在怀里的大儿,现在长的似山般宏伟,但他们的距离,却再也比不上拥在怀里时的那般近。   “娘,我从不后悔我做了您的儿,您和爹对我的好我一辈子也不会忘。你放心,我和松青二人一定会好好过的……”李耀宗低低的表着自己的心。   李杨氏微微的挣了挣,拿着手绢把脸上的泪水仔细的擦了擦,带着浓重的鼻音的声音:“和你爹和几个弟弟好好说说吧,别让你爹再生气,他身子骨不好。”   李耀宗咬牙放了手,依言和弟弟、李富道了别。   他悄悄的把在文将军那儿得的金锭子在李杨氏的梳妆盒里头放了一锭,这一锭想来能够两个弟弟娶媳妇了,这也是他这个大哥能做的最后一点事了。   “往后,你就要养着我了,我嘴不挑,什么都吃的下。”李耀宗带着笑,把手里的包袱递给了谢松青。   “里头的金锭和银两,就算是我的饭钱,行吗?”谢松青让这句话惹的噗嗤笑了出来。   “这么有钱,顿顿给你喂牛羊肉吃都行。”谢松青把包袱里头的东西好好的藏了起来,拉着李耀宗让他坐在了一旁的木椅上。   “让我看看你的腿。”说这就把他的裤腿卷了起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两团冻成了酱红色的膝盖骨,大腿那儿还缠着一团团的纱布,上头已经渗出了斑斑血渍。   谢松青半晌无言,只得拿来药粉和干净麻布,细细的给他料理着,这眼圈儿却早就默默地红了好几圈。   “你别哭啊,我一点也不疼,就跟长了冻疮似的,你拿手戳戳它,真不疼……”   李耀宗见他一副要马上掉泪的表情,忙用手捏了捏他的手,把自己的伤口故意说的一点事都没有。   “阿宗!”谢松青抬起头来,眼中满是坚毅。“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一辈子只对你好!”   李耀宗着急忙慌的脸听了这句话后,立马就柔和了下来。他一张脸上像是春风吹过的湖水,细细的荡满了窝心的笑容。   “我知道,我信你。”   十年后   “黛春堂”的香脂铺子在西阳县开了第一家分店,挂匾剪彩那天过后,这地儿立马成了城内夫人小姐必去之地,里头卖的最好的便是吗茉莉脂膏和桂花头油。   “这黛春堂可是东洲里头的十年老铺子了,州府夫人的梳妆匣里头都装的是他家的香露头油呢!”   “是啊,我大姐也说,这黛春堂的东西最是好,虽说这价钱贵了点,可只要手里有点闲钱的女子,谁不想买一盒半盒的回去使呢?”   “可终于来咱西阳开分店了,听说这店都快开满咱大燕的半片土啦!”   一群衣着朴实无花的妇女现在那店前,不住的往里张望着,一边看一边议论着。   “元宝,你拿点糕点去,给店外的那些女子去,让她们都进来看看。”说话的是西阳分店的年轻掌柜-吴宝榕。   这黛春堂正是他父亲吴明玉同李耀宗、谢松青二人一同开的店,当初他从庭洲买来了方子,正苦于无人出资合伙,李耀宗主动找上门来出资入了股,三人一同开了一间香粉铺子。   谢松青虽是个教书夫子,对这做生意却也有一套,他上东洲县郊买下了一百亩的野生山茶油树林,专门雇了人来好生照看着。再把那榨得的山茶油各种加工,做成了各种成品,有头油,也有脂膏,一经推出大受欢迎!   黛春堂能在短短十年里开遍南燕,这里头离不开谢松青的经商头脑,这一点,连吴明玉也佩服的紧。   “阿青,我打了山鸡回来,你水烧好没,我在外头给你宰了。”   庭洲一处山脚下,李耀宗和谢松青二人在此建了一个小小的宅院,这一片山都让他们买下了,方圆几里内都只有他们一户人家。   后面的山头比李家村的小山丘大了不少,上头的各种野物也更多。   今天是谢松青的生辰,李耀宗自告奋勇的上山头给他打了几只山鸡回来贺寿。   偌大的厨房里头,谢松青正在炖着上集市里买来的肉质鲜嫩的猪蹄,听了那咋呼的声音不由的摇了摇头。   这人,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都而立之年了,还似个垂髫小儿般,喜怒都浮于外边。   “早就开锅了,你打了几只了?”   “五只呢!”   “留两只咱们吃,还有几只送给张掌柜他们吃!”   张掌柜是从当初开小铺子就跟着他们的老伙计了,在庭洲开了店后,谢松青就成了个挂牌的掌柜,张掌柜的帮他处理生意各种事宜。   “好嘞!踏雪在家没?”   点墨在陪伴了谢松青九年后还是去了,李耀宗看不得谢松青伤心,又上别人家抱了一个小狗儿回来。   这只就更妙了,全身乌黑,只留四只脚全白,故取名“踏雪”   “跟着你出门了,就没见回来,可能上谁家找小伴儿玩去了吧。”   谢松青把菜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就剩拿那山鸡再弄个锅子。   一桌子菜都整好了后,屋外都黑了起来,李耀宗早就把屋檐下与屋内的灯笼都点了起来,一瞬间屋内明亮如日间,温暖的气氛让人心里很愉快。   “酿了三年的老黄酒,今儿喝它个不醉不眠!”谢松青拎了一坛酒过来,当啷一声放在了桌上。   “行啊。这回我定能喝赢你!”   李耀宗这句话说的脸不红,气不喘的,说着说着怕是自己也信了,毕竟同样的话他已经说了十一年了。   “行,你赢你赢!”谢松青也似往常一般温和的笑着附和他,好像每次李耀宗喝醉后给他盥洗的那人不是他。   酒过三巡,李耀宗的酒量大有进步,脸红似血却还是没倒了去。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方锦盒,大着舌头递给了谢松青。   谢松青笑着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却是一枚水头极好的玉扳指。   李耀宗从怀里拿出了另外一枚极其相似的扳指,慢慢的戴在了手指上。   “阿青,愿还能陪你过无数个生辰……”谢松青眼圈红了红,把扳指轻松的套在了手指上,大小正好。   他走过去抓住了李耀宗的手,两人的玉扳指像是孪生子般的紧紧依靠在一起。   “会的,陪我过余生的,只会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小宝贝们的陪伴,谢谢你们耐心看老山这篇索然无味的文。   加上我存稿的日子,历时快五个月,是时候完结了。   咱们有缘再见,祝好!